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林旭端着脑袋坐在工位上发愁。
那天宁婉兮虽然说他只要给她共享资源就行了，可一个还不算入行的实习生哪里来的资源？
公司内网倒是有那么一个共享资源的平台，只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上面的资源是最垃圾的、没人要的，就连他林旭也看不上眼。
宁婉兮倒好，每天只要发发微信，督促督促他这个小工具人，一点都不知道他心里的苦楚。
哎……
那么叹着气，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
“听说柴总把宁婉兮给你了？”这个干练短发、眼影画得很重、说气话来右嘴角的一点小痣跟着在跳舞的女人名叫罗永绮，比林旭早五年进公司，现在已经是一个手下有三个艺人的中级经纪人。
林旭摆了个假笑，这个问题他这两天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公司80的同事都来问过他，这也让他再次确认了他的第一个艺人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哇，那你可够惨的。过会我给你介绍几家可靠的公关公司吧，擅长危机公关的那种。”
听到这话，林旭不由苦笑。
“姐，公关倒是后话，能不能介绍点资源啊。我天天被婉兮祖宗跟在屁股后面催，感觉自己是那只被追杀的兔子。”
罗永绮是这个公司内相对而言比较照顾林旭的人，入职第一天第一个和他打招呼的就是她。所以林旭比较信任他。对其他同事，他压根提都不敢提“资源”的事儿，“资源”这俩字在公司内部仿佛是违禁词，只要一说出口气氛就会骤然紧张。
如他所愿，好姐姐很有耐心地给他开了堂新手教学课。
“一般呢，艺人通告来源分为三类。”
林旭很认真地拿出笔记本开始笔记。
“第一类，是艺人自己带来。无论是资方因为艺人本身的魅力找来的，还是艺人自己的人脉找来的，都属于这一类。”
“第二类，是经纪人的人脉资源。顾名思义，在这一行干的时间久了，经纪人自己会认识不少制片、资方、导演等等，通过他们的介绍找来的资源就属于这一类。”
“第三类，是公司的通用资源。不过这是大型经纪公司特有的专利。许多资方会慕公司名而来，那是对公司的信任。这种情况能不能抢到资源就看运气了。”
林旭知道，这第三类就是公司内网的资源共享平台，他也知道一般上佳的资源是不可能投放到这个平台上的，毕竟资源越好、资方对于艺人的要求就越高，能靠人脉当然靠人脉，那样更加放心。
罗永绮看穿了林旭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啊，就别想着靠自己的人脉了，以你空白的资历出去基本不会有资方买账的，加上艺人又是那个人……”
“姐，宁婉兮真的那么……难搞吗？”林旭终于问出了这几天压在心底的问题。
罗永绮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能凭一己之力把一个公司搞垮的女人，你说难不难搞？”
林旭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一副吃了一斤苦瓜的表情。
“哎，话说回来，她宁家什么资源弄不到？凭她爹一句话，哪家传媒公司会不买账啊？我们柴总都屈服了！你还用替她发愁？”
“她爹是？”
罗永绮诧异地瞪大双眼，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你连她爹是谁都不知道？！那可是外贸领域的一代传奇人物啊！要说宁婉兮能凭一己之力搞垮一个公司，她爹就是凭一己之力把一家进出口红酒的小作坊发展成国际性大企业的经商天才！”
林旭木木的“哦”了声，他完全没有概念。
“我真是服了你了！艺人的家庭背景你都没了解过吗？”
“对……对不起。”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网页搜索‘宁浩海’，你会发现新大陆的。”
话音刚落，林旭就听话地打开浏览器，进行了一波搜索，如罗永绮所言，他的下巴再次处于掉落的边缘。
宁浩海，国内富豪榜前十，史上最成功的实业家之一，身家9,000亿。他最早经营的是一家红酒小作坊，凭着他独有的商业手腕，硬是把这个小众业务越做越大，现在全球七大洲都有他们公司的红酒作坊，他也是全球各大高端红酒品牌的国内唯一指定代理商。
林旭知道宁婉兮有钱，却没想到那么有钱！
既是如此，那为什么宁婉兮要签约合木？还每天跟讨债鬼一样的催着他找活？
也许……她不想要靠爹，想自己从头做出一番事业来？
林旭那么想着，也把这个想法说出了口，没想到引来罗永绮一番嘲笑。
“宁婉兮要是个那么有骨气的人，当年就不会靠着她爹称霸娱乐圈了。要知道那会，她爹帮她摆平了多少丑事哦。”
“……”林旭至今还是不太敢相信那个气质御姐、快人快语的宁婉兮曾经有过那么多黑料。
“不过她会签我们公司确实挺让人费解的。如果她真的不想靠她爹……那你只有公司资源一条路了。不要绝望，公司资源虽然90都不咋地，但还有10的几率会碰上大项目。那些大项目会给各个经纪公司发通告，可能征募的不是什么关键角色，但好歹受众范围广，制作团队优秀，可以搏一搏机会。”为了不加重林旭的心理负担，罗永绮把下面半句话给咽回肚子里——如果抢得到的话。
既然罗永绮都那么说了，林旭确定只有不停刷内网这一条路了。
他这一个下午除了给公司的前辈端茶倒水、打印文件、跑腿闪送外，都在不停地刷着内网的资源平台。虽然没有碰到什么大项目的征募，但他还是找了五个看上去还勉强可以的资源，整理成文档给宁婉兮发了过去。
搞定这一切时，天色早已暗了，墙上的时钟走向十点。
林旭想着都那么晚了，宁婉兮肯定不会回消息，手机往桌上随便一扔，一秒钟都不到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鸟叫。
林旭刚伸到一半的懒腰只得草草收了，苦着个脸，很不情愿地把手伸向手机。
绿色app里面躺着一条新消息。
——“定了，就《古堡奇案》。”
卧槽？！那么快！
姐，你看完梗概了没？
——网剧《古堡奇案》征募演员——
剧名：《古堡奇案》
导演：文明
类型：悬疑推理
角色1：侍从，男，18岁，温柔乖巧，有点懦弱
角色2：富商小姐，女，23岁，气质上佳，傲慢跋扈
拍摄时间：5月12日-6月12日（需全程跟组）
剧情梗概：
男主古玉轩受女主萧楚婷邀请，来到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古堡中。古堡的主人是萧楚婷的祖父——身价上百亿的富豪。同时来到古堡的还有萧楚婷的堂姐、大伯夫妇、小叔，他们明为探望富豪的病情，实则探寻遗嘱的讯息。当晚，富豪的离奇死亡揭开了这个富豪家族的各种恩怨纠葛，更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最后等着古玉轩……
——
第二天，林旭手忙脚乱地给宁婉兮准备好了应征资料，花了一天时间做了整整十二页ppt，做完后人都快虚脱了。
这姐姐的简历足以拉整整三页a4纸，乍一眼看过去经验很丰富，可细细一看，每一条都充满了铜臭味。关键的演戏经历，只要是主角的全都是出了名的烂剧，这简历可以称得上是黑历史了。
简历的精挑细选就花去林旭好长时间，他还细心地给ppt排版，放大本人的美貌、弱化过往的演艺经历，恨不得连“宁婉兮”三个字都不写——实在是害怕剧组看到这三个字就给直接驳回。
编辑邮件，发送完毕，林旭甚至连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抱任何希望的关掉邮箱窗口，打算再去刷刷内网上的资源，这找资源啊就和投简历似的，尤其是宁婉兮这样的，必须得海投！
可是！
惊喜又一次到来了！
“您有一封新邮件。”
系统提示音十分悦耳，林旭点开邮件的手几乎是颤抖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真的看到那三个字就秒拒吗？
然而——
“非常感谢贵司应征富家小姐一角，我们正式邀请宁婉兮女士出演‘萧楚燕’这个角色。剧本已附件，请艺人于5月12日早晨7点准时到二码头集合入组。”
？？？
这是……通过了的意思？
这就……通过了？
那么简单？
林旭觉得这段日子遇到的事情简直刷新他对娱乐圈的认识！
一个剧组招演员是那么随便的吗？
其实有资历的经纪人一眼便知道这个通告是怎么回事。
开拍日是5月12日，今天是4月26日，还有两周就要开拍了，演员却还没落实到位，要不然是这剧太糊根本招不到合适的演员，要不然是原来定好的演员放了他们鸽子，总之这则征募通告是“救急”用的。
这样不靠谱的剧组做出好剧的概率太低了，一看就是没有资方支持的野生剧组，风险很大，所以那通告挂在内网上好几天都无人问津。
而剧组秒回邮件也正应证了这点——无所谓了，来个演员吧，谁都行！更别提是鼎鼎大名的合木文化的艺人，他们可能连林旭辛辛苦苦制作的ppt都没打开，看了个署名直接回了这封邮件。
总而言之，宁婉兮签约合木的第二个礼拜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一份通告。
5月12日一大早，林旭便开车接宁婉兮到二码头。
怎么说这也是他带的艺人的第一份通告，他有义务跟到底，更别说还是这么个……会搞事情的艺人。
因为起太早，林旭一直虎着个脸，起床气还没过。
宁婉兮一见到他就把他的一头乱发揉得更乱了，这让林旭的情绪更差了点。
“喂，你在生什么气？”宁婉兮的笑容却比早晨的阳光还要刺眼。
林旭这才意识到自己难看的脸色，立马窘迫起来。
“早，车里面有给你买的早饭，早安阳光的菠萝包，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宁婉兮的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扑进车里。
“哇——真的是早安阳光，你昨晚上买的啊？居然还能买到菠萝包？”
菠萝包是早安阳光的抢手货，一般中午就被抢空了。
“早上买的，六点开门，我是第一个客人。”说这话的林旭还带着点小骄傲，求夸奖的语气彰显无疑。
宁婉兮很配合他，已经拆开包装袋幸福地咬了一口，然后不遗余力地狠狠夸了林旭一通，总算是把林旭的起床气都给赶跑了。
一路驱车赶到二码头，7点还差5分钟。
他们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大巴，大巴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高一矮，年龄大概都在三十岁上下。高的那个目测有一米八，手上拿着个小板板，应该是名册之类的东西。矮的那个大概一米七超一点，微微发福的身材，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挺和蔼的。
林旭带着宁婉兮走上前去，问二人道：“请问是《古堡奇案》剧组吗？”
“哦，合木的？”高个男人问。
林旭点头应道：“你好，这位是宁婉兮，我是她的经纪人，林旭。”
高个男人用笔在小板板上寻了半天，找到他们的名字，在边上打了个勾。
两人交流的当儿，宁婉兮却目含笑意地望着矮个男人，并熟络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文导。”
林旭心里一颤，好久不见？是什么意思？
他脑中不由浮现出关于宁婉兮的那条绯闻——和数名导演有亲密关系——不会……吧？
矮个男人也在盯着宁婉兮看，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自己和这个女人以前的交集。但从他迷茫的表情看来，搜索应该以失败告终。
“哈哈，是我，宁，婉，兮。”宁婉兮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被她称为文导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可精彩极了。
他慢慢地瞪圆了眼睛，张开了嘴，整个过程就如同一只树懒张开五官那样缓慢而具有戏剧性。
半晌之后，在另外二人疑惑的眼神中，文导终于理顺了自己的心情，露出笑容来：“好久不见，宁宁。”——是的，五年前叱咤娱乐圈时，宁婉兮被亲切地称为“宁宁”。
文导和高个男人耳语了几句，这回轮到高个男人的表情发生戏剧性变化了。
林旭看到两个人对宁婉兮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全都笑脸相迎，如迎一尊菩萨似的，这让他不由歪了脑袋。
曾经的宁婉兮，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生物啊？！
经介绍，林旭知道了矮个男人姓文名明，是这部网剧的导演，高个男人姓赵名峰，是这部网剧的制片。而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总共加一起就二十个，演员九个，实打实的穷酸剧组。林旭心里忐忑极了，这别是给宁婉兮接了个坑人的活吧？
不过宁婉兮倒是很自在，和车上的每个人都亲切地打了招呼，然后在第一排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像这车是她包的一样。
“婉兮姐，”林旭刚开口叫了声就被宁婉兮恶狠狠地瞪了眼，他立马开口，“婉兮……你和那个导演曾经……”
宁婉兮捏了个笑容，答道：“啊，认识，那时候他还不是导演，我们在一个剧组待过。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林旭立马红了脸，他有些局促地想解释，但宁婉兮已经转过脸去，散发出生人勿扰的气场，他只得收声默默脑内剧场去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这时，车门那儿匆匆忙忙上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扎着马尾辫一看就很精明的女性，她后面跟着一个容貌姣好、肤白如雪、身姿绰约的女孩，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这是林旭的推测。
“大家好呀，我是周琴，对不起，路上有点堵，晚了那么一点点，让你们久等了。”女孩捏着嗓子，可可爱爱地和全车人打招呼，然后走到林旭身旁，十分抱歉地对他合掌拜托道，“对不起，我晕车，你看能不能把这两个位子让给我？”
林旭正为难着，宁婉兮忽然头一回，冷冷地甩出两个字：“不行。”
周琴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但她碍于车上那么多人，还是堆了个做作的笑脸，求道：“好姐姐，我是真的晕车，坐不了后面的位置，能不能帮个忙？互相帮助嘛。”
“呵，”宁婉兮发出一声冷笑，“非常抱歉，我也晕车，不然我也想坐后面的位置感受下云霄飞车式的颠簸快感。你看，第三排还空着，不如你坐那里？”
周琴咬着唇，不停瞥着身旁的经纪人，这口气她怎么忍得下？
经纪人会意前来调节：“真的对不起啊，我们家琴琴除了第一排的位置都会晕车，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麻烦你们对吧？请体谅一下，今后还要继续合作的嘛。”
宁婉兮从随身带的小包里翻出一板药丸，往前一递：“晕车药，吃了马上睡着，绝对不会有晕车问题，亲身尝试，保管有用。”
周琴和经纪人的脸拉得快比上长颈鹿的脖子了。
好在导演和制片适时上车，把他们第一排的座位让给了周琴和她经纪人，这才化解了这场尴尬的风波。
就在林旭松下一口气时，没想到他家的小祖宗一点没有让他省心的意思。
他刚把包放到脚下，宁婉兮忽然一个起身，对导演和制片招呼道：“你们这儿坐吧，第一排方便点。”
说着，拎起自己的小包，推着林旭往第三排的空位走去。
整车的空气忽然沉默，都凝固成了尴尬。
装睡的装睡，看窗外的看窗外，发呆的发呆，而周琴和她经纪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脆翻了个白眼，也不作声了。
至于身处事件中心的那个人，她吃了片晕车药，已经靠在椅背上昏昏入睡了。
这下，林旭是真的松了口气，但是想到之后一个月这样的场景可能会变成家常便饭，他那一脸愁容挂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