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八幕 尖端科技（九）
11月8日 云堤城 出云区 云堤城市政大楼附近
“多好的天气啊，蒋春文市长，你难道不打算出去透透气么？老是坐在办公室里面，容易得各种各样的慢性病——我们这种经常在办公室里面头脑风暴的人，必须得注意身体，不然的话，关节炎、肩周炎、腰酸腿痛……各种各样的毛病就会越拉越多。”
市长办公室内，新任的市委书记戎承颜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他一会用手摆弄摆弄那盆放在墙角的兰花，一会又拿起放在书架上的茶叶端详个不停；至于这间房间的主人蒋春文，则是望着这个有些轻浮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
“我可不觉得这样一直下雨的日子是什么好天气……可能也就只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文艺青年会喜欢这样的现状吧。”
这个戎承颜的年纪虽然说和她相差不了多少，但对方无论是容貌还是精气神，看起来都比她年轻太多了，说得夸张一点，这个家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个刚刚考完国考，才进入体制内没多久的大学生。据说，那些在体制内混到四十岁，仍然只是个小职员，面临新来的领导是个比自己年轻、比自己学历好、比自己能说会道的时候，多多少少心里面会心存怨气；蒋春文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关于这个戎承颜，她找不到任何和这个人有关的信息，但他专员的身份是实实在在的，这让她开心思考，是不是北京方面已经注意到云堤城目前为止正在发生的事情了。
“这是什么？我看看——《云堤城春季季度财政报表》和《聚能生命研究所爆炸报告》是吧？哦对了，我记得你们这儿的的公安厅厅长不是那个谁……叫什么来着？该死的我这记性……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叫孔献仪，我们之前在北京的时候见过一面，但也只是相互打了个照面而已。”
“戎承颜阁下……您这在别人房间里面乱翻东西，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蒋春文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要从对方身上扒下一层皮；戎承颜也似乎捕捉到了这股从身后袭来的敌意，他微微回过头，用同样的眼神回敬蒋春文，后者在捕捉到这一眼神后，立马看向别处。
“哎呀哎呀——咱们以后都是同事了，相互交接一下工作，了解一下情况有什么不好的对不对。”戎承颜和上文件夹，将其放到文件柜中，然后摆出一副傻呵呵的模样笑道；这个人怎么这样？蒋春文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捕捉到的那个眼神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再说了，我是专员，我有这个权利查看云堤城的任何资料，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这个机械降神过来的新人，想要为云堤城建言献策，总得摸清楚这里的情况对吧？”
“您说得对……”
“所以，就目前来说，咱们有什么困难么？”
“困难重重啊——”蒋春文指了指身后的落地窗，“一场大雨把这座城市弄得乱七八糟，此外我们还面领着贸易枢纽地位危机的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港口停泊的那些轮船，他们从去年就逗留在这里了……”
戎承颜倚靠在文件柜旁，还不忘往嘴里吗塞了一块薄荷糖，他一边听着蒋春文的汇报，一边若有所思的托起了下巴。
“……此外，财政收入的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去年收的税比前年少了百分之三十，造成这种窘境的原因是与海洋贸易行业相关的17种税、与旅游业的相关的12种税都遇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当然也有好消息，那就是云堤城派遣了一支救援小队，修好了和钓鱼岛钻井平台的运输管道，所以我们目前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能源问题。”
“那么，粮食储备情况和民营企业经营情况如何？”
“得益于云堤城的立体农业基地，粮食状况目前依旧可控；至于说企业经营的情况，聚能生命和胜利集团为云堤城带来了额外的收入，那个……何自明可能会为他们提供一些方便。”
“可控、稳定、没问题。”戎承颜起身，又开始在房间内踱步，“我想听的不是这些空话和套话，我想要知道的是数字，比如我们还有多少吨的大米，多少吨蔬菜和肉；那些企业是否存在偷税漏税的问题，以及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好好在做自己的事情。”
“关于这个……因为立体农业和民营企业的问题都属于何自明的管辖范围内，我相信您来云堤城之前就了解过这里的情况吧：信业区、远山区相对发达，出云区、静海区则相对落后，莲花区夹在中间，云堤城政府和云堤城城市管理委员会各司其职，分开管理会更有助于……”
“我看是你和他完全不对付吧。”
蒋春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场闹剧已经变成蒋春文和何自明相互掰扯的舞台了，钱兴贤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她还是用往常的那一套话术对戎承颜说了出来，理由很简单，她心里面寄希望对方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打破目前云堤城僵持的现状。
——但其实……从选举结束的那天起，现状就已经被打破了。
“蒋春文市长，你说，咱们云堤城，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被挖出来？海洋移民计划、排外问题、云堤城精神、天气控制系统、立体农业基地、降雨……我们这一届政府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戎承颜停下了脚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左手指着天花板，“想要解决问题，就得让整座城市的心都拴在一根绳子上，可目前云堤城的政治局势是，你和他在做根本没有意义的斗争，用那个流行词语来说，就是‘内卷’——无意义的消耗能量，无意义的做一件事情，得到一个无意义的结果。”
“何自明那家伙的一些手段，违背了云堤城精神，戎承颜阁下，如果我们想要保护云堤城，就应该保护这里的传统。”
蒋春文开始进行语言攻势，寄希望这句话能让这个新来的同时加入自己的战线。她承认，何自明的这一招的确是太狠了，请求中央委任一个新的领导，会打破她之前在这里布下的各种局势，就像两只在相互争夺食物的狼，突然遇到了一只狮子，狼便只能拜倒在狮子的淫威之下。
但如果说……狼联合起来从狮子的口中夺取食物呢……
“云堤城的传统与精神是由云堤城来定义的，而不是我们这些坐办公室吹空调的懒汉……你得明白一点蒋春文，云堤城为什么拥有今天，是因为我们的雨文化，我们的天气控制系统，我们的立体农业和海洋贸易，这些东西是我们这群戴乌纱帽的弄出来的么？显然不是啊。”戎承颜的这番话，听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云堤城的本地人才会说出口的，“所以，我打算在云堤城推进一项改革，这个改革的目的是，整合云堤城市政府和云堤城城市管理委员会为一个机关，两者合二为一；整座城市由一个统一且高效的机关执事，会将那些不必要的争执彻底抹去。”
“我很怀疑何自明会不会同意整合的计划。”
“话别说太死嘛蒋春文同志，连商量都没有商量，你怎么就能够确认对方根本就不通情达理呢？再说了……我觉得——啊，说曹操曹操到。”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后，西装革履的何自明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他用那只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推了推那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而后缓缓踏入房间内。
“你好蒋春文，你好戎承颜阁下……”
“很好——这下子所有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开始吧——我希望今天的谈话，我们三个人能达成一个能够令所有人都满意、且对云堤城有好处的共识……”
11月10日 云堤城 远山区 北泽路附近
“谢谢你的招待杨萱伊——你做的饭菜简直比星光穹顶五星级大厨都要好！”
“哈哈哈——徐振海你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会一点家常菜而已。”
杨萱伊作为每天在电视银幕中出现的主持人，在出云区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小别墅，这座小别墅坐落于北泽路，这条路的特点就是道理两侧的路灯用的都是欧式风格，再和那些中式风格的房子交织在一起，有一种文化交融的独特感。
据杨萱伊本人所说，她买这套房子花了六十万，用了两年的时间还完房贷后，便有了长期在这住下去的打算。如果要在诸如莲花或者出云之类的地方买房子，恐怕那开销就是百万级别的了，杨萱伊不算是个有钱人，便选择了远山区的连排小别墅——更重要的是，这些别墅全是靠海别墅，一想到每天早起看到蔚蓝的大海，每个人都会为之神往，这也是杨萱伊一开始的想法。
可是住了一段时间后，她的美好梦想破灭了，理由很简单：云堤城位于季风区，云堤城的风都是自北向南吹的，杨萱伊搬进新房的半年后，家具和横梁处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海风侵蚀，霉菌开始在各个角落生长，北侧的窗户出现划痕，只要一天不用抹布擦桌子，桌子上就会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领悟到为什么远山算云堤城的发达地区，房价会这么便宜了。
在所谓的小清新生活和干燥的环境之间，她还是知道该选择哪一个的：杨萱伊后来把所有的窗户都封死，将通风口留到南面，同时再在地板下方铺设了地热，这么做增加了她每个月的电费支出，但和那些维护墙壁窗户磨损的钱比起来，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也因此，她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更何况，现在还有这么一大帮朋友在家里面做客，这样的生活是自己之前北漂的时候完全比不了的。
沈笠、徐振海、仇黎、诺可、庄学民围着餐桌坐成一团，吃着杨萱伊本人亲自做的饭菜，他们商量着今年的新年打算怎么过：要不要置办一些新的家具、要不要回老家过年、要不要走那些无聊的亲戚。再三讨论后，大家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有家室的回家陪家人，没有家庭的留在云堤城过年。
“不过……说句实在的……要说过年的话，云堤城向来有抢头香的传统，之前我还在静师大当老师的时候，我和学生们就经常在每年大年初一的时候，去寒天寺烧香，回回拜的都是文殊菩萨；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罢了。”沈笠已经吃完了他的第一碗饭，准备添第二碗的同时，还不忘往诺可的碗里夹菜，“在座的各位有谁去过寒天寺么？”
众人摇摇头。
“那太好了，咱们一起吃完年夜饭，就去寺庙门口站着抢头香。”
“等会等会——你不看春晚了？还有你们一群科学家科学家跑去寺庙求佛会不会太奇怪了。”徐振海表达了自己的疑虑。
“这年头谁还看春晚啊？又尴尬又无聊……再说谁规定了科学家就不能烧香拜佛，无非是图个彩头罢了。”沈笠拿起白酒杯，而后将其一饮而尽，看来他这段时间是真的快乐，毕竟完成了止雨装置的实验，他的工作可以说是已经完全结束了，所以现在可以放开了的喝。
“沈笠，我说你少喝点，一会咱们还要去闰德宇的演唱会呢，法律有规定，喝了酒的人不能去这种人员密集的场所。”庄学民提议道，但沈笠和仇黎已经相互猜起拳来了，他也只能继续吃眼前的那一份糖醋里脊。
“话说，庄学民博士，你们是有什么只得开心的事情么？”
“嗯？肯定有啊，一大帮子朋友在一起吃饭哪会有不开心的——”
庄学民本来打算顺着沈笠原本的想法，把止雨装置完成开发的事情先放放，过段时间再说出来，可没想到沈笠这个大嘴巴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咋的，直接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给了徐振海。
“……你知道那个气象气球么？我和仇黎去找静师大气象实验室借来的，我们从八月份开始起码弄坏了四个，你看见那个实验室主任的脸色了吗？嘴都气歪了哈哈哈哈——丰若英要在这里的话，估计又开始骂静师大了哈哈哈哈——仇黎喝啊，你得喝！”又是一轮猜拳，仇黎已经连着输了三轮，他感觉自己有些遭不住，便请求徐振海来帮自己挡酒。
“对哦，话说丰若英博士呢？我好像从电车事件后，就一直没有见到他……”徐振海为仇黎挡下一杯酒后，放下小酒杯，他看着沈笠，似乎是在知道了止雨装置开发完成后，显得有些失落，但下一秒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笑脸，这个动作被庄学民完完全全的看在眼里。
“丰若英把自己关在天文台说什么都不肯出来了，我觉得她可能需要时间缓缓……就像……”
——砰！
有人一脚把杨萱伊家的大门踹开了，众人定睛一看，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穿着那件十分有特色的的睡衣，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雨水。
“丰……丰若英？”杨萱伊率先认出了自己的同伴，“你怎么……在……”
“那个，沈笠，我有话想要对你说……我……”丰若英磕磕巴巴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嗓子眼，“算了……今天人多，等我找个只有你一个人的时间过来。”
话毕，这个疯女人又消失了，整整五分钟的时间，屋子内一片寂静。
“到底怎么回事？喂，丰若英！吃个饭再走啊……”庄学民起身想要出门把她找回来，但奈何丰若英跑的太快了，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她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两辆公交车经过，溅起巨大的水花，庄学民的裤子被浸湿了，他只得灰溜溜的回到房间内。
“那家伙什么情况？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不清楚……反正除了数学，我感觉那家伙的脑子就从来没有正常过……”沈笠也觉得自己喝得太多了，便放下了酒杯，“那啥，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去演唱会吧，不能让闰德宇等的太久……”
“我同意，但是……这些盘子该怎么办？我们一起洗完盘子再去如何？”庄学民提议道。
“这不用担心，我到时候回家来自己一个人洗就行了，就当做锻炼身体好了。”杨萱伊摆了摆手，“而且……我从来没去过演唱会，要是因为演唱会迟到了而错过完整的体验那就太不合算了。”
“那行，我来开车——对了徐振海，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么，你之前不是说你不喜欢演唱会……”庄学民掏出自己的车钥匙，问道。
“关于这个……我的确不喜欢演唱会，但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和你们是一个方向，所以就拜托捎我一程了。”徐振海顿了顿，“各位……我想说的是，我们只要努力认真的生活，美好的明天肯定会在等着我们……”
“你怎么了？突然冒出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灵鸡汤……”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要感慨一下，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