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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一幕 冰雪落幕之日(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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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蜂在找不到花蜜的时候,会漫无目的闲逛,它们是一群社会性动物,外出没有找到能够为族群提供粮食保障的花蜜,就会受到惩罚,乃至于被驱逐。德川信义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漫无目的的蜜蜂,他走在边田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北海道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如今提起北海道,大家的第一印象普遍是地域辽阔、风景宜人、旅游胜地……在相对广阔的土地上,北海道呈现出一幅幅特色迥然、错落有序的浮世绘。它有札幌这样的商业与行政中心,也有函馆和小樽这样具有西洋风情的浪漫港口,还有富良野和美瑛秀美的田野风光。然而,这里却成为了日本失败开发的经典案例。

    信义在历史书上看到说,北海道自古是阿伊努人的居住地,他们以狩猎和捕鱼为生,具有自己的独特文化。阿伊努人被称为虾夷,他们的居住地也因此被称为“虾夷地”。早在18世纪初期,日本国内就有人主张对虾夷地进行开发。然而,就虾夷地的“先天条件”而言,它气候条件比较恶劣,土地资源相对贫瘠。就其“后天条件”而言,它远离经济中心,运输条件较差,缺乏充足的劳动力。这些不利条件成为开发虾夷地的主要阻力。

    18世纪后期,沙皇俄国势力开始东进,阿伊努人逐渐处于日本和俄国的夹击之下。为了有效控制地广人稀、缺少粮食的虾夷地,日本政府开始筹划向阿伊努人提供农具和种子,鼓励他们对广阔的土地进行开垦;然而最终效果并不理想。北海道开发的其实际支出大大超过原计划,开拓使次年即被撤除。

    甲午战争以后,日本夺得了部分海外殖民地, 北海道作为“未开发宝库”的地位开始下降。日俄战争以后,日本夺得库页岛南部,北海道的军事战略意义也随即降低。这一时期,本州的资本主要向新占领的殖民地进行输出。此时的北海道多限于对天然资源的开发与加工,如煤炭、木材等。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由于连年战争和殖民地的丧失,日本国内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彼时的日本工农业生产力低下,粮食资源匮乏,失业人口激增。其中,粮食短缺和大量复员军人及家属的安置问题成为日本国内的两大隐患——北海道的作用便在此刻展现出来了,就是将其当做这群被军国主义荼毒的倒霉蛋们的归宿。

    虽然在战后复兴时期,北海道人短暂的享受过泡沫经济带来的红利;可如今,泡沫却破碎了,北海道的个人消费低迷、设备投资减少,年轻人不愿意留在这里,这一系列的导火索造成了如今的边田,乃至于整个北海道都笼罩在一个看不见的灰幕中。

    信义似乎终于理解一些自己这样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的原因了:他想要看看自己离开这里后,边田有没有什么变化。

    “不行……这里还是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幼时经常去的便利店,老板还是同一个人,只不过鬓角多了些白头发;小时候总是怕不上去的树仍旧孤零零的伫立在路边,只不过旁边多了个“禁止攀爬”的告示牌,制止了他想重新再尝试爬上去的念头;火车从天桥下缓缓驶过,生锈的货箱里装满了从矿山中挖出来的煤,它们应该是被运送到发电厂用来发电,要么就是运去填饱东京和大阪的工业巨兽。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的大街上似乎比自己小时候人更少了,上次人口普查的时候,统计局说边田的人口是30万,可信义却觉得他们撒了谎,真实数据可能只有公开的一半;除了中心城区的cbd和火车站附近有正常营业的店铺,其它地方的门面要么是拉上了卷帘门,要么是贴上了“旺铺出租”的告示。

    “如果是旺铺……谁会贴出租告示?肯定自己一个人悄咪咪的赚钱了。”

    信义背靠在天桥的栏杆上,他自语了一句,掏出香烟用雷元素奥术擦出的火花点燃,而就在他刚刚准备品鉴尼古丁带来的幻灭感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不是电话,而是聊天软件的提示音,下田寺刚刚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master(下田寺):早上好信义,你在北海道过得咋样?

    吉星(德川信义):唉,马马虎虎,我不知道为什么……吃什么东西都觉得味同嚼蜡。

    master:嗯……好像北海道那边的饮食习惯就是比较清淡,抱歉我没去过北海道,只是自己瞎猜的;你有吃什么咱们在东京吃不到的美食么?

    吉星:除了汤咖喱还是汤咖喱,我以为来这里可能让我心情变好点,但我感觉自己却根本没有什么变化,更要命的是,我甚至不知道我在为什么发愁。

    master:别发愁了,你如果要回东京了,记得和我说一声,我来火车站接你。

    吉星:等一下,你现在不应该在抓捕那个灵魂奥术师么?

    master:是这样……但本州的奥术师协会好像对这个案件不再重视了,毕竟那个川崎美步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社会性危害,虽然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搜查,但对他们来说,好像这更像是一次普通的例行公事。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吉星:没有这么简单?

    master:你看信义……自从你留学回来成为执行官后,咱们已经抓不过不下两位数的灵魂奥术师了,可结果呢?我们逮捕的人数却仍旧是零。

    吉星:我知道……是因为我每次都得靠你。

    后面是一个脸上写满了叹气的熊猫头表情包,这是信义在最近使用聊天软件时发现的新功能,这些诙谐的图片能够避免对话双方在文字聊天时感到郁闷,同时也可能很方便的表达使用者在说话时的情绪。

    master:不不,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感觉日本最近的灵魂奥术师越来越多了么?

    而后,下田寺发来了一张图片,照片展现的内容是一沓放在办公桌上面的文件,看来寺正在东京的奥术师协会处理文职相关的工作。文件旁边是信义送给寺的熊本熊手串,它是信义有一次去熊本采风时,在街边精品店里面买的,他觉得这个手串用来当护身符挺不错的,于是就把它买了下来送给下田寺,事实证明,这个不到三百日元的小东西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寺无论到哪里都会戴着它。

    吉星:鬼知道……我感觉我大脑现在又乱又宁静,寺你觉得我是不是疯了?

    master:那个华北组的长女很让你头疼么?

    吉星:不……她很好……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看着她的脸,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master:不管怎么说,和黑道打交道的时候多一些小心思也无可厚非,咱们可不能把他们当成电影电视剧里面的模样,这帮家伙就是群利益至上的不法分子。

    吉星:这点我同意,但那个华北组的长女……方欣楠,我感觉她不一样。你想想看信义,你在熟悉我之前,是不是曾以为我就是个一天到晚啥也不用干,性格十分恶劣好像不可一世的二世祖?

    master: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吉星:你这么想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这么想,你还记得那天我在电车上和你说过的话么?我们不能一昧的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如果这么做的话,那我们又和我们曾经鄙视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寺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来消息,信义都已经能够想象寺对着手机屏幕发愣的样子——他刚刚又把天给聊死了,天底下掌握这种每次都能把天给聊死的体质的人,恐怕信义是属于凤毛麟角的那一类。

    master:我会好好反思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吉星:不清楚,这取决于父亲和华北组谈得咋样,不过回来的时候我会和你说的。

    master:那就好,我先溜了,还有点事情要办。

    而后就是个“再见”的表情包,这个表情包的出处是最近很火的动漫《魔能少女》的女主角艾可希娅,那是个性格十分豪迈和开朗的元气少女——难道说最近寺也在看这一部动漫么?如果他也喜欢看《魔能少女》的话,或许这次自己可以买一个艾可希娅的手办回去。

    说到手办……薇若妮卡的手办现在还丢在札幌的酒店里,回东京的时候可不能忘了,他在心中如是提醒自己。

    又一列火车穿过信义脚下的天桥,这次货箱里装载的是卷钢,它们被工业绳索牢牢固定在货架上,以防止因为日本年久失修的地铁颠簸得掉下来;这条大铁虫经过枕木的时候产生了强烈的震感,使得天桥也似乎跟着开始晃动了起来——反正自己也闲着没事干,要不就在这里待一早上吧。

    这么想着的信义,弯下身自盘腿席地而坐,他打开了手机了文字工具软件,再点击了一个叫做《日落之下》的文件,这是一篇小说,目前还没有写完,它的作者是目前的这部手机持有者;这名持有者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呼出虚拟键盘,似乎是想要输入一些内容,但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

    ——还是打会游戏好了,现在干什么不是消磨时间?

    并没有在头脑风暴中获得灵感的德川信义,紧接着又滑动了几下屏幕,打开了一款游戏软件——可就在他刚刚准备沉溺一段时间的电子鸦片时,有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这里。

    “德川……信义?”

    “嗯……那个……你好,方欣楠小姐。”

    穿着秋装和小裙子的方欣楠刚刚准备经过天桥,朝着物流事务所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地上坐着个人,本以为是那些没办法通过考试或者求职的方式前往大城市的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却未曾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丧气的年轻男子却是那个德川信义。

    “那个……你下半身就穿着一条裙子,腿不冷么?”

    信义巴不得找个地洞赶快跳进去,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思维模式下才能这么不假思索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但他还是保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有穿着棉袜的啊——诺,光腿神器,没见过吧,再配上这双棕色的靴子,一点都不冷。”

    方欣楠拉扯了一下那双棉袜,然后让它在大腿上发出“啪”的响声,像是在展示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她的这些举止让信义更加慌张了,虽然早已经在心里面设想好下次见到方欣楠的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是要和眼前这个女孩进行联姻的,在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里,预设一下对话情景总没错;但……他却从来没有预想到现在的情景。

    “怎么有这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方欣楠扶额,然后上前几步,坐在了德川信义身边,“你在这里干嘛呢?”

    “我……我不知道……我说你是不是靠得有些太近了?”

    “嗯?有么?”方欣楠观察了一下,好像靠得是有些近,人与人之间在交流的时候还是要有些距离感的,在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举动后,她向后挪了几厘米。

    “不……我的意思是……”信义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可能会很讨厌我,因为联姻这种事情,完全就是逼迫一个独立的个体为了整个集体让利的行为……我一直在想,我昨天会不会表现得太有些自来熟了,因为……我不太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

    “嗯……”方欣楠杵着腮帮子思索,“就目前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我反正没有这么觉得,除了我感觉你有一些闷之外。”

    “太好了,那么请问,方欣楠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德川信义慌乱的心似乎也平静了一些,他再次拿起手里燃烧了一半的香烟,狠狠的抽了一口,然后将烟雾吐朝方欣楠的另一侧。

    “我——我刚刚和我爹吵了一架。”

    “因为联姻的事情么?”信义试探性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方欣楠摊了摊手。

    “对不起……”

    “没关……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道歉啊?”她转过身,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信义,“还有,不是说好了不要叫大小姐叫‘楠’了么?”

    “哦哦,对不起,好像是有这么说过……”信义摸着后脑勺一个劲儿赔笑,“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感到不舒服,我肯定也有责任在里面,所以才要道歉。”

    “你没必要道歉啊?再说了,你这道歉也不符合规矩,你应该对着摄像头来一句‘真的很对不起’,然后就是镜头拉远,照相机的快门声和闪光灯双管齐下……”

    “哈哈哈哈哈——说的也是。”信义懂方欣楠说的笑话,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那么……你对联姻这件事情的真实想法是?”

    “嗯?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觉得,虽然这种事情背后都是些我们搞不懂的、莫名其妙的利益交换,但至少,我还是得去了解一下当事人的真实想法——我可不愿意当一个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妄下定论的家伙。”

    “你真的想听我的真实想法么?”方欣楠嘟着嘴,“你可能会很失望的。”

    “让我失望的事情多了去,再多一两件也无妨。”对方也学着方欣楠的模样摊了摊手。

    “好吧,等我组织下语言……”

    看着德川信义一脸焦虑的模样,方欣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仔细的想了想刚刚在北椿山庄和方德鑫发生的对话,自己现在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真的好么?如果……眼前这个德川信义对联姻这件事情持有支持态度,把那些话说出来会不会很伤人?

    如果因为自己说出了真实想法,自己会不会把这件联姻的事情搅黄?如果在平常,方欣楠肯定已经开始胡说八道“遵从自己内心”去了,但眼下母亲还在方德鑫手里,按照那个男人的说法,如果自己不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他很有可能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虽然不清楚那个男人会做什么,但自己必须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以确保母亲的安全——方欣楠不知道在使用了破元奥术抵抗癌症的母亲究竟还能活多久,因此必须趁着她还在世的时候想办法多陪陪她,以防自己变成“却非莪蒿是散蒿”的典范。

    可按照方德鑫的说法,母亲现在在东京……她还不清楚医院地点,手里也不清楚她的联系方式;如果因为这些联姻的琐事去不了东京,打点电话应该是可行的方案之一;回头找那个川崎良平要个电话号码吧,他应该有惠子的联系方式……

    “我的想法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欣楠望着那张脸,就是说不出口,“我……我觉得我们如果认真相处一下……说不定可以先处着试试?”

    “处着试试?”信义对这个词语感到陌生。

    “就是先谈着看看的意思,这是句中国方言。”她长长叹了口气,像是终于释怀了什么东西,“那么你呢,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就像刚刚说过的……我对此感到很抱歉。”手里的香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燃尽了,可能是信义有些心不在焉的,他还是拿起烟蒂吸了一口,结果却吸到了一嘴塑料味,手指还被烫了一下,“咳咳——抱歉,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有些自我意识,你或许就不用在家长的督促下去做那些不喜欢的事情了;可惜的是,我没有……”

    “自我意识?”方欣楠听这话听得一头雾水。

    “你吃饭了么?”

    “啊?这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知道边田有家不错的馆子,就在港口的水族馆那边。”

    “哦?你说那家卖盖饭的?不知道现在还开没开着……”

    “去了不就知道了,一起来么?”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方欣楠和德川信义就这么走下了天桥,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和谐;第三辆火车从天桥下方的轨道经过,这次载着的货物是红色的集装箱,上面印着螃蟹的图案,看来里面装的是水产品……

    忽然间,天上飘起了小雪,像羽毛一般剔透的精灵在空气中飞舞着,缓缓落到方欣楠的头上,她伸出手,想要试图抓住它们,却和上次一样,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看来想要抓住雪还是得雪再下得大一些才行。

    这么想着的方欣楠,加快脚步更上了德川信义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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