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十幕 洪水泛滥之时（七）
1998年6月11日，沧海市，新区，烂尾楼
星期四的早晨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暴雨一直没有停过，李泽渊、吴晔、李佳琪三个人躲在烂尾楼里面看监控录像。监控录像是拖王雪晴的父亲搞到的，为此花了不少的时间，在协助越狱前，曹沫和她就已经悄悄的溜走了。
吴晔她他们现在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想利用监控查出何建东有可能存在的位置，同时陈仁美肯定派出了很多人追查李佳琪，吴晔认为何建东来找孙夏岚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杀她，而是别的目的，暂时不会做出伤害孙夏岚的事情。
但是李佳琪却不这么认为。
“李佳琪你的看法是什么？”
李泽渊如是问道，后者反而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回瞪着他。
“国土炼成阵……这次绝对不会错了，他想要模拟李晓凤。”
“你有什么证据吗？”
吴晔边说边叼起一根烟，然后一手托着脸思考着。现在不在铁道医院，所以即便有肺炎她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个持续了将近块一个月的暴雨有些不太寻常……之前我在办公室里面收到报告，说死灵协会又在国内开始行动了，这帮家伙简直就像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怎么收拾也收拾不掉。”
“打住打住！”吴晔抖了抖烟灰，“比喻到此为止，说重点。”
“证据没有……这只是猜测，但是这次的事情和李晓凤那一次实在是太相似了。”
李佳琪突然不说话了，转而盯着鞋柜上的某张照片——那是李晓凤、李佳琪、吴晔三个人在威斯敏斯特宫前拍的，看到照片后，李佳琪心里面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李晓凤已经不在了……没事你继续说吧。”
吴晔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平静，然后她将烟夹到手上，让李泽渊帮她泡一杯茶。
“咳……最大的共同带点就是在城市制造流血事件——按照李晓凤的说法，召唤盘古的先决条件就是‘以鲜血献祭盘古’没错吧？然后我们再回到1940年的盘古之战——十名奥术师与十名英雄的争斗，我们将盘古之战比喻为一个‘过程’，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没错，就是那些奥术师和英雄们一个个的被淘汰，在死亡。盘古之战为什么不在别的时间出现而是1940年？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死了那么多人，达到了‘鲜血献祭盘古’的条件，盘古之战出现。李晓凤的仅仅是做到了‘先决条件’这一点，而没有达到‘过程’这个条件。”
李泽渊有些听不太懂李佳琪说的东西，只能默默的点头。
“盘古的出现需要一定量的鲜血——也就是一‘大’一‘小’，盘古之战里面‘大’是世界大战死去的人们，‘小’是十名奥术师之间的战斗；而现在李晓凤做的，‘小’是每座城市的流血事件，而‘大’就是牺牲国土炼成阵里面的十亿人。”
“所以你想说的是——李晓凤失败是因为‘大’这个过程没有进行完毕么？”
吴晔的表情在逐渐凝固，她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东西，李泽渊望着两个人的面孔逐渐僵硬，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
“八九不离十……盘古之战的‘大’是世界级的，无法控制的灾难；李晓凤的‘大’是人为可以控制的，所以会失败；但是这一次的事件，‘小’是各个城市的流血，‘大’是什么我觉得我不用多说了——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再结合一下这该死的、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暴雨。”
“但是……是谁……谁要这么做？”吴晔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十有八九是何建东……你想想看，盘古之战曾经就发生在我们脚下的土地，所以这里是盘古降临的最佳地点——在这个月里面所有的流动奥术师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绝对是他不会错了。”
“但是何建东为什么需要盘古？”李泽渊将茶具收回到橱柜中，然后坐在沙发上问道，“拥有无限的奥能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完全猜不出来何建东的行动目的啊，如果是要找孙夏岚报把他送到监狱里面的仇，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召唤盘古呢？”
说道这里，吴晔突然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只见她一边扶额，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咳嗽一边笑，这种笑声几乎可以把整栋烂尾楼给震塌。
“一个连老婆都是抢来的人……一个连孩子都可以随便虐待的家伙……你觉得他想要干啥？”
“不……不知道。”李泽渊颤颤巍巍的回答，一旁的李佳琪也是一头雾水。
“他只是想要回到那个狂乱的时代，那个一切都可以靠蛮横获得的时代，因为只有在那样的时代里面，只有在那十年里面，何建东……才能够找回属于他自己的疯狂。这么猜测的话，他的行动也就不难理解了，孙夏岚只是一个意外之喜——咳——咳——”
吴晔又开始咳嗽了——李泽渊赶忙递上卫生纸。
——这简直是太疯狂了。
要不是亲耳听到，李泽渊都会怀疑自己脑子有没有出现问题，这一切虽然只是李佳琪和吴晔的猜测，但是李泽渊已经快要相信她们所说的一切是事实了。和何建东想要将世界永远维持在那个疯狂的年代相比，李晓凤想要拯救全人类的愿望简直是太棒了。
“停停停！”
他突然大喊，吴晔也眼疾手快的按下了录像机的暂停按钮。
三个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16寸的小彩色电视机上，那是何建东最后出现的地方。
中央广场……
那个位置，是1940年盘古之战中，最后两名奥术师相互厮杀的位置。
也是最终盘古降临的位置。
何建东会出现在那里，也就意味着李佳琪和吴晔的猜测机会不会有差了。
“必须马上通知盘古议会的内阁！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李佳琪大喊，“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功抵过——这次可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不是别人，是李佳琪我！”
“必须要救孙夏岚！”李泽渊也发出同样分贝的声音。
“喂，你们两个搞得我都不知道帮谁了，拯救孙夏岚和阻止盘古降临都是一码事，我们必须现在立刻展开行动——”
“据中央气象台网站消息，中央气象台紧急发布暴雨红色预警。江西、湖南、湖北、黑龙江等地的部分地区有特大暴雨，局地有雷暴大风等强对流天气——请市民们做好防洪准备。”
吴晔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停止说话的原因可不是因为那个叫做张振明的播报员临时插播的新闻，而是烂尾楼已经被突然出现的人群包围了。
“吴晔姐，你不是说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你这个地方么？”
李泽渊质问道，吴晔本人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
站在暴雨中的人很统一的穿着中山装，毫无疑问是盘古议会的代行者——这样的阵势，毫无疑问是要准备对这里进行一次袭击了。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是在调查钱万林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这里讨论过国土炼成阵的事情，然后我让陈仁美来过一次这里来给我送情报。”李佳琪有些尴尬的回答，“当时她还是我的心腹，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这个人做事情总喜欢留尾巴么？”吴晔无奈的扶额，“那些人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反常了……简直就像是机器一样。”
吴晔说的没错，站在暴雨中的代行者们不仅穿着统一，就连站姿和表情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机器……而且这些人居然可以在暴雨中保持着屹立不倒的姿态。
“那些……是人造奥术师。”李佳琪做出判断，“executer-200，最新的型号，之前我收到内阁的消息，要在沧海市进行一批新型人造奥术师的测试——”
“那些卡车上我看到的人体模特，其实就是这些妖魔鬼怪吗？内阁的人这是在玩火啊……我还以为自从上次executer-100在追捕唐峥的任务中失败后，内阁就会放弃这个计划，看来是我低估那群老东西的贪婪程度了。”
“吴晔……我们不可能打得过这些家伙，这些人造奥术师和我们比起来执行能力更加强大……李泽渊！”
“在。”
“你现在想办法溜出去，去救孙夏岚，这里我们来拖住……现在唯一没有被陈仁美搜查的人就只有你了，你说过你想要拯救孙夏岚对吧……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我明白了……”
李泽渊在心中暗自鼓劲儿，随后便朝着空荡荡的楼道跑去。
“真是的……按照一般的剧情，那个家伙难道不应该关注我们的安危么？”
“李佳琪，做好战斗准备……看来接下来是一场恶战。”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二人撞碎玻璃，径直朝着下方烂尾楼下方的街道跳去。
1998年6月11日，沧海市，新区，中央大厦的某层楼
——我做了一个很令人怀念的梦。
“孙夏岚……这是你的名字。”
是这样吗？
“是的——多好听的名字啊，我的名字改成了孙樵，至于来源嘛……只是单纯的觉得读起来方便，毕竟我也没什么文化。”
孙夏岚……孙夏岚……孙夏岚……孙夏岚……
——我反复在口中念叨着这个自己刚刚获得的新名字。
“孙夏岚是你的新名字，这个姓氏是母亲的姓氏，母亲虽然人傻，但是是一个好人，我们做事情要跟着好人走。”
那么，父亲呢？
“把父亲忘掉吧，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人，他现在已经离我们而去了——从今天起，孙夏岚，你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新的……生活……
“嗯，新的生活……一个能够让孙夏岚你获得幸福的生活，你会一路南下，逃到香港……然后到达一个没有人会伤害我们的地方。”
但是哥哥你呢？
“我从身体里面掏东西卖掉了哦，所以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哥哥？
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呢？
奇怪的声音将孙夏岚拖回现实。
跟外头的雨声不同，那是黏稠而令人厌恶的声音。
孙夏岚从梦中醒了过来，并睁开了双眼。
那是在堆满了建筑废料的某个大厦里面，她的双手被铐着，被人丢到水泥地上。
……状况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身体的无力感已经开始消失，而在眼前有个眼神充实的男子。
何建东——孙夏岚的亲生父亲。
双方就这样保持原本的姿势，确认着眼前的对手。
“已经清醒了吗？苏傲倪的药效果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说完，男人蹲了下来，狠狠抓住孙夏岚的头发。
“盘古之力……盘古之力——把盘古之力给我交出来！”
孙夏岚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单纯的被对方晃动着身体，感到有一丝晕眩。
“我等待了将近二十年，真是漫长啊！我这一直等待的心情，要是你能理解就好了。”
何建东掐住她的的脖子，瞬间被勒出一道紫色的印记。
但是他很快又松手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这个单方面虐待的过程，如果不是这个电话，孙夏岚估计会被男人给活生生的掐死吧。
“喂？”
“何建东……刚刚从新闻里面收到消息——bios系统推演出的洪灾来了，利用好这个时间，这个社会动员性极高的国家，它的消防救援队会在第一时间组织展开救援的，迅速准备仪式吧，不能让他们救走更多的人，否则国土炼成阵就没办法成功了。”
“我明白了，这就开始——”
男人走到早已经绘制完毕的奥术阵前，在简单的祈祷后，缓缓念出召唤咒文。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形若槁骸，心如死灰；方寸淆乱，灵台崩摧；天高地阔，欲往观之；黑松林戎马顿来，黄龙府潮水忽至。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幸无白刃驱向前，何用将身自弃捐。”
某种强烈的能量开始在欧亚大陆的上空回荡，好像有什么东西入侵到了孙夏岚的大脑里面。
——好想过着来到沧海市的两年间，与那个人度过的每一天生活。
“——以女娲和伏羲之名起誓。一敕不至尔罪不原；二敕不至逆节相连；三敕不至影灭风烟，天命付我，我命付汝，汝若负吾，天令不许，吾奉真王令，从于盘古之下，听从吾之号令。”
孙夏岚只是单纯的想证明自己也能像普通人般活下去，所以必须要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结！
但是，现在的她却遗忘了这个目的。
“——以姬轩辕和魁隗氏的名义。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屈心而抑志，忍尤而攘诟，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死嗟悼。”
外头下着雨。
孙夏岚瞬间觉得自己真是非常愚蠢又凄惨。
因为哥哥已经死了，所以开始捡起那些被归纳到“二等座位”的东西么？也许真的如同某人所说的，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贱人啊。
“——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天蓬天蓬，万神之宗。威严大道，游行太空。坐南斗内，立北斗中，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上投朱景，解滞豁怀，得驻飞霞，腾身紫微，人间万事，令我先知；”
孙樵的消失让自己差点崩溃。
所以，若是李泽渊不在了，孙夏岚连活都会活不下去——。
所以，不快点去不行，不能一直待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这里不是人可以待的地方。
必须得快点回去才行，回去自己的家，那个该回去的地方。
但很不可思议的是……当孙夏岚这么想时，心中描绘的不是桃源街121号，而是吴晔的烂尾楼，在那个破破烂烂，但是却被奥术装点的还算漂亮的小房间。吴晔、李泽渊、孙樵、李佳琪，这些重要的人，很不可思议的同处一室。
还记得以前曾经对一个叫做胡伊的人说过，最想回去的地方才是家。
现在看来，即便是作为开导者的身份出现，那个人也是会犯错误的。
“——顺从召唤，世界之守护者。”
紫色的光柱从大地划过天空，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奇迹——都变成了那些所谓的牺牲。
世界没有奇迹，有的只是必然和偶然，还有谁做了什么。是要你去抛弃，所以才要痛苦；但是，只要生存着，便无法摆脱痛苦；一旦想要离开想要系结的羁绊，便会伴随撕心裂肺的疼痛奇迹是不会降临到寻求奇迹的人的身上的，只有想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奇迹的人，奇迹才会伸出援助之手。
在心中，孙夏岚向着那奇迹祈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