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李老头的人生
城主府。
五年前叫嚣着要将刑岁挫骨扬灰的男人如今沉默的坐在一侧，迎接刑岁好奇的注视。
“我说，你真的想好了？”刑岁侧头看向鲸鲨，“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你能有如此魄力。”
来自辛城的男人憋红了脸颊，拼命咬紧牙关，但那一个“是”字还是不听话的从齿缝间露出。
想想也是，大势所趋嘛，鲸鲨就算再怎么想反抗也是无用之功，甚至威尔帮里也会有不少人相中小城优渥的待遇，从而叛变到小城里。
不过既然选择加入小城，大家就算是一家人了，刑岁如此想着，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拍了拍鲸鲨的肩膀。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丁至仁他想杀我，我杀回去，合情合理。
你想报仇也是合理的，想让威尔帮存续下去也是合理的。”
末了，刑岁顿了顿，补上一句，“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顺其自然便是。”
自此，威尔帮正式并入小城，并在鲸鲨的运营与刑岁帮助下迅速成长起来，成为沿海一块顶尖的势力，掌管渔业相关事务。
难啃的骨头被刑岁一一敲碎，嚼成碎末咽下，融入胃袋，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除了——
阴暗的牢房，腐烂发馊的牢饭，化脓的肢体截面，油腻杂乱的毛发。
令人们呕吐的四个要素同时聚集在一处空间内，或许这处空间本就是为了收容这四个要素而存在的。
在某处角落，衣衫褴褛的老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死活。
一缕突如其来的清风闯入空间，但这似乎也没有惊扰老人的“安睡”，身穿蟒袍的青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老人的身边，伸出修长的双手按在他的眉心。
自从天繁木归来的那天，已然过去数月时光，按理说如此久的时间、如此恶劣的条件，就算是一头蜜獾也该变成一条温驯的小狗，可眼前这老头却始终不愿说出那个“降”字，这令刑岁百思不得其解。
末世后的人们都这么有气节吗？
哪怕居住在如此条件的牢房内，哪怕四肢尽断，哪怕自己的城邦被绑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之下、岌岌可危？
他依旧不愿意说出那个降字？
不对，这老头肯定有他自己的坚持。
刑岁微眯双眼，心神沉入一缕血肉纤维中，驭使着它渐渐刺破李老头的眉心，深入到大脑中，与神经连接。
他要看看，李老头的梦里有什么。
于是喷薄着火焰与血的梦被硫磺的刺鼻气息席卷着，扑到刑岁眼前——
“这是……”
举目四望，民国时期的街道尽是些断壁残垣，残肢血肉裹着火药与泥灰，像是菜市场没人要的烂菜叶子一般满地都是。
信手捧起一颗头颅，刑岁竟讶异其上的细节如此逼真——从额头的纹理，到面颊的绒毛，在到脖颈的切面。
按照常理来说，梦的细节与否取决于做梦人对这段梦，或者说是记忆的熟悉程度。
无论是远处被战火熏黑的天空，还是近处道路的纹理，皆是纤毫毕现，仿若在现实中那般。
这显然不是寻常那种奇谲诡秘的梦境，而是李老头实实在在经历过的记忆片段。
哭声与惨叫是地狱的背景，而在道路中央渐渐干涸的血迹则是敌人存在的证明。
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嚎自路边的小巷传出，与周遭的哭喊并无二致，但在刑岁耳中却如此清晰。
“李老头？”刑岁耳朵动了动，抬脚踱步进入那小巷。
年轻的李老头抱着一具同样年轻的女尸，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瘫倒在路边，发出无助的哭喊。
在梦里，刑岁化作虚无的旁观者，蹲在李老头面前，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黧黑的手掌骨节分明且粗糙，身上的肌肉算不得多，但却显得精壮，而他怀中的女子……
刑岁皱起眉头，自李老头受邀进入小城的一个星期前，他就将对方查了个底朝天，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体态，都没有提到这位女子。
“翠儿，翠儿……”小李哭喊着女尸的名字，无助的摇晃着她的尸体，但对方无动于衷，瞳孔涣散、体温一点一滴的自那原本鲜活的躯壳上剥离。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理。
就这么看着，刑岁站在一旁，静静思量。
看样子李老头年轻时也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怎么就沦落到如此油盐不进的地步……
周遭画面如同泡影般消散，仿若整个世界都被镜子铸造而成，无数个切面中闪烁着无数个环境的轮廓，倒影与现实的界限在不断地消弭，肉眼可见的，下一个场景出现了。
这次的场景相比于上次的写实派，更抽象一些。
黑灰色的太阳照耀下，漆黑的大地之上，只有老李在一步步往前走着，而刑岁亦步亦趋地跟在老李的身后，像是一个虚无的鬼魂。
埋葬好翠儿的尸首后，老李眼中的光芒彻底灰暗下去，好像是丢失了一切灵气，彻底成为行尸走肉一样的存在。
翠儿想必是老李生命中较为重要的那部分，因为刑岁赫然看见就在老李身后，有一抹温暖的光若隐若现，光芒中站着一个姑娘，遥遥看着老李的背影，笑颜如花，眸子里像是有一汪春水。
但这条长长的漆黑道路就是时间，只能往前，无法后退。
曾经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子消失不见，如今只剩下一个亲手埋葬爱人尸体的亡魂。
时代的洪流中夹杂着战争的尖刺，老李在车轮下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按了快进键，刑岁在光影的急速变换中了解了老李的大半生。
离开伤心地后，老李选择了参军，军队中的军医是个新来的女大学生，似乎对老李有意思。
老李听说这件事后，找了个时间跟她好好谈了谈，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而后老李跟着大部队走南闯北，杀了数不尽的敌人，也打了数不尽的胜仗。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老李想必就是那个幸运儿。
他一路上挨过子弹、受过重伤，也曾一个人在大草地中挣扎、哭喊，也曾贪生怕死，在大战前夜崩溃的一个人大哭。
但苦难像是烙印在他身上的勋章，痛苦但荣耀。
待到红旗插满华夏时，老李已经长出了花白的头发，岁月拿着一把锋锐的刻刀，在曾经坚毅的面庞上雕刻出皱纹。
苍老发福的躯体被军装覆盖，勋章几乎遮蔽了他整个胸口。
时代的洪流仍在继续，只不过老李的分量更重了一些。
父母、翠儿已经先他而去，老李也无意去找一个新人来填满自己空荡的心。
于是老李被政府分配了一处僻静的房子，每个月都会有一笔不菲的养老金打在他的账户上。
日子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直到末世。
万千彩色的颗粒从天而降，融入老李的身躯，使得他重新焕发出活力与青春，使他的身体机能重新回到四五十岁。
回望九十多年人生，老李或许早在二十多岁的那年就已经死了。
但在后来的人生中，闪烁着金芒的事业与未来又再次点燃了他的意志。
两种情绪混杂着种进名为人生的土壤中，于九十多年来的茫茫岁月后仿若结出饱满的果实，在清风的微微吹拂下轰然坠地。
于是一个闪烁着漆黑与光明的异能在老李的躯壳中萌芽。
“双术”
拥有者可以改变自身属性，但只限于光与暗两种。
能量等级随着拥有者等阶而提升，但光与暗之间的冲突也会愈发的激烈，先是相互排斥，再到水火不容，最后轰然爆炸。
与巨大风险结伴而行的则是强大的威力。如同大部分人所认知的那般，光明属性代表着创造、治愈、圣洁。
而黑暗属性则代表着毁灭、损伤、堕落。
并且，如果拥有者能很好地平衡这两者，其寿命也是会在二者的滋养下随之延长，甚至是愈发有活力。
接下来的剧情显而易见，老李凭借着数年来积攒下的威严与强大的力量迅速将这片区域镇压慑服，在成千上万拥护者的高呼下建立城邦，而后逐渐将重心转移到自身上来，缓慢提升修为，最后在某天收到一封请柬，朝着一处新生的城邦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