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过去
来袭的敌人全都倒下了，但谁也说不清会不会有下一批，或者说，那个青钢级别的偈民头领也会出手，兰谦经历了先前一战已经浑身疲惫了，特丽莎也因为使用了火发的缘故体内魔力空荡荡的连站立都困难，两人互相搀扶着，顶着大雨弯弯扭扭地往前走。
好在兰谦还记得魔力车的方向，倒也不至于太慌乱，但一想到偈民入侵了边境还在大肆杀戮，他们实在是没有耐心慢悠悠地晃，结果就是因为太急了身体跟不上而摔倒在地上。
一路上兰谦一直沉默不语，特丽莎知道他在自责，败在那个青钢头领下倒还好说兰谦也不会过分在意，但是那些难民全都因为他的私自缘故被杀了，他很难保持冷静。
如果他们还待在那里好好的，会不会就不会死？这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缄默。
特丽莎看着他，心情很是沉重。
好不容易走到了森林边缘，两人本就没剩多少的体力更是耗尽，一不小心滑到两块岩石下，尽管岩石下面全都是湿软的土地，但至少能够遮风挡雨，特丽莎拉住他，强迫他躺在这里休息。
“你说，如果我没有让他们走的话，是不是就安全了？”好久，兰谦才低低地问道，声音略有些嘶哑。
“没这回事，你不带他们走他们也会死。”特丽莎一口咬定。
“我也不觉得这个头领说的是真的，但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的善良是没有用的，根本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确实如此，但你也算是救了那些难民，在那个时候让他们尽快地死去，减少了很多痛苦。”特丽莎伸出冰凉的手拍拍他的额头，示意他不要过于自责。
兰谦不再说话了。
雨水打在岩石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水流顺着岩石落下形成透明的水幕，很奇怪，这里的天气这么干燥竟然会突然下这么大的一场雨，搁在平时这里的居民们早已欢天喜地了，但经历了这么一档事，还有几个人能欢呼雀跃呢？
“这就是战争啊，无论结果如何，最后受苦的永远都是普通人。”特丽莎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问向兰谦：“你是为什么而加入暗杀部队？”
“我吗？”兰谦想了想，觉得说自己是被威胁的总有点不对劲，特丽莎也不会相信，他确定还是编一个恰当点的理由：“为了能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特丽莎很是怀疑：“出人头地的话不应该加入暗杀部队。暗杀部队的名声一向不太好，做的事大部分都是见不得光的，也很少对外宣布自己的身份。如果是为了出人头地你应该去铁血骑士团之类的骑士团才对……”
“都一样了，”兰谦急匆匆地打断她的话，反问道：“你又是为了什么？”兰谦想到艾米特告诫过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最好不要去打听。但特丽莎都主动问起他了，应该也做好了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的准备，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这次特丽莎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只是看着黑黢黢的岩石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想要结束世上的所有战争！”
这话真不敢想象出自她之口，在兰谦的印象中特丽莎喜欢喝酒，那天晚上一人抱着酒桶喝得酩酊大醉，而那酒桶的量可以干翻他们所有人。只是在喝得满脸潮红后她趴在桌上大口喘气时，兰谦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落寞和悲伤，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有着很大的往事。
兰谦不打算提问，他知道特丽莎会告诉他的。
“我不是神炎人，是奥林格王国的人。中澜大陆和北黎大陆里除了四大帝国的统治地外，还有很多不属于他们管的地方，其中有一片地区就属于‘四不管’，就是无论发生什么四大帝国都不会干涉，也不会出面庇护。没有帝国的调解小国与小国之间的摩擦时有发生，那些国家的人都知道，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是小打小闹，不会怎么怎么严重起来。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有两个国家真的真枪实弹地干起来，爆发了战火。”
“奥林格王国和附近的森夜王国，这两个小国都处于这样的位置，比较靠近西岐大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就这么爆发了战争，打了足足七年，最后双方都元气大伤而被其他的国家给毁灭占领。”
“我曾经是半个贵族。”她这么说道。
“半个贵族？”兰谦一愣，忍不住出声。
“对，我身上只有一半的贵族血统，我的父亲是一名贵族，但我从未见过他。只知道他们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贵族，而我的母亲则是一名普通的女仆，家世一点都不显赫。你知道，豪门望族的婚姻都是建立在利益这一基础上，根本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那个身份高贵的父亲有没有爱过我的母亲，也许是抱有一点感情，也许只是一次乱性。总之在我母亲怀孕后她就被赶回了自己家，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只是偶尔派人送点钱过来，一直到我出生我都没有见过他。”
“我母亲家里是酿酒的，所以我从小就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喝酒，因此我的酒量一直这么好。”说着特丽莎自豪地一笑，她想起来了小时候跟外公的酒友闹着玩一人喝趴其中两个都没事，把其他人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虽然最后被狠狠地责骂一顿但还是很开心，这也是她年幼时不可多得的乐趣。
只是这样的乐趣又能持续多久，战争爆发后物价飞涨，大批成年男性都奔赴战场，他们的主要客人走了大半生意也冷清下来了，那几年过得十分拮据还要担心敌国的军队进攻他们的城市。父亲那边早就没有一点消息了，可能是被他的正妻给发现了，那时候觉得这个正妻真讨厌，现在想想真是感激她都来不及，知道自己的丈夫有这档事却没有派什么刺客把她全家都给杀了，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我在战乱的笼罩下慢慢长大，家里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有些邻居开始逃往国外希望别国能接受他们，家里也有了这种想法，最后决定全家出走。”
“一路上我们走了很多路，沿途看到了很多尸体，还有一些人是我们认识的人，比如有个铁匠每天都来我们家买酒，却在路上看到了身首异处的他，乌鸦站在他的脑袋上啄食他的眼睛，身边倒着死去的家人。我很害怕，只是紧挨着母亲，一路上都胆战心惊。”
“我们也遇到了一些难民，和他们走在一起，结果在当晚就有难民把目光投向我们身上，想要对我们下手。好在外公年轻时当过兵家里还有一把军刀，接连砍杀了好几个才保住了我们，结果自己因为伤势过重在离开那些难民的第二天死在了路边，也是那之后，我对难民一点好感都没有，帮助他们是咎由自取。”
“最后我们遇到了一批强盗，可能是逃兵，可能是敌国的军队，也可能是一些流民，但他们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家人，当着我的面凌辱了我的母亲和表姐，再将她们杀害。但是他们没有碰我，大概是知道我是处女于是把我抓了回去送给他们的头领，听说他们的头领喜欢未经人事的女孩子。”
“但这些强盗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在半路遇到一批奴隶贩子，被全部斩杀。我也调换了主人成了这些奴隶贩子的商品，被关进了地牢里，受尽了折磨，我无数次想过，就这么死掉算了，活着有什么意义。但我想到了就这么死去的母亲和家人，想到了这场什么结果都没有的战争。我恨这场战争，恨它夺走了我的一切，恨它让我变成现在这样。所以我要结束它，我要活下去。”
“一天晚上，我观察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磨了一把锋利的石刀，诱惑了一个看守，等他进来压在我身上后用全部的力量刺穿他的喉咙找到钥匙逃了出去。我一直逃到了神炎帝国的边境，在那里我碰上了在外执行任务的艾米特。他看了我好久，对我说你们的国家已经毁灭了，战争也结束了。但其他地方的战争还会爆发，问我愿不愿意去终止它们？”
“我回答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又冷又饿，身体还脱水。我只是握住他的手便倒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放着一套整齐的暗杀部队的军装和一份协议书，我看也不看就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知道，从我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一个永远行走在黑暗里的暗杀者，只要能终止无意义的战争，从事什么都无所谓。”
“过去的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甚至还想舍弃掉自己的名字，但他不允许，说名字是我们这种人最后的宝贵物品，若是连名字也丢了，你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他跟我说，这世上大部分的战争都是统治者在后面出谋策划导致的，只要暗杀掉了这些统治者，战争就不会发生，这也是我们暗杀部队成立的意义，我相信这句话，也开始每天磨砺自己的战技，直到通过暗杀部队的最初测试，成为现在的培养班一员，都是如此。”
她说了很多很多，几乎将自己的过去都给讲完了。
雨点的坠落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轻柔又舒缓。
她的话语一滞，惊讶地看去发现兰谦又睡着了，这家伙，是猪吗？之前睡了那么久现在又睡？
但她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也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结果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身边的人，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