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各有各的失望
入职后的第四天早上，部门秘书小芳发信息给我：“院长回来了，他让你去他办公室聊聊。”
终于可以看到老大了，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黝黑肤色，挺帅的中年男人站在办公室往我过来的方向看着。“欢迎欢迎呀，x总，不好意思了，我一直在外面出差。请坐请坐。”他主动伸出手来，我赶紧握上去。
“我这段时间有点忙，你们面试的时候我也在外面出差。”
“是呀，听x院长（副院长）说了。您太忙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的热情让我感觉很好。虽然他看上去肯定比我小，但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不少人和领导说话时都是用的敬语“您”，我之前都是这么和副院长说话的。管他的呢，礼多人不怪。
“听说你是甲骨文出来的测试专家，我们部门以前只有一位测试工程师，测试这块做的不好。”
“哦，小峰是吧，我前几天去客户那边见过他了。那个系统问题确实有点多，我后面会带着他好好重新梳理和测试的。”
“我们部门近年信息化项目发展很快，但是人员素质等各方面跟不上，希望你们的加入能提高我们的质量。”
“x院长（副院长）给了我一些系统的资料，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现成的环境让我更深入地熟悉下。我之前问过小峰，他说需要院长的同意。”
“没问题，你等下。”他出去叫了一位同事进来。
“这是我们部门的开发大佬，l总，我们部门的开发经理，也是资格最老的程序员，所有系统他都参与过，有什么事情找他。”
我看了看面前的人，想起来和副院长面试的时候他也在。他那时还问了我一些自动化测试的问题。他是我面试时唯一感到有it气息的人，看上去木讷的，但是讨论起技术问题来很认真，我对他有好感。
又寒暄了几句，我们出了院长办公室，l总带我来到他格子间里，简单地介绍了以前开发的几个系统，并加了我微信，把链接都发给我了。
回到座位时，我发现大家都在打量我。第一天和我说过话的同事笑了笑，说道：“原来你是负责测试的x总，以后麻烦也帮帮我们看看。”
“客气客气，我还要多和你们学习。我对这个行业还是挺陌生的。”我有点诧异他们怎么知道的。低头看了看手机，原来小芳把我拉到一个大群里，看样子是部门的大群。院长在群里介绍并欢迎了我的加入，有不少同事跟着欢迎。我有点感动，但想想我还是不认识其他人呀。
“院长说等你那位同事入职后，再组织下欢迎会和欢迎宴。”小芳私发信息给我。
“好的。”我心里有点失落。那之后，院长也很少找我，有次碰到了，聊了几句我这边的情况，主要是困难，他只是说等研发总监（就是我那位还没入职的同事c）来了以后好好配合他一起整顿。
后面的日子里，我一边带着小峰测试着交警的系统，一边研究着那几个系统。我发现他们基本还是小作坊工作模式，没有文档，人员配备简单，资源匮乏，大部分系统只有一个开发环境。没有过程管理工具，几乎没有版本管理。先画个demo，然后给客户演示，按客户反馈修改好且确定了一个版本，就开始开发。开发完简单每个页面点点，就给客户了。
不过这些系统除了我正在参与的交警系统，其余都是大数据平台，也就是采集数据、清洗数据、存储数据、对数据进行分析挖掘，然后做可视化展示。严重的问题主要是没数据，算法出错导致的页面数据不对，性能问题等，前端能看到的主要是没有处理异常导致的一些问题。
但是这些系统的好处是客户使用频率不高，上线后偶尔用用，有些系统甚至是公司外派到甲方去的人员在用，有问题也是私下通知l总解决掉了。因此面对第一个应用系统项目，碰到交警的硬茬，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些大数据平台没有文档，我对这个行业又不熟悉，很多专业术语不清楚。l总倒是挺热心，但是他主要负责后端，数据底层和算法上有些东西他也说不清楚。我只能自己摸索。不过好在同事i会教教我，他那边因为有足够的重视，足够的支撑和帮助，比我了解的东西多了很多。从他那里，我才知道原来他们部门在年初的时候刚从我们部门切分出去，主攻行业关键技术的研究和开发，然后把成果给我们部门放在项目中使用。
那段时间我们三位同事在小群里面经常分享信息，吐吐槽，然而最后那位还没入职的同事c很少吭声。我们问他什么时候入职，他也含含糊糊的。我们三人都猜他应该还在面试，还在等其他的机会。
终于有天早上，他发信息了：“我入职了，正在人事这边办手续。”
过了没多久，院长带着他过来了和组长们打招呼。下午还安排了部门的欢迎会介绍我俩，当然我知道主要是他。晚上又安排了组长以上级别参加的欢迎宴。这次我终于把人都认全了，不过我发现整个部门，估计除了副院长和我差不多大，其他人都比我小太多了。普通工程师基本都是刚毕业或毕业没有2~3年的，组长稍微大点，估计毕业也就5~6年。年龄相差十几岁甚至二十岁，会有代沟吗？虽然自己感觉自己心态还算年轻的，但是年龄和外貌摆在这里，我有点没底，估计很难了。以后也证实了我的担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看到同事c很忙，忙于参与各种会议，忙于和院长开小会。而且他和另外两位同事一样，入职时就有了台式机和笔记本。想起以前在上家公司我俩的待遇，我有点酸溜溜的。不过下班时看到他还经常在会议室开会，我又释然了。算了，想来也好，他这样压力太大太累了。
同事c入职后，院长给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和同事i一起把it流程规范起来，把外界流行的工具和管理模式引入进来，全面提升部门的战斗力。同事c在我们上家公司是底层架构部门的本地负责人，院长希望他能够把架构梳理好，让大家不好重复“”造轮子”了。确实我就发现之前做的项目都是各干各的，那几个大数据平台里面不少功能都是相似的，但是不同的开发人员，做出来都不一样。
那阵子“中台”的概念风生水起，大厂们搞了各种“中台”，什么“数据中台”、“业务中台”、“技术中台”、“算法中台”等等，连测试也有“测试中台”。大厂们的大佬们还顺势写了些“中台”的书籍，那阵子都是it类中的畅销书。然而这些我们在以前的公司都没有实践过，我在上家公司十一年，基本和外界脱节了。其他三位上家的同事因为都是开发出身的技术管理人员，比我好不少，尤其是同事i入职上家公司晚，而且一直都在学习，知道的还是不少。但大家毕竟没有实操过，纸上谈兵，要像大厂那样做起来还是挺困难的，更别说大厂也是经过很多年才摸索出来的。
另外关于工具，我们的上家公司因为是大外企，因为版权的原因，都是用的正版的工具。然而现在，只能考虑开源的软件了。要把整个it开发过程规范和自动化起来，ci/cd那样，难度挺大，而且各方面资源也不够，尤其是这么年轻的队伍，很少人有外面成熟it公司的经验。那段时间，同事i和c压力很大，一边要研究那些工具，一边和领导申请招人，一边还要了解公司、部门和项目情况，开发适宜的it流程和各种规范，另外还要学习行业知识。
忙活一个月有余，同事i和m那个部门还好，不太需要做项目，能静下心来学习和改进。然而我们部门，项目压力和各方面的阻力都有，加上同事c能力上还是稍逊于同事i，而且太温和，效果并不好。我明显能感觉他的茫然无助，和院长他们对他的失望。
也许因为开发那边进度不好吧，同事c有天找到我私聊。“kiki，你这边系统熟悉的差不多了。我想你看看能不能做点自动化测试的事情。”
“什么？这样的系统怎么做自动化测试？就一个开发环境，什么人都可以更新，数据都是乱的。测试组就2个人，另一个人常驻在甲方那边，就我一个人。而且你没发现他们系统都是些大数据展示平台，不好做自动化测试，而且做完上线了都很少人用吗？有没有自动化测试的必要？”我诧异极了，一骨碌说出了我的问题。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是要规范it流程吗，问题都会慢慢解决的。现在我和同事i在整ci/cd流水线，自动化测试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而且你进公司来，总要出点什么成绩吧。”
我望着他，明白过来，估计领导给压力了，要做点示范工程出来吧。我叹了口气说道：“以前在咱们上家公司，用的都是xx测试工具（正版）。现在他们不可能买的，我要去研究下市面上的开源工具。不过你们打算选哪个项目来做吧？”
“我想了想，估计也就交警那个项目最适合了。你以前不是说小峰在那边每天都要手工做回归测试吗？”
“目前看好像只有那个平台是应用系统，有人用质量要求高，每天要做回归测试。”我想了想：“不过没有测试环境，交警那边是不允许我们装东西的。”
“没问题，我让l总搞一个测试环境出来给你用。”
我能答应是因为裁员后找工作时了解了外界流行的那些开源工具，并试用过一阵子。工具不难就是有些方面使用起来不方便，毕竟是免费的，不如收费的那么成熟。
“我们顺便把jira（缺陷管理工具）也开始用起来吧，测试用例工具你好好找个工具看看。”
我有点心塞塞的，他没入职时我和院长就聊过这些事情，但是院长总是打哈哈说等同事c来了再说。“以前我和院长提及这些事情，他没有反应。”
“没事，现在不就开始做了吗。他对我说他是交通行业出身，不太懂it这些事情，让我好好抓一下。你以后和我汇报吧。”
我愣了下，想想这就是开始的安排，就不做声了。
于是我加班几天，终于把那个系统的自动化测试脚本在公司内部环境里面跑通了。然后放到他们搭建好的ci/cd流水线里面跑通了。同事c有天召集开发人员一起开了个会，做了个演示，鼓励并希望大家以后能按这个流程走。开会时没有太多人提问题，然而会后大家以前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同事c急的找院长，院长也不是太懂，发了邮件和信息希望大家用起来，但是效果甚微。
而我做的自动化测试脚本让小峰每天执行，跑了一周小峰就以开发人员没有同步公司测试环境和测试环境数据不足等理由不跑了。我入职一两个月，发现以前的系统遗留问题很多，有些明显的问题小峰也没有发现。而且小峰工作态度也非常不好，部门内部对他很多意见，几次都是部门绩效垫底。
于是我和同事c和院长提希望外面再招聘一位测试工程师，然而院长以“现在测试组有两个人，项目并不多”回绝了。我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地位，这是自己近二十年it职业生涯中没有碰到过的。我那时郁闷极了，非常后悔自己当初选择进这家公司。但是拒了的offer已经招到人了，而且那时网上大部分都是以前投过的职位，鲜有面试机会。没办法，自己的选择，黄连也得咽下去。
看看其他三位同事，也是诸多吐槽。想想打过交道的院长们，主任们，似乎对这几个月我们的工作结果也不是很满意，估计他们也觉得以前招聘我们想靠我们提升it竞争力的想法有点幼稚了吧。其他那些同事们，似乎也破了对大厂的崇拜，私下里聊起我们都是“大公司出来的人也不怎么样”的说法。
想想也确实，大公司或是成熟的it公司分工明确，制度和流程规范，人员充足而且综合素质高，但每个人包括管理人员都是螺丝钉，做了几年的老员工更是固化下来，精通的也只是某一个方面。然而在这种不成熟的企业部门里面，需要的是全才，有魄力不怕得罪人的人才。而且我们的企业还不是单纯的it企业，需要去教育和引导高层领导们。而这个过程注定是艰苦的，同事i和c都束手无策，更别说我这种在领导眼中不能产生直接价值的“测试”人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