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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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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李胥行至房内,内室烛火摇曳,热气袅袅,影影绰绰间,只能分辨出屋室中央摆了个大浴桶。

    厢房内静得只剩似有似无的水声,偶有蜡烛燃尽的噼啪声响起,李胥单手支额,坐在外室假寐休憩。此时,幽静的房内不合时宜地响起“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李胥被惊得困意全无,左右张望却无迹可寻,正纳闷时,见旁侧侍女皆捂嘴偷笑,才知是自己腹中饥饿而起了抗议。岂料,手里的箸子还未沾上吃食,内室就传来一阵微弱的划水声,李胥大喜过望,从椅中一跃而起,大踏步地进了内室。

    “兰若醒了?”

    李胥半蹲在浴桶边,腾出一手轻抚林之倾额头,她眨了眨眼,似乎不太适应眼前烛光,只听李胥又柔声问道:“饿了吧?”

    林之倾只觉得脑中混沌,浑身酸痛,心底隐隐有股莫名的燥热,她胆怯地朝四下打量,这才察觉到全身已然活动自如,正浸泡在一汪深褐色的药汤之中,而周围的陈设摆件,无一不透着古怪陌生。

    林之倾正努力思索来因去果之时,忽见李胥起身往外走,她心中一急,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衣袖,哑声喊道:“你别走”

    李胥微怔,缓了半晌,才仰头背过身道:“别怕,这儿是侯府,我让后厨备了些你爱喝的鱼羹,让侍女喂你吃些。”

    紧抓衣袖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林之倾一言不发,执拗地与李胥僵持,临了终是他让了步,李胥搬了把矮凳坐在浴桶边,与她视线齐平,拿起碗碟,一勺勺舀起羹汤吹凉了喂到林之倾嘴中。

    温热的鱼羹入腹,被余毒虚耗的身体恢复了些元气,混乱思绪逐渐清明,林之倾转身,双手扒在桶边,只露出一双杏眼与李胥四目相对。

    “不想喝了?”李胥看着剩下的半碗鱼羹,继续问道:“还想吃点甚么?”

    林之倾瞅着鱼羹,不情不愿地慢慢冒出半个脑袋,李胥嘴角噙笑,满目温柔,又拿起半碗鱼羹,继续喂食,碗盘很快见底。稍有些精气神的林之倾不似之前拘束,从水里伸出双手搭在桶边,忽然发问:“那茶水里到底掺了何物?”

    “不过是些下三滥的东西,医官来诊治过,你安心,已无妨了。”李胥不以为然的模样倒让林之倾起了疑。

    “真的只是些小事?难道!”林之倾睁大双眼狐疑地盯着李胥,一下捕捉到他眉宇间露出的一丝破绽,而后倏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县主是不是下了春/药?!”

    李胥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却只是笑而不语,看得林之倾心头发毛,轻咳两声,慌忙解释道:“方才是我的胡言乱语梓清,你可别误会了!”

    李胥笑意更甚,饥肠辘辘的抗议声再次作响,林之倾闻声,话锋一转,嗔怪道:“你怎么还饿着,肚子都闹翻天了。”

    “无妨,我陪你说说话”

    李胥泰然自若,话音未落,门外蓦地传来响动,有人径直走向房内,听声辨人,自然是崔子风的脚步声。他走路带风,两三步便进了内室,还未走近,眼前一黑,就被李胥一个飞身推出了房门。

    “既然这么宝贝,你别把他送来侯府!”

    崔子风面有愠色,语气不善,显然是被适才的举动所惹怒。

    李胥笑盈盈的反问道:“舅父来了,怎么不叩门?”

    “这侯府几时成了你的王府?进自家厢房,是不是还要老夫三跪九叩求你应门?”

    崔子风愈发气恼,言罢便拂袖而去,李胥低头紧跟其后,软言认错:“舅父您久经沙场,是个豪爽硬汉,但如此冲入内室,会有损兰若清誉的,方才我的确行事不妥,既然彼此皆有错,舅父便大人大量,莫再生气了。”

    “有损清誉?!”崔子风止步,不怒反笑,指着李胥呵斥道:“我适才进去瞧了眼,这便是毁人清誉了?!那你在里头鞍前马后,伺候得无微不至又算甚么行径?”

    “我”李胥眨眨眼,忽地狡黠一笑,回道:“我此举自然是报恩,答谢兰若的救命之恩!”

    崔子风一时语塞,竟接不上话头,气得直哆嗦,扭头甩下李胥径自回了书房。

    翌日清晨,崔子风正在园中练剑,忽见刘伯鬼鬼祟祟躲于影壁后,便收起剑问道:“大清早的,又在搞什么鬼?”

    刘伯躬着腰,凑到他耳边,小声应道:“老爷,昨日送来的林大人,外袍因浸染血渍都穿不了,老奴寻思着该替她准备些新的衣衫,可又拿不定主意”

    “这么点小事都能犹豫半天!”崔子风出言打断,昨日积下的火气似乎尤未消减,他指着后院道:“去库房里挑几套合身的衣衫。”

    刘伯依旧眉头深锁,踌躇道:“库房哪有合身的衣衫,老奴不敢擅作主张,可又遍寻不着小太子的人影。”

    崔子风面带疑惑,总觉得府里上上下下透着股诡异,正想问个清楚,廊外闪过个人影,刘伯见状,忙跑上前拦住了人,气喘吁吁道:“哎呦,可算是等到您了,老奴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衣衫为林大人替换,小太子您给定个主意啊!”

    李胥闻言,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竟一下脱口而出道:“既如此,那劳烦刘伯去趟成衣铺,买几套合身的襦裙过来。”

    刘伯一溜小跑出了府门,只留崔子风一人目瞪口呆,他脸色一变,手中剑鞘一挥,直中李胥膝弯,呵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李胥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疼得倒抽了口凉气,心想,既然将人送来了侯府,是该开诚布公的把真相告知崔子风了,遂一面讨饶,一面坦白道:“兰若是女孩子,当初是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的。”

    哪知崔子风非但没有惊愕,反而怒不可遏,握剑直冲东厢房:“岂有此理!真是无法无天!”

    前行的路却被李胥截断,他面色微冷,看不清暗藏的情绪,崔子风冷哼道:“怎么?想跟我动手?”

    “我只是想问舅父,此去仅仅是质问缘由,还是另有打算?”

    李胥字里行间虽尊其为舅父,手中却暗暗运劲,抵住剑柄不让其出鞘,崔子风心底一惊,头一次见到自己养大的虎崽,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獠牙,这种被反噬的挫败感令他无所适从,只能强硬地回击。崔子风反手握住剑柄,质问道:“若我今日要拿下林之倾,押到陛下面前受审,你当如何?”

    李胥目不斜视,直面崔子风,语气出奇地冷静,“那便要看舅父是以何等身份来处理此事,若以朝中重臣永定侯来处置大理寺卿欺上瞒下的大罪,便是国事,您责无旁贷!若是以崔家长辈自处,您便是将自己外甥的至爱,亲自送上断头台,只为了在那个歌姬之子面前博个美名!”

    “大胆!”崔子风大喝一声,手上却明显迟疑了,捏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颤,嘴上仍是气势不减,“你这是失心疯复发了?竟这般胡言乱语,不怕隔墙有耳?”

    李胥瞬间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低头盯着剑鞘发愣,转而笑道:“舅父这柄剑是个宝物,我垂涎已久,不如送我吧。”见崔子风脸色不佳,又继续卖乖道:“舅父宽心,我又不傻,如今侯府里的都是老人,里里外外固若金汤,断不会让外人钻了半点空子,不然我哪敢将人送来侯府救治!”

    崔子风着实拿他没办法,手中一松,便将宝剑丢给了李胥,道:“拿着!”

    李胥接过宝剑,来回摩挲视若珍宝,一面笑着道谢,脚下却一使力,还未待崔子风反应,转眼间便跑得没影了。

    接下来数日,林之倾告假在府,在补品药汤加持下,身体逐渐恢复,这日刚用过早膳,李胥竟破天荒的前去拜访了大学士赵府。

    赵士平亲自在正厅接待了李胥,俨然是受宠若惊的姿态,崔、赵两家因联姻一事闹得不欢而散,彼此心照不宣,他不知李胥此次上门意欲何为。

    岂料,李胥开门见山,当着赵士平与众仆役的面,提出重修秦晋之好,纵使赵士平这种见惯风浪之人,也被惊出了一脸错愕,他进退两难,愣是想不出个周全的说辞,正在彷徨之际,李胥似看透了其心底的难言之隐,并未在赵府久留,笑着起身告辞。

    赵士平方松了口气,其妻李芸儿闻讯而来,他自知瞒不下此事,只得系数告知,李芸儿心下喜不自禁,当初她对这门婚事极为看重,岂料旁生枝节,她之所以答应断了这门姻缘,全是看在赵太傅的面上,且他亲口允诺会为赵雨婧再另寻门当户对的亲事,岂知赵家出尔反尔,耽误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

    赵雨婧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李芸儿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如今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李胥愿意重修旧好,此前种种行径,亦能看出女儿更是余情未了,她早已不看重太子这些虚名,只盼女儿一生顺遂。

    李芸儿面上淡淡,佯装对此事不在意,转而避开赵家人的耳目,亲自邀了李胥于鹤轩楼一聚。

    李胥刚踏进雅间,便轻唤她一声姑母,饶是李芸儿这般心胸狭隘之人也是极为受用的,见她和颜悦色,李胥故作疑惑,问道:“不知姑母今日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李芸儿眉头一皱,按捺下心中冲动,婉转迂回道:“前段时日,婧儿多番叨扰,望殿下见谅。”

    李胥抿嘴一笑,道:“姑母何出此言,侄儿原以为两家缘分已断,是雨婧的执着不弃让我幡然悔悟,赵、崔两家何至于闹成如斯境地,你我皆是皇亲世家,彼此联手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李芸儿略一掂量话中之意,心下了然,此前她对李胥还存有几分戒心,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辞,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李芸儿坦言道:“此言有理,只是你舅父永定侯似乎颇有微词,他若有心阻拦,怕是你也没辙。”

    “姑母此言差矣,舅父爱子之心,人尽皆知,他只是心有顾忌。”

    李芸儿追问道:“什么顾忌?”

    李胥故意卖关子,停顿半晌,仿佛下了大决心一般,将杯中陈酿一饮而尽,“现下我乃奉诏入京,陛下可随时收回成命,瀼都苦寒之地,我舍不得让雨婧跟着我受苦”

    见李芸儿面色大变,李胥又适时点拨道:“姑母莫急,此事并不是毫无转圜之地,只求姑母看在雨婧面上,为我谋条生路,望大学士能在朝上替我美言几句,保我长留盛京。”

    李芸儿不解,疑惑道:“永定侯位高权重,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有求于赵府,夫君他只是个儒官,人微言轻,家翁也早已致仕,况且”

    “况且赵府只会见死不救!”最后半句话被她生生嚼碎了咽入腹中。

    李胥不急不恼,继续娓娓道来:“姑母,朝上诸事讲求团结,一家之言比不过群臣附和,武官儒官不分轻重,若是多位肱股之臣为我进言,陛下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李芸儿似懂非懂,又觉得此言有理,连连点头应和,只是心下苦不堪言,她面上强装镇定,二人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旁事,这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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