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永不寂寞的电梯》最后一场戏，是替代了辉仔的阿诚在浴缸里与女友的激情戏。
此时的阿诚顶着的是辉仔的脸，因此宁婉兮的对手是许一平，而不是时子晗。
“我们只拍局部，婉兮露个肩就行，辛苦一下，要去水里。”
现场根据陆灵薇的指示各就各位。
亲热戏无论对于宁婉兮还是许一平来说都是第一次，许一平显得有些局促，客客气气地对宁婉兮打招呼说：“等下如果有冒犯，敬请包涵。”
宁婉兮则显得很不在意，淡淡回道：“都是工作。”
这场戏为了展现辉仔极其动摇和恐惧的心理状态，摄像是手持机器进行拍摄的。这是一项难度很大的工作，尤其是灯光还要步步配合，跟焦的人也不能出现一点差池。
因此虽然是最后一场戏，却是一场艰难的重头戏，拍了足足两个小时。
被喊卡的原因不是焦点虚了、就是灯光暗了，或者是镜头没有运动到位，导演不喊过，宁婉兮不得不在浴缸里一直待着。
她肩膀以下穿着淡色的长裙，布料全都湿透了，贴在她的肌肤上，寒意一阵一阵的，要命的是拍摄现场为了保持环境的足够安静还不能开空调，到最后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在她边上的许一平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安慰她，询问她的状况。
宁婉兮虽然脸色已经发青，但还是咬着牙说：“没事。”
陆灵薇看了眼时间，寻思着不是那么急，问宁婉兮道：“还能撑吗？要不要休息下？”
浴缸里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虚弱的声音说：“我可以，继续吧。”
“我们争取最后一遍啊。”陆灵薇看了眼镜头，往后喊道，“化妆，来替婉兮补一下妆。”
许一平看着这样的宁婉兮，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这女孩的传闻他听过不少，也曾经在网上刷到过她曾经的作品，确实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当时许一平其实犹豫过，在这个钱和人脉至上的娱乐圈里他真的能活下来吗，但惰性让他选择继续往这条路走下去。现在没有的东西将来得到就行了。
下决心很容易，行动却很难。
宁婉兮已经拥有了名气、资源，仿若是上帝的宠儿，不是说那些个天之骄子演戏只说一二三、动作不行上替身的吗？她怎么可以那么拼，几乎是拼上身体去演戏？
神游天外之时，宁婉兮忽然冲他招了招手。
许一平赶紧靠近，就听她在他耳边轻轻说：“给我要一杯热水。”
许一平赶紧叫人倒了杯热水过来递到她手中。
女孩把温暖捧在手心，脸上的气色慢慢回来了。
她给导演比了个ok，大声道：“陆导，我ok了。”
最后一场第n次，开拍。
现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
许一平也全身心地投入到阿诚的辉仔中去，不能再让这个女孩继续泡在冷水中了，这次一定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功亏一篑。
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最后一条完美pass。
“卡，过！”陆灵薇一声指令，紧张的气氛瞬间松了下来。
林旭第一时间上前把宁婉兮迎了出来，房间里已经备好了两个小太阳，就等着拍摄结束后给宁婉兮烤一烤冰冷的身体。
替换掉湿漉漉的裙子，宁婉兮接过林旭递来的毛毯裹在身上，坐到了两个小太阳中间的椅子上，一个场务给她端来一杯热乎乎的姜茶。
那边许一平也换好衣服，向宁婉兮走来。
“还好吧？”他关心道。
宁婉兮笑了笑：“没事，拍戏常有的事。”
“我会辞掉所有的兼职。”许一平凑近，在她耳边轻轻说。
宁婉兮的笑意更深了，她点点头，没有应答。
“你好好休息。”
“许一平，”宁婉兮忽然叫他道，“今天感觉爽吧？”
许一平愣了下，转而露出笑容，竖起拇指，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时子晗鬼鬼祟祟地挪了过来，委屈巴巴地说：“你和许哥聊啥秘密呢？都不带我。”
宁婉兮给他挪了个位置，一只手端着热姜茶，一只手向一边的小太阳摊开取暖。
“我知道，你们搁这演戏呢，就我不知道，可我也不傻。”时子晗说。
宁婉兮眯起双眼，笑着问：“你说说。”
“什么主角换人，都是假的对不对？那天陆导安排你和许哥补拍，然后发好大脾气把许哥气走，这都是你俩搁那演戏呢，对不对？”
“可以啊，还挺聪明。”宁婉兮夸道。
时子晗却一脸不爽：“就我局外人呗。”
宁婉兮哄他道：“那这不得让戏看起来真一点嘛，不然谁信啊。”
“你们就那么有把握许哥会回来呢。”
“我和他聊过，能看出他不安于此，只是缺个动力。”宁婉兮说。
那天她在咖啡店见到许一平的时候就试探过他，她向他抛出“《在片场》想走到哪个阶段”的问题，许一平没有立马回答，他内心挣扎了一番，却给出了“没想过”这个答案，很明显是在说谎。
那时宁婉兮便明白了许一平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佛，他有争胜之心，却选择了妥协，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
她仔细确认了许一平的简历，最后把目光放到了他的出生家庭上。
“许一平他妈妈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林旭正好给宁婉兮递暖宝宝，并且接过宁婉兮喝完的热姜茶，听到两人在聊这事儿便插嘴道，“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们学校有个推选学生去市里参加奥数比赛的机会，许一平当时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班主任就告诉他说，只要他期中考试考到年级第一，就有机会去参加这个比赛。他特开心，天天晚上做题做到很晚，期中考试拿了个第一，但推选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
“为什么？”时子晗问。
“这推选是内定的。当时市教育局领导的孙女和校长的孙子都在他们学校，这才争取来的名额，怎么可能轮得到许一平？”
“那班主任不厚道啊，什么都不说不就行了，非给许哥一个不可能满足的希望。”
林旭摇摇头：“可能班主任不知道吧。”
“不是，林旭，你还认识许哥的妈妈呢？”时子晗脑子一转，发现不对劲，这林旭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林旭慌张地瞄了眼宁婉兮，他还以为宁婉兮都给人交代了呢，敢情啥都没说啊。
“我让他去许一平老家跑了趟。”宁婉兮平静地说。
时子晗却大叫出声：“哈？！”
宁婉兮拍打了他一下，让他轻点。
时子晗放低音量：“你这局还布得挺广啊。”
“没把握谁出手啊。”宁婉兮说得理所当然。
“所以许哥都……哎。”时子晗想到许一平平时不争不抢的状态，突然就都明白了。
他感慨了一会，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说服许哥回来的啊，照他这性格，大概率不该是暗自神伤吗？”
宁婉兮问：“你愿意为了你最重要的东西去做挑战吗？”
时子晗不假思索：“当然愿意。”答完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是让林旭去他老家的第二个目的。”
林旭接着说道：“许一平的父老乡亲们可热情了，逮着我就问许一平的情况，还老自豪地和我说了许多他的光辉事迹，他们真的是把他当偶像一样来崇拜。”
“作用力是相互的，感情也是。”宁婉兮说，“如果这时候把他们期待的压力给到许一平，你觉得他会怎么选择？”
时子晗努力地把自己代入许一平，发现这真的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
林旭补充说明：“我和他们说了《在片场》，还说许一平表现得很好，导演制片都很喜欢他，他们听得满脸期待，最后临别的时候还托我带了一大箱子东西说给许一平和工作人员分了吃。”
“所以林旭你就拱火的呗。”时子晗笑嘻嘻地吐槽道，“看来，这份感情是很深了。”
一般的期待不足以突破自我的魔障去回应。
“你觉得许一平喜欢演戏吗？”宁婉兮忽然问道。
时子晗刚想脱口而出“喜欢”，想到刚才的对话，不敢说了。
“他不喜欢。”宁婉兮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只不过演戏是他的救命稻草。”
时子晗露出迷茫的神情。
林旭接着说：“许一平小学时候的梦想你一定想不到，是当科学家。他是他那届的年级第一，因为地方小，加上长得帅，他算是学校和镇里的小名人了。奥数比赛那事儿之后，他的心思完全放不到学习上，成绩明显下滑，这时候他选择了表演这条路，大概是想挽回下落差吧。”
“解答时间结束。”宁婉兮收回小太阳前烤着的双手，身体完全回暖了。
她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时子晗跟着起身，急急地问：“不喜欢演戏的人真的可以演好戏吗？”
宁婉兮回头平淡地说：“喜欢不等于擅长。擅长不一定要喜欢。”
时子晗立在原地，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歪了下脑袋。
擅长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呢？他不理解。
他从第一次接触演戏时就如鱼得水，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要当一辈子演员。
林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跟着宁婉兮走了。
时子晗的脑中整理着刚才获得的大量的信息量，视野中是忙活着的宁婉兮，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为了许一平竟然做了那么多功课和事情！
自个昨天还小心眼的对她失望，这波宁婉兮是在大气层啊。
时子晗刷的就脸红了，今天这通解释是不是也因为她看出了自己昨天的冷淡，想要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
明明只比我大三岁，她怎么能如此无懈可击？
时子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手抵住额头，藏起了他那一张大红脸。
话分两头，陆灵薇和场记们对完分镜后，独自一人走到门外。
最后一场戏开始前她就注意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什么风把房导给吹来了？”陆灵薇的笑容十分有灵气。
房思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靠在墙上，生硬回答：“我们剧组就在隔壁。”
陆灵薇笑着调侃他：“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晚，你们杀青了？”
沉默，是房思源的回答。
陆灵薇也不追问，与他一起靠在墙上，自卖自夸起来：“我们这次可了不得。宁婉兮这人真的有点东西，和传闻完全不同。”
五年前，陆灵薇刚刚入行，还没资格导戏，更没见过宁婉兮，对于宁婉兮的印象只停留在“大碗”的传说。
“她当年真有那么烂？”
房思源哼哼道：“完全不是一个人。”
五年前的宁婉兮别说在冷水里泡两小时了，这种裸露肌肤的戏拍都不可能拍。
“我这次是中大奖了，这片子肯定能火。”
陆灵薇的眉眼之间尽是愉悦的神光，丝毫没有在意房思源越来越黑的脸。
“我先走了。”
房思源正要转身离开，陆灵薇从身后叫住了他。
“你不问吗？另一个小花的事。”
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
房思源不由感叹，既然都被戳破了来意，他也没什么顾虑了。
“那个，也很难搞吧？”
陆灵薇笑得幸灾乐祸，把房思源刚想正经请教的问题又堵回肚子里。
“那一个和这一个不一样。那一个现在正值事业巅峰，她的标签可不仅仅只有‘演员’。”
房思源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这类女性是最让他不知所措的。
直觉很准、善于观察，一双眼睛好像能把人给透视了。
陆灵薇像逗一个小孩一样，一边观察着房思源，一边目含笑意地往下说道：“哪个傻子会选择在逆风天出海，你说对吧？”
说完这句话，陆灵薇摆摆手，转身回片场去了。
立在原地的房思源还在细细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今天来陆灵薇的片场是房思源故意的，因为他自己的短片在很重要的一场戏上与主角毕才彩产生了重大分歧。
毕才彩向他示好的时候他内心觉得这个女孩和其他那些想要红的女演员没什么区别，说难听点都是为导演是从的类型。
可当正式开拍后，毕才彩的专业度还是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她能站到今天这个高度，不光是公司力捧，和她自己聪明的脑子、果断的判断也有很大关系。
因为都想要成片好，所以不同的思维碰撞起来会更加的激烈。
前几天的碰撞都找到了很好的平衡点，但今天这场戏却没那么简单。
这是让书粉们刷了千万遍还不够的经典告白场景，原作中女主被男主为她的付出而感动，主动亲吻了男主，但毕才彩却提出要删掉这个“主动亲吻”的动作。
她给出的理由自圆其说：“因为女主的性格在原作的基础上改动了，现在的她比起恋爱会更在意事业。”
但这样一改，相当于是颠覆了原作的经典场面。
房思源当然不是不敢颠覆，而是觉得到这一步女主的情感到了那个点，“主动亲吻”是自然流露，也是观众的期待，删掉不合适。
不过毕才彩却死活都不愿意，甚至还觉得房思源太传统，搞得房思源一点办法都没，拍摄进度就僵在那儿。
没办法之下，房思源想到了毕才彩上一部片子是和陆灵薇合作的，成绩非常好，于是才一路摸到陆灵薇剧组的片场来，想求个经。
这一来就碰上了宁婉兮那最后一场戏，说不震惊肯定是假的，因为五年前的宁婉兮是绝对不可能拍这种戏的，更不要说在水里泡两个小时还毫无怨言。
房思源有些懊恼，没有看到陆灵薇是怎么说服宁婉兮的，真见了人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不过看陆灵薇刚才的反应似乎并没有遇到沟通上的困难。
不止“演员”一个标签，不要“逆风出海”……
是要他顺着毕才彩的意思？可他有自己的坚持。
毕才彩不想“主动亲吻”仅仅是因为她说的“恋爱与事业的平衡”吗？
等等。
恋爱与事业的平衡……
不止“演员”一个标签。
房思源豁然开朗！
同时不得不慨叹，这女孩，比当年的宁婉兮可要狡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