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八幕 罪与罚(三)
1998年4月14日,北█,密███附近。
三位内阁长老坐在圆形的会议桌前,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年轻人、戴着面具的老人、还有一位中年女性,他们分别是盘古议会政治机关、司法机关和代行者机关的负责人,又三个人组成的议会制,这是盘古议会在处理事务上的一贯风格。
当然,包括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样的。
“死灵协会发文,说要我们对鬼法师李晓凤的死亡负全责。”年轻男人顿了顿,说出这个难以说出口的事实,想必是在谈判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凭什么啊,李晓凤在我们的土地上进行国土炼成阵,差点害死了我们的成员,这些人还要想着要我们负责,这难道不是‘莫须有’么?还是说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理由和我们开战?”
“你给我坐下,我们现在讨论的就是这个事情,先听听蒋东昇打算怎么说。”老人劝说女人先坐下,女人只好作罢,只见年轻人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你忘了我们原来的计划吗?我们原计划是利用李晓凤,看看她是否能够真的召唤出盘古,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她召唤出了我们的神,我们便可以顺手牵羊,可是事已至此,国土炼成阵失败了。我们确实也无话可说,更何况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太一样,奥术师协会插手了。”
“奥术师协会?”
“嗯,报告里面说,在沧海市有一个叫做爱德华·克里斯的家伙带了一批执行官来阻止李晓凤,但是奥术师协会却公开否认了这件事情,所以在沧海市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根本就不得而知。”
“有必要对死灵协会宣战么?他们现在已经在我们的脑袋上撒尿了,你却还想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要我说,我们就干脆利用苏傲倪的人造奥术师,狠狠地收拾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控制这片地区的主人。”
“陈硕女士……我相信之前我已经说过了,和死灵协会开战对我们没有好处,我们的敌人不是他们,而是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的奥术师协会。三国志诸位一定看过,蜀国和吴国开战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就是强大的魏国进军南下,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你们都不明白吗?所以我很抱歉的告诉各位,我们现在做的只有等待。”
“嘁……等到时候死灵协会明面开战的时候,你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期,三位内阁的长老面面相觑,面对突如其来的失败,每个人都乱了阵脚,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报告——我们和外蒙古分部失联了……”
这个时候,一个看起来像是情报员的人如同报忧不报喜的鸟儿一般闯了进来。
1998年4月15日,沧海市,盘龙镇,大全营。
“为什么杀人?”
本来今天打算提前下班的孙樵,在派出所处理了一起奇怪的警情后,情急之下,又重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案情十分简单——
一个沧海一中的男孩,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捅伤了同一个中学的学生,伤者随即倒地不起。可是男孩并没有逃跑,而是坐在受害人身旁,将水果刀插在身后的花坛里,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好像是进行什么仪式。
陈国伟带队到达现场后,行凶的男孩也没做任何反抗,跟着民警乖乖钻进了警车里,伤者则被随后赶到的120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嫌疑人时年18岁,叫做房家名,本地人;伤者叫吴德生,与房家名年纪相仿。
“房家名他有精神病,这是之前的鉴定书,按照法律规定,他不用承担任何责任。”随后,有一对男女赶到派出所,其中一位自称是房家名父亲的人,向陈国伟等人出示了房家名的诊断材料。
受害人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嫌疑人家属上倒是先想着推卸责任,陈国伟忍不住怼了他一句:“哪条法律告诉你精神病人不负法律责任?”
房家名父亲便把一本宪法伸到孙樵面前,说这是书上写的。孙樵也懒得看,只告诉他:房家名是否负刑事责任,要通过司法鉴定判断,另外,不管他负不负刑事责任,民事责任都跑不脱,“你们赶紧派人去医院,给受害者交一下医疗费,这对他以后的量刑有好处”。
房家名父亲愣了一下,问什么是民事责任。孙樵说就是赔钱:“把人捅成这样,医药费和之后的赔偿都不是小数,你们抓紧去筹钱。”
他还想拉住孙樵说些什么,但陈国伟在办公室里喊他,他便摆了摆手,说:“你提前去给房家名找个律师吧,以后用得上。”
根据医院给出的鉴定记录,房家名确实是个精神病人,患有中度抑郁症,但他坐在派出所的讯问椅上时,神情却显得很正常,这一点让孙樵十分不解。包括房家名他自己也说:“那个精神病鉴定是以前的,现在我没有任何精神问题。”
听了他的话孙樵有些愣住了,因为按照以往的例子,遇到的大多都是嫌疑人坚称自己患有精神疾病、妄图借此逃避法律制裁,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明明有精神病,还非说自己没病的例子。
房家名继续说着,他作案的动机很简单:吴德生是他的高中同学,在学校欺负他。
孙樵又问房家名扎了对方几刀,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三刀!”
房家名的脸上看不到犯罪嫌疑人通常会有的惶恐、紧张和焦虑,说出“三刀”二字时,竟然还露出一丝兴奋。这个时候开始,孙樵就怀疑房家名现在的精神状态了,随后便请示陈国伟,陈国伟建议孙樵先和他但单独聊聊,确定精神状态正常再继续做笔录。于是孙樵离开办公桌,搬了把椅子坐在房家名身旁,让他详细讲讲这一切的始末。
房家名说,他是沧海一中文科班的一名普通学生,和吴德生的生活原本没什么交集。
吴德生是学校的“名人”,高三年级的扛把子。无论是什么时候,高中每个年级都总会有一个“扛把子”,而想成为“扛把子”,必须打架狠,兄弟多,还要不怕事。
而吴德生完全满足这三个条件:
高一时,他原在启东一所学校就读,因在课堂上和老师互殴被开除,家里找了关系才把他转到了这所沧海市第一中学。
连老师都敢打,同学自然不在话下。转学过来没多久,吴德生的身边就聚集了几个本校的学生,都是好勇斗狠的角色。不仅如此,他在校外的“交际面”也很广,他的表哥是本市叫得上名的混子之一,经常来学校找他,时不时还会带人帮他“收拾”一些敢于挑战他“权威”的同学。
至于“不怕事”,吴德生更是名副其实,刚转学来,他就因在校内打架被处理了,据说当时政教处副主任在办公室打了他一拳,他便立刻对副主任叫嚣,说要“办了”副主任。三天后,当升旗仪式结束时,一向严历的政教朴副主任,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宣读了自己的“检查”,自我批评“教育方式不当,体罚学生”,当众向吴德生认错——那天之后,政教处副主任就辞职了。
师生们开始盛传,吴德生的父亲是省里的大官,家中其他亲戚也多在本市当领导。虽然学校后来出面辟遥,称政教副主任辞职纯属个人原因,但从。此之后,即便吴德生依旧在学校耀武扬威,也很少再传出他受到处分的消息了。
那时,房家名经常在放学后看到吴德生和一群兄弟在学校门口的小卖店聚会,有时也会听说某位同学因为得罪了吴德生在放学后被收拾了——所谓得罪,可能仅仅是与吴德生相遇时的一个“不够尊重”的眼神、或是传到吴德生一伙耳中莫须有的一句坏话。
房家名的家境普通,母亲在商场做售货员,父亲开出租车。因为家离学校很远,他每天中午都会在校外小吃街买饭,有时会与在此“聚会”的吴德生一伙人相遇。房家名说,他一直很小心,生怕自己哪个动作或眼神被吴德生一伙误会,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可惜,房家名还是惹到了吴德生。
房家名记得很清楚,1997年8月的一天中午,他照例去小吃街买午饭。出了教学楼,房家名遇到了一位学校领导。领导以前是房家名高一文理分科前的化学老师,两人便一起同行了一段路,领导还问了房家名几句关于学习的事情。
出校门后,两人便分开了。房家名拐向了校门左边的马路,而校领导则径直向校门外的两辆面包车走去。这本是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当时,房家名正琢磨着自己中午要买些什么吃,并没有在意校领导之后的动作。
然而,等到饭后午休时,房家名便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先是不断有学生来到他们班的教室门口四处张望,最后把恶狠狠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之后他去教学楼外的厕所时,又被人无故推搡。
终于,下午上课前,房家名的同桌悄悄告诉他:“你惹到‘杠把子’了,赶紧想办法吧!”
房家名当时被吓了一跳,他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吴德生,央求同桌帮他打听一下。同桌说,你中午向学校领导举报吴德生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吴德生放了话,要废了你。
摸不着头脑的房家名四处打听了好久,才打听清楚吴德生要废了他的原因:那天中午,吴德生本来是邀约了他表哥一起,要去隔壁职校收拾一名与自己在网吧里发生冲突的学生。那两辆面包车里坐着的,就是他表哥叫来的社会人员和几个吴德生的小弟。这伙人本来正在车上一边等人一边商量着如何对那名职校学生下手,不料,学校领导却突然出现,没多久,连警察都来了,把他们全部带去了派出所。
警察发现吴德生表哥叫来的“社会人士”中竟有一名在逃人员,当即将其收监,吴德生表哥也被留下“协助调查”,其他人因为行为暂时构不上违法犯罪,被教育一番后放出了派出所。
离开派出所后,吴德生越想越气,认为肯定是被人点了,不然怎么会被学校领导发现?吴德生四下查找告密者,有同学便跟他说,中午午休时看到那位校领导在出校门之前一直和房家名同行,两人聊了一路,然后一出校门,房家名便“躲”去了左边那条马路。
“吴德生信了? ”孙樵继续问房家名。
房家名点点头,说给吴德生说这话的同学,是吴德生的一个“铁杆”,吴德生一伙在被校领导和警察堵住前,他和领导谈话的时候,这个同学就走在自己后面。这家伙信誓旦旦地告诉吴德生,自己亲耳听到房家名跟校领导的对话中有“吴德生”、“打架”等词汇。
那天中午午休时来房家名班里四处张望的陌生学生,全是吴德生派来核实房家名身份的,他们不但知道了房家名的姓名、班级,连他父母的情况、家庭住址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后来,传说连吴德生表哥也一度放话出来,要让房家名读不下去,因为他害自己的兄弟被警察抓了。
“你向学校和家长求助过吗?”在一旁听着的陈国伟继续问房家名。
“求助过……”房家名虽然承认了,但脸上却满是愤怒,孙樵盯着他,他也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孙樵——好像是挑衅,好像是述说。
他想先托同桌去跟吴德生说情,说明这只是一场误会,自己并没有举报他。同桌去了,但回来之后告诉房家名,吴德生说他并没有说过是房家名举报了自己,房家名这是“不打自招”。
两节课后,房家名实在忍不住,自己去找了吴德生,想要向他解释,但吴德生压根不理他。吴德生身边两个五大三粗的同学,直接把房家名推出教室门外,还恶狠狠地威胁房家名说,吴德生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放学后别跑”。他们还威吓房家名,说他在这所中学“待不下去了”,让他赶紧回家找一所能转学的学校,“最好是外地的”,免得吴德生表哥带人去“办他”。
房家名吓得惊慌失措,犹豫了很久,决定向学校老师求助。
他先把当天中午的遭遇和同桌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带他去了中午那位校领导的办公室。那天下午校领导很忙,手里一直处理着月底迎接上级教学管理评估的事,他一边整理材料一边听房家名讲述,中途还接打了几个电话。
听房家名讲完,校领导把房家名同桌叫来问话。不料同桌当场矢口否认自己听说过吴德生要报复房家名。这让房家名十分愤怒,但在班主任和校领导面前又有口难辩。
后来,房家名质问同桌,为什么在校领导和班主任面前撒谎?同桌不满地对房家名说:“你是因为‘举报’得罪了‘扛把子’,现在又让我去校领导那里‘举报’他,这不明摆着要拉我下水吗?”
转头来,同桌生怕自己被房家名拉去校领导办公室的事被吴德生一伙“误会”,又跑去跟吴德生一伙报告说,房家名又一次在校领导办公室“举报”了 他们。
“后来呢?”孙樵继续问,房家名脸上露出苦笑。
那天下午,因为没有从房家名同桌嘴里得到吴德生计划报复房家名的证词,校领导大概认为房家名是在故意夸大事实,便提醒房家名说:“注意团结同学,要相信学校,要以学习为主,不要想东想西。”
“相信学校,这就是那些人的话。我选择去相信那些人……我以为那些人真的可以帮助我。”他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孙樵也一边记录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标点符号。
情急之下,房家名直接对校领导说,吴德生一伙是学校的“黑社会”,在校拉帮结派欺凌同学。没想到这话竟然激怒了校领导,他批评房家名:“不要听风就是雨,学校里都是同学,哪有什么黑社会!”校领导还告诫房家名,学校马上要迎接市里的评估,作为实验班的学生,这个关口说话应当“注意影晌,不要给学校抹黑。之后,房家名便被校领导打发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