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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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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对不起。

    下午咖啡厅阳光好,人比以往多些,厅内声音此起彼伏。

    说完一段后,有两字吐出,她愣了下,便捂住腹部,生理性张开嘴,胃部翻滚痉挛。

    再次空呕后,路柔又说了声对不起。

    “好了吗?”男人递去纸。

    她擦擦唇。“谢谢。”

    大多时候吐不出,只是心理很不适。最初,看到与他同款灰色的车都会呕吐,这一年她好了很多,只是说起他的名字,偶尔会忍不住。

    坐对面的男人,是她未婚夫。

    林凉:“你继续。”

    “现在,我记不起当初对他贪馋倔拗那股劲怎么来的。“

    “事情莫名其妙,我对其他人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墙上时钟一秒一秒过去,林凉缓缓搅动拿铁,抬眼问她:

    “江漫,是个什么样的人?”

    =

    当时,月亮很圆。

    黑夜浓静,一两只流萤从灌丛飞走,蔷薇攀爬围墙,栀子香浓郁不燥,温柔月光落到他的院子。

    路柔看不清他。落地窗打不开,她第一次爬上书桌,跪坐,拾起抹布仔细去擦积灰的玻璃。

    她在十五楼,他在别墅。

    不远,低头能看见他院里一汪池塘。

    不近,他永远是个模糊的影子。

    蓝花楹落满一地还没收拾,江漫站在院里喂鱼。

    简单的灰色装束,动作温柔优雅。像在写诗,铺在月色里就是一句。

    他常背对她弹奏古筝,她前两天见过。青年低着头,脂玉的手纤长,指尖微翘,拨弄筝弦的左手按出滑音。勾、托、抹,挑,信手拈来,从容典雅。

    一个世家公子般雍贵的人。

    路柔坐在书桌上,双手抱膝看了很久,直到他进门,也没看清他的脸。

    只是觉得他不沾市井不食糟糠不近烟火,温润如玉,满手琴棋书画诗酒花。因为精神高洁、文气翩翩,所以对她来说疏离难近。

    他是她见过最有气质的人。总淡然处之。

    这种印象,她维持了四年。

    直到大学毕业。

    那晚,他掐着她下巴,让她双|腿|颤栗,去迎受他的野蛮和破坏。

    =

    她想了想,说:“令人沸腾又绝望。”

    “你说爱了他七年。”林凉想抽烟,后来还是忍住了。“我看你挂了他好多次电话。”

    她低了点头,手指在杯沿轻磨。

    “以前真是骨子里的爱。”

    没有理由说得通,只能是先天性的属性,与染色体有关。与生俱来舍不掉,还要感谢上天能赐予她——爱他的天赋。

    “现在呢?”

    现在?

    她下意识摸向左手腕上一道刀疤:“我死过一次了。”

    便又笑:“你相信吗?上个月我还对他说滚。“

    “他都愣了,站原地好半天都不走,我们俩个就对视,一句话都没说。后来我眼睛酸了,然后眨了下,就看他眼眶红了。我最了解他,他是个很少露出脆弱情绪的人,但看他罕见地说他难受,我一点也不心疼了,就觉得真痛快。“

    今年路柔二十六岁,青春走下坡路的年纪。有个利益婚姻的未婚夫,家境优渥,自身条件也好,没什么值得愁。

    “我准备回国。”他理了理袖子。

    “伯母催婚了?”她微笑。“凉哥,我还没做过新娘。”

    他也笑:“我也没做过新郎。”

    又说:“婚礼那天,你别跑了。”

    路柔:“我还怕你先跑了。”

    她看去窗外,车来车往,熙熙攘攘。

    记得以前许誓,只做江漫一个人的新娘子。对江漫说:生是江家人。

    和林凉订婚前一晚,她割腕了,没死成。

    实际上没想死,所以没割动脉。

    人怕痛,如果不痛,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的疤。

    当时,强烈的自恨使她自我惩罚,迫切用肉|体痛苦去缓解精神痛苦。以前,她爱江漫,没有人像她,不管江漫是显贵王臣还是破落败兵,她提着一个装满行李的小包,温顺地在他身边。

    说江漫,走。我陪你。

    路柔和林凉道别,一个人散步,散到一处公园。

    走着走着,她突然唱起以前看过的一段词:

    我最爱的人,假如你是树

    我就是你身上的叶子

    你死了,我就落了

    暖阳洒在草坪,明媚动人。她坐在草上,将包放在腿边,草很软,她双手撑在身后远望一群孩子放风筝。

    兔子,老虎、老鹰,都是动物形状,还有一些真鸽子在飞。

    风有些大。一个白帽女孩不小心松了线,断线风筝刮到天上,女孩边哭边跑边跳,想抓回那条总看不清的线。

    风筝越飞越高,消失了。

    女孩追两分钟就不追了,傻子才去抓一个无望的梦。

    路柔看孩子母亲带她买了新风筝:一只漂亮的蝴蝶,紫色翅膀。

    她仰头,望天上飘来的夕阳。

    临走前,林凉问她怎么认识江漫的?

    她不确定他说的认识是单方面认识,还是相互认识。

    他和她白昼相遇,夜晚结束。路柔记得那晚大吵一顿后,她收拾行李走下楼梯,一个楼梯间过了,江漫在她背后喊了一声。

    “你确定了?”

    她说江漫,我爱你。

    她深深而平静地看着他:“这句话,我说不出来了。”

    没有人看好他们,所有人都阻止,于是他们轰轰烈烈地叛离家庭、叛离人群,在夜里吹着风大声喊出来。

    他是手电筒,照亮又刺疼她。

    那时,还是夏季。

    =

    一个夏季。

    她终于考上北一大学,父母从镇上搬到了首都——北城。

    路刚夫妇还只是开了家超市,经济条件一般,月入上万存了笔钱,想着路柔考到这,于是想了一晚,决定北漂,顺便投靠正在经商的路温光。

    路柔的二爸路温光找朋友租了一段豪华小区的二手房,离北一读书近,平时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路家夫妇感激不尽,连夜搬进去住了。

    以前的主人生活精致,他们一个上午便收拾好,除了没擦玻璃。

    徐琳看看时间已到中午,看了厨房一眼后,叫了路柔一声。

    “乖乖,去买瓶酱油和味精上来。”

    路柔小名乖乖。

    但她的装扮却不乖。与她的人格相似:冷冷的招摇,不好惹。

    紫色指甲黑色耳环和红唇。一身露脐装超短裙。高中毕业烫了波浪卷,头发|漂白,黑色马丁靴,大胸蜂腰翘臀,皮相妖娆。

    声音却遗传徐琳的娇嫩音。

    路柔坚定要做个冷酷御女,所以一直压低声说话,要么少说。

    “嗯。”

    拿了零钱,她出了门,按下电梯。

    电梯到了,她低头,按下一楼,转身看向电梯门。

    若不是有声音响起,她没发现电梯里还有两个人。

    “最近怎么样?”

    第一个声音粗犷沙哑,应该常常吸烟。

    “每天都一样。”

    回答的男声离她较近,在她头顶,她能感觉他的呼吸平静,鼻子动了动,有陌生的男性香气。

    这声音微微笑意。甘美酿造,慵懒又书香正经。声线不粗不细,调轻得优雅,像小雪落枝。

    一个贵气内敛的声音。

    路柔的身体像突然住进一道闪电,电光火石间白昼在骨头里苏醒。

    她的耳朵又酥又痒,心卡在喉咙处久久下不去,麻了双腿。想去看,又不敢。

    心一抽一抽地蜷缩、晃荡。

    一楼到了,门慢慢开。

    两人绕过她出了门,她看他们的背影,不知道第二个声音是谁。

    穿着同款衣服,身高发型大同小异。

    不过,真高。

    一瞬间,喜欢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事情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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