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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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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燕琼丛便命夏殊着手处理北境休战一事,此后几日诸事顺遂,只是临到签署国书那刻,大可汗出尔反尔,提出燕琼丛亲自为使节前来交涉,方可彰显彼此诚意,否则便撕毁约定两军交战。

    燕琼丛生怕此中有诈,不愿贸然前往,可又担心若真宣战,自己越俎代庖,背着桓帝私定休战一事,会成为旁人对其大张挞伐的把柄。

    进退两难之际,燕池俊的无心之言倒是一语点醒局中人,他虽不知燕琼丛为何事烦忧,见他眉头深陷,挤成了沟壑,遂劝慰道:“父亲您是大将军,何必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心,就交给底下人去办。办好了自然是咱的功劳,搞砸了便是属下办事不力,他们还能上告朝廷,参你一本不成?!”

    燕琼丛转念一思,决定亲自前往北境,若此事生变,大可以靖王遗孤从中作梗为推脱之由,系数怪罪到元昱身上,暗指世子对燕家怀恨在心,串通突厥部陷自己于不义。

    元昱在朝中势单力薄,面对满朝文武,桓帝亦是力不从心,毫无招架之力,而宣战之后,诸事更需依托燕家带兵压制,又何来问罪一说。既如此,他燕琼丛又何惧之有,故收拾行装准备即日赶赴北疆。

    见府中忙碌,燕漪方从下人口中得闻,父亲欲折回北疆一事,思及昨日家宴上燕琼丛反常的举动以及言语间的细枝末节,燕漪略一合计,理出了头绪。

    临行前一晚,她敲开书房大门,见燕琼丛神情颇为轻松,不似前几日这般愁眉苦脸,遂假意问道:“父亲,近日可是遇上了甚么喜事?”

    “秀安何出此言?”

    “前几日,夏将军从北疆而归,而后便见父亲愁容满面,秀安不敢叨扰,今日一见,父亲瞧着神清气爽不少,故而有此一问。”

    燕漪言语间故意避开了元昱,好似自己只是个懵懂不知情的孩子在关切父亲的近况。

    燕琼丛心下了然,知道事事瞒不过她,便笑道:“此事还未有着落,待大局一定,父亲自会原原本本告知于你。”

    “父亲是信不过我?”燕漪一脸严肃,追问道。

    燕琼丛微微蹙眉,轻叹一声后,道:“秀安,你这刚直的性子须得改改,日后长留盛京,你这秉性少不了要吃亏的。再者父亲怎会不信你,只是事分轻重缓急,有些要事不告诉你,乃是事出有因。”

    “我明白了,秀安多有冒犯,望父亲见谅。”燕漪先礼后兵,随即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道:“元昱并非良人,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草原上的猛禽都不会向杀害同类的异族摇尾乞怜,更何况是人?!无论他有何盘算,父亲还是提防他些为好。”

    说罢,燕漪深深行了一礼,踅身离开。再多的言语也劝不回一意孤行之人,她唯有点到即止,以免伤了父女情义。

    启程当日,出乎意料的是,竟遇上元昱登门拜访,他见燕琼丛行色匆匆,便伸手递来一物,长话短说:“听闻世伯今日启程,特来相送,在此先预祝北疆诸事顺风顺水,世伯如愿以偿。这纸文书是我为世伯备下的小小心意”

    元昱忽压低嗓音,左右环顾后,凑近道:“大可汗此人防不胜防,若他在国书上做手脚后果不堪设想。我自幼习得突厥文,虽不精通,但应付普通文字不成问题,便自作主张替世伯拟了份突厥文的休战国书,借此作对比参考之用,望世伯不要嫌弃才好。”

    燕琼丛随手接过书卷,草草敷衍了几句,旋即策马驰骋,扬长而去,元昱负手而立,挥手为他送别,笑得眉眼弯弯。

    燕琼丛瞧着手中的文书,暗骂燕池俊这是个吃里扒外的败家子,处事分不清何轻何重,什么事都一股脑往外倒。本想丢了文书一了百了,但转念一想,与突厥部商讨一事情况未明,还是留下此物有备无患。

    燕琼丛离京一事虽已极尽低调,却难逃京中各方耳目,消息传入永定侯府之时正值午后,小厮带着沈奕,径直前往书房,路过庭院偶遇正一人独自练剑的崔敬澜。沈奕忍不住驻足凝望,他看得出神,过了半晌才记起自己另有要事需办,急忙抬步继续前行。

    推门进入书房,里头早有人在等候,沈奕行完礼,喘了口气,疾声道:“侯爷,北疆怕是要出大事了!这几日夏殊瞒过众人,匆匆往返于北疆盛京,而近日探子回报,燕琼丛假借身体抱怨,实则乔装偷偷出了城,想来北疆战事有变。”

    崔子风闻言,眉宇间蒙上一层忧色,抬眸望向李胥,见他单手支额,似在沉思,便问道:“兵部可有收到粮草调令?”

    “并没有”提及兵部,沈奕忽又想起些旁事,忙出言道:“侯爷,我另有一事禀报,此前尚书令下令补足北疆的军饷粮草,可十余日前,他又翻脸不认人了,命兵部粮草供给照旧。”

    “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乃情理之中。”

    崔子风完全不在意这些蛇鼠一窝的小人,他心系战事,最担心的莫过于边疆安定。

    李胥抬眸,望了眼窗外秋色美景,缓声道:“我倒是有别的见解,燕琼丛的鬼祟之举未必与战事相关。”

    “此话怎解?”房内二人异口同声道。

    “二位莫急容我细说,舅父同沈将军皆为将才,我且试问,若抛去个人恩怨,平心而论,燕琼丛此人的率兵能力如何?”

    二人相视而笑,沈奕不假思索道:“资质平庸,勉强算个守城之将,不擅调兵遣将和用兵之道,若真碰上硬敌,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李胥轻叩茶盏,坦然道:“既如此,舅父和沈将军又何必杞人忧天,这般惴惴不安。燕琼丛可比旁人更为了解自己,倘若北疆真出了变故,以他这般小人秉性,大敌当前,哪敢欺瞒此事独揽罪名,早就哭着喊着上报朝廷,命兵部增派援军,运送粮草。更有甚者,恐怕会跪于侯府门前,祈求舅父为了黎民苍生,带兵出征,助他一臂之力!”

    “此话有理!若战事有变,这老匹夫哪敢与尚书令撕破脸皮!”沈奕脑中犹如拨开迷雾一片清明,拍案而起,仰头朝着门外又骂了通数落人的嘲讽之辞才犹觉尽兴,骂完后,自觉通体舒畅,又继续问道:“殿下,那老匹夫既不是因战事困扰,那他究竟为何急急奔走于北疆盛京之间呢?”

    “犹未可知也许和近日频繁出入燕府之人有关”

    李胥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燕琼丛种种跋扈之为已将内情暴露无遗,此人一向秉持无利不起早的处事之风,如此不辞辛劳,奔波行事,背后定然有利可图。

    “说起来,近日燕府门庭若市,各路登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倒是瞧不出什么名堂来。”沈奕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仍是毫无头绪。

    “那可有甚么不寻常之人登门?”李胥追问道。

    “这个嘛”沈奕挠腮苦思,忽然眼前一亮,道:“靖王世子元昱!哪有人会跟灭族仇人打交道,这孩子也是个缺心眼的。”

    李胥冷笑,“呵呵,那可未必,他的心眼多着呢。”

    从瀼都遇袭至今,身边诡异玄妙之事丛生,拨开云雾始见端倪,却每每皆有元昱潜于其中的身影,不禁令人心生疑窦,然而诸事错综复杂,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既然尚无定论,元昱又隐藏极深,李胥便暂且压下不再细说。

    三人商讨良久,虽未探知出燕琼丛此行目的,倒也有不少收获,此刻晚霞映天,京中近日算是多事之秋,沈奕为避耳目,不敢久留,便趁着暮色从侧门悄声离开。

    用过晚膳,转眼天色已暗,秋夜不似仲夏那般爽利,总带着些不温不火的拖沓之感,令人偶感烦躁,此刻旁人早已回屋休憩,偌大庭院只剩李胥一人躺于葡萄藤下。

    虽入眼之处皆是沉甸甸的果实,然心底却无一丝丰收的快感,时不时袭上心头的焦躁困顿,在暑气未消的黄昏中,渐生阴霾。

    “一人躲于此处,在偷偷想什么?”

    眼前忽然出现张倒映的笑脸,清澈的眸底星光熠熠,李胥泯然一笑,将手伸向半空,轻轻握住向他伸来的柔荑,道:“解不开谜团,就成了胡思乱想。”

    藤间隐隐传来几声蝉鸣,林之倾侧身坐于一旁石凳,拉着李胥的手轻晃了几下,笑道:“即是胡思乱想,又何必庸人自扰。哦,对了,早些时候,我在院中见到了沈大人,他同易宣可是血亲?”

    “兰若!难道你是神佛转世,会未卜先知?”李胥一声惊呼,从躺椅上直起身,满眼惊诧,细声道:“你怎么就瞧出这端倪了?!沈将军乃是易宣的亲舅父!”

    “原来如此,不过梓清可抬举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沈将军眼底流露而出的关切之情,犹如奔腾潮水呼之欲出,纵使旁人不知内情,也看得出此中蹊跷。”

    谈及往事,李胥不免痛惜道:“先朝时期动荡不安,战乱频发,不仅是顾家,北疆的元氏也是被倾灭的一族,虽说一切源于靖王的咎由自取,然而北疆数万生灵却因此惨死,不禁令人唏嘘。”

    “靖王作为异姓藩王,若不存谋逆之心,想来必是晚年安康,享天伦之乐,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连累了边境百姓及子孙后世。”林之倾对权势之事并不热衷,每每论及此等惨事,惋惜之余便是无尽的困惑。

    李胥借着月光,悄悄凑近,他离林之倾极近,连她微凝的眉心都瞧得一清二楚,不禁伸指为她抚平眉间浅浅的痕迹,一面解惑道:“元氏本是鲜卑贵族,百余年前在边陲集结成小国,自立为王,后被瑞朝先祖所灭,不得已之下归顺朝廷,为安抚这些鲜卑族人,便封赏元氏为藩王,以稳定边境局势,可惜此举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元氏终是不甘心屈居于人下。”

    “鲜卑族?”哪知林之倾眉心愈发深锁。

    “是啊,鲜卑是个大族,同中原一样,元氏只是其中一支,还有穆、楼、嵇等诸多姓族”

    话音未落,却被林之倾急急打断,她略微气促,李胥能清晰地感受到林之倾掌心处渗出的丝丝冷汗,正欲追问可有身体不适,只觉掌心传来几分力道,她的嗓音却出奇的冷静,“梓清,元氏和赵家可有私怨?”

    “两家曾在朝堂上有立场争执,并无私怨。”

    李胥心下了然,林之倾定是捕捉到了极为隐秘的蛛丝马迹,他并不急于追问,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静待她理清思路。

    “赵家世代为官且位极人臣,历经几朝,手中定然握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太傅临终前”林之倾顿了顿,又忍不住瞄了一眼李胥,才大胆问道:“权臣大多贪生怕死,他为保命,死前可有交代些什么?”

    李胥思忖半晌,流露失落之色,道:“如兰若所料,太傅的确垂死挣扎以求活命,可惜他的说辞并未撼动我的初衷,那时我一心以为此乃赵愈谦的缓兵之计,并不愿妥协,他便就此掩埋了心底的秘密,并未透露分毫。”

    林之倾微微颔首,小声嘟囔道:“我脑中有些乱,容我想想”说罢,脑袋一歪,靠在李胥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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