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变故(二)
夕阳慕着傍晚,晚风和着笛声。
倦鸟归林。
远处牧童骑着青牛珊珊而来,悠扬的笛声从牧笛中倾泻而下,似尘雾星海般萦绕着牧童和青牛。
乍一看,真似传说中老子骑着青牛破空成仙,飘然而去的景象。
“吱,吱吱……”
“嗯...呵啊...”
在一处山坡的草丛中,一只小鸟站在一个少年的脸上,正“吱吱”地叫着。
东啄一下,西啄一下。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此沐风怡情的李梦龙。
许是山风和煦,山草鲜香。
也许是这山野景色太过烂漫,身心融入自然的感觉总是如此令人心醉。
李梦龙一不留神,竟在这天与地的怀抱中安然入睡。
要不是这只小鸟“叫”醒了他,真不知他会睡到什么时候。
李梦龙“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猛地伸了个懒腰,身体弯成一张大弓的形状。
那只小鸟早已被惊走。
也许它还在疑惑,刚才那个“东西”明明一动不动,怎么会突然就动了呢?
小鸟永远也不懂人的世界,正如人永远不会懂老天一样。
我们都只是天地间一匆匆过客,沧海一粟,一生的短暂如白驹过隙,总是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面对。
芸芸众生,皆为利来,皆为利往,飘飘乎又不知该归焉何处。
人生就总是在这种迷茫与刹那的感悟间艰难前行,这是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路……
李梦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极目远眺,暮色四合。
“都这么晚了。呀!糟了,姑姑说今晚要指导我武功。啊,这下惨了……”
说着急忙站起身,“腾腾腾”地向山下跑去。
只是此刻李梦龙还不知道,他的一生即将被改写……
李府……
此时的李府满目荒夷,一片狼藉。
恢宏气派的府门洞开着,李府金匾折成两段。
一半落在地上,犹如因饥寒倦怠而伏地不起的乞人。
另一半仍挂在门梁上,只不过已经倒悬下来,犹如一个含冤而死的吊死鬼挂在那里,冷眼看着经过他面前的世人。
院内一株百年银杏被拦腰截断,倒在地上,如涸泽中的鱼儿一样,瞪着一双死鱼眼盯着你看,让你不寒而栗。
惊惧中带着哀悯,索然无味。
李府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此刻,李府院内俨然人间炼狱。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早已没了气息的人。
还有许多人像被砍成两截的蚯蚓般在地上扭动,兀自呻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在正对府门的大厅门前。
李苔和凤来仪相互依偎着,嘴角向外不停地淌着血,一身衣襟早已被鲜血染红,透着妖异的红黑色。
在他们的周围围着一圈早已失去生机的黑衣护卫。
他们无一例外,皆是怒容满面,目眦俱裂。
握刀的手因大力而发紫,刀身满布缺口。
可以看出,他们生前必定经历了一番浴血的奋战。
最终虽不敌来者,却仍战至生命最后一刻。
忠心护主,昭然可示……
“咳,咳...”
李苔倚在门上的身子一阵抽搐,又咳出几口鲜血。
凤来仪忙抬起颤抖的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李苔看着这群忠心耿耿的护卫,默默无言。
许久,他双眼潮红,低语喃喃:“好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啊……”
说完,又沉默不语。
凤来仪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他们都是真正的男人,都是真正的豪杰……只是我没想到,我李家辉煌一时,最后竟被……”
“罢了,罢了...”
李苔抬起右手摆了摆,神情一片落寞。
“在宝物面前又有几人能坐怀不乱,只是我没想到,竟连她也……唉,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居者多难''居者多难',哈哈,哈哈...咳...”
李苔笑着笑着,只觉胸口一阵抽痛,“哇”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凤来仪慌张地忙用衣袖去擦,被李苔阻止了。
“凤儿,我心脉尽……断,已时日不……多了,我没有告……告诉你宝物的事,是因为我怕有人...有人会伤害你...逼你说出...宝物的下落,我……”
凤来仪用手指轻轻覆在李苔嘴唇上,柔声说道:“好了,不要说了,你的心意,我都懂。”
李苔注视着凤来仪,一言不发。
但那潮红的双眼,含情脉脉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轻轻地拥她入怀,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时间静止,仿佛岁月不再,天地归于混沌,一秒如一世般漫长。
春花飘落,夏风拂柳,秋叶烂漫,冬雪旖旎。
寒来暑往,周转不息。
渐渐地,李苔的呼吸越来越弱。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凤来仪紧紧地抱住李苔,感受着他慢慢变冷变硬的身体,泪水无声滑落,到腮边,泪珠越聚越大。
终于,像终不能承受,不能承受之重,滴落在尘埃里,溅起一蓬尘雾。
凤来仪的身体抽搐,紧咬嘴唇,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下。
少顷,她平静下来,喃喃地说:“夫君,你慢些走,等等我,我来陪你……”
说罢,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