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猎猎的蜕变
于是,披着鸟雀羽毛的猎狗在近乎贪婪的吞噬干净那一颗鸟头后,迎来了蜕变。
白苍苍的坚硬骨质化作了保护胚胎的卵壳,血肉模糊的生物便可以安心化作一团混沌的血肉,在卵壳之中安睡,迎来蜕变。
在混沌的血水之中,一缕懵懂而又灵动的意志产生,那便是猎猎。
曾经诞生于一截指骨的血肉生物,在几乎无穷尽的杀戮中生存,于浩荡的血肉中欢游,大口大口吞噬着令人作呕的血肉,大口大口痛饮着黏腻腥臭的血液,不断地壮大自身,以求得生存。
刑岁赋予他的形态便是鬣狗,因为鬣狗本质上是疯狂的、卑贱的、血腥的。
那是倘若嗅到血腥味便一拥而上,如若发现一丝伤口便使用利爪搅动的生物,即便是草原上的王者也惧怕,唯恐避之不及。
疯狂,杀戮,血肉,黏连,同化,侵蚀,咀嚼,啃咬,撕裂。
这是刑岁的本意,也正是这种本意促使这截指骨诞出鬣狗的形态。
但这却不曾是猎猎的本意。
在被鲜血染红的乌云褪去、在铁与翼的噩梦终于消散后,猎猎在白沫的允许下出城,在普拉的看护下,第一次嗅到了来自于草木自然的气息。
好似自己本来就应该生活在这种地方,猎猎对自然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就连其中清新的空气,在他看来也大有不同。
与自己诞生起,自鼻尖萦绕的气息不同,清新温柔的空气像是一场美梦,像是令人成瘾的药物一般让猎猎深深沉醉在其中,无法自拔。
不由自主沉醉在这一份天地的馈赠中,像是忘却了时间与空间的存在,只想永远的嗅下去。
一串清脆的鸣叫穿过树梢,绕过枝叶,来到了猎猎的耳中。
也正是如此,猎猎才得以瞥见那林野间的精灵,鸣叫于树梢的歌者。
鸟。
不像自己慷慨的将血肉裸露在外,这种轻巧的精灵近乎吝啬地将自己的皮肉藏在艳丽的羽毛下,不愿露出一寸。
中空的骨骼使得它们远离地面生存,修长的翅翼使他们得以在空中遨游。
猎猎不会将这种奇妙的生物与记忆中的金属蜂鸟联系在一起,即使他们的外形如此相像。
想也不用想,代表着自由的美丽生物与那群铁疙瘩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
怀揣着对自由生灵的向往与憧憬,猎猎在森林中奔跑腾跃,欢脱的在草地上打滚,近乎贪婪的吮吸着每一滴露水,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直到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发生,猎猎被刑岁带领,咽下林雀的同族,咀嚼自由的翅翼,羽毛夹杂着血肉划过咽喉,融入自身,编织作华贵的霓裳羽衣,披盖在血肉淋漓的躯壳上。
恍若,自己也变成了鸟。
于是洁白的骨质卵壳开始显露出翅膀的轮廓,羽毛的细节随着细碎的声响迅速变得明显。
抽去钙质的基底,填充入蛋白质的构造,撒上羽粉,抽空骨骼,一对真正的翅翼开始在猎猎的脊背上构造。
“所以说孩子长大了,有些事听不得爸爸的安排咯。”
如同看见叛逆期的儿子打上耳钉,染上金发似的,年过二十岁的老父亲不由得叹气。
“血肉生物的思想本是依附于母体,按理说不会出现自我意识……”诺亚有些迟疑道,“刑岁,我必须告诉你……”
“不必。”似是知道诺亚接下来会说什么,刑岁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它是自我血肉上脱落的部分,我给予了他血肉,使他有了生命。小白赋予了他骨骼,支撑他生存。”
创立小城的男人张开双臂,喃喃道。
“那他就是我的子嗣。”
余下几人抱臂旁观,因为一切都在刑岁的计算下运行着,任何动作都可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索性一动不动。
终于,来自大鹏的金羽一丛丛的自骨白色的翅翼上钻出,迅速蔓延全背,宛若纯金铸成的那般。
而来自各种鸟类的五颜六色羽毛自猎猎腹部生长,将脆弱的地方牢牢护住。
骨骼中空自不必多说,流线型的身躯可以完美适应飞行的空气流动,健壮的四肢末端长出锋利的锐爪,如同鸟类那般。
原本被淋漓血肉覆盖的兽头也覆上一层金羽,尖利的喙将修长的吻部替代,锐利的牙齿已然缩入牙龈,伺机而动。
“初具雏形啊!”刑岁的双目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绕着猎猎啧啧称赞,“这莫不是西方神话中的狮鹫!”
仔细思索一会,迎着猎好奇的目光,刑岁似是有些不舍地伸出手,将珍藏一段时间、早已存量不多的龙类古兽血液凝聚在手心。
“孩子,干了这口龙血!”刑岁中气十足的大喝,吓了猎猎一跳,回过神后,便顺从的低下头。
猩红长舌自那尖锐的喙中伸出,将刑岁手中的龙血尽数吸食,一股炙热的暖流即可从舌尖传遍全身,细小的龙鳞自皮毛中诞生,并在龙血的作用下迅速扩大,遍布那被金羽覆盖的皮肤表面。
吻部渐渐前伸,坚硬的角质脱落,露出其下神圣威严的轮廓,好似狼犬,细细看去却分明是龙形。
龙之次子,睚眦。
刑岁于是张扬的大笑,为子嗣的蜕变,也为了计划的最后一步即将完成。
迎着自天繁木上照耀下的辉光,刑岁单脚踏在那具无头鸟尸之上,目光似是穿透了层层阻隔,与盘踞在树冠的白鸽视线相撞。
“我需要一个交代。”刑岁的眼神无声的传递着信息,“你们最好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
于是被黑雾覆盖的鸟形轮廓震动着发出声音,恍若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样。
“黑狼,下去吧。”
于是天繁木军事基地最高级军官黑狼鸟,便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顺从的点点头,又沉默着离开议事厅,裹着一身黑色的杂乱羽毛,飞速掠过反叛的暴徒们,直直向着底部坠去,又在即将触底的瞬间控制住平衡,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刑岁脚边。
“他是天繁木侵略政策的实施者,可以任你处置。”报丧的目光冰冷得像是一块金属,意思也很明确: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将罪魁祸首交给你处置,你也不要为难我。
嘲弄的笑意攀上刑岁嘴角,并迅速蔓延,他咧开嘴,看似愉快兴奋,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却冷冷的注视着上方,无声嘲笑着报丧。
单脚踩着黑狼鸟的下颌,双手牢牢抓住其上颌,同时往相反的方向发力。
于是黑狼鸟全身的骨骼开始嘶鸣,每一寸筋肉开始哀嚎,血液兴奋地奔涌而出,自那撕裂的部位喷洒,在张力的作用下四散奔逃。
“我不满意。”那双血红色的眸子染上了无尽的暴戾,
他说,
“我非常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