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七幕 好大喜功(二十八)
“哟,沈笠博士,你好啊。”
坐在第一节车厢的胜嘉良来到沈笠身边与其打招呼,这家伙穿着一件特大号的定制款西服,手腕上是一块纯银机械表,他先是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而后一屁股坐在了沈笠身边。
“你好胜嘉良阁下。”
“大个个儿叔叔你好——”
沈笠笑着回答,诺可也用她的娃娃音回答;似乎胜嘉良还对之前在静师大讨诺可欢心失败的事情一直怀恨在心,这次他竟然从上衣中掏出了一个扭蛋,这是一种在年轻人之间十分流行的玩具,有些类似前几年的“开盲盒”,这些扭蛋的价格都是一样的,在打开它之前,没有人知道蛋里面是什么东西,因此充满了惊喜。
“还不快谢谢——”
“谢谢大个个。”诺可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拆开扭蛋,里面是一个梳着金色长发的公主,公主站在一个蓝色的托盘上,托盘下面有一个发条,只要稍微拧几下,就能发出悦耳的声音,看来这是一个小型的八音盒。
趁着她玩扭蛋的这段时间,沈笠稍微环视周围观察了一下情况: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一些代表开始在投票箱前投票了,和静师大的那次投票不同,现场没有出现乱糟糟的情形,所有人都井然有序的在代表自己投其所好的候选人投票箱前排队,将自己的选票投进去后,默默回到座位上。即便发生了不和的争议,辩论双方也都在用很小的声音讨论,这些声音传到耳朵里就像是有蚊子在叫,根本听不清内容。
钱兴贤似乎站在灭火器旁,和其他区的几位区长在讨论着什么,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杯,是不是打开抿一口,表情看起来十分悠然自得,这也确实,他们不需要投票,只要站在一旁欣赏这一出好戏即可。徐振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电话,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借着余光瞟过去,能够模糊的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那个联系人是云倧。至于两位候选人何自明和蒋春文,他们只是站在第二节车厢中央的两侧相互干瞪眼,蒋春文至少身边有孔献仪给他递矿泉水,而何自明口渴了只能自己去第三排车厢里自己拿。
“嗯……局势看起来不太明朗啊。”忽然,胜嘉良这么来了一句。
“怎么说呢?”沈笠问道。
“你看——这两边投票箱的排队队伍都差不多,说明这一批投票的人是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投谁的票了,刚刚何自明和蒋春文说了什么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那一番讲话想要争取的,是那一批摇摆不定的代表们。”
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朝后望去,那批看起来像是大学城的代表们仍旧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也就是这个时候,说了才发现,丰若英居然还坐在原位不动。
可能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有些紧张了,沈笠在心中如是想到,便没有多想。
“如果胜嘉良阁下也是代表的话,你会投给谁?”
“这样的场合我还是少发表些自己的观点吧,毕竟我是商人……谁能帮我赚钱我就投谁。”
列车还在继续行驶,刚刚窗外所展示的城市群风景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壮丽的牡丹山,以及山腰上的寒天寺——沈笠之前去过一次寺庙,他对佛教不感兴趣,去那里也不过是兴趣使然,但那次他还是上了一炷香,祈求佛祖能够保佑自己过上幸福生活一类……列车刚刚驶过了青雨湾站,下一站过后便能抵达静海区,他抬头看了看上下车门顶部的站次表,距离终点站还有12站的距离,终点是远山区的星雨路站,那是一个偏僻的居民区,一些稍微富裕的云堤城居民会在那边购买海景房,毕竟那里是背风坡,非常适合居住,也不用担心海风对房屋造成侵蚀。
在欣赏风景的这段时间里,投票箱处已经没有站人,而且也很快到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主持人已经准备好了话筒,宣布选举进行到下一个环节。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了投票箱前,她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丰若英?”
从沈笠身边经过的时候,丰若英并没有理会他的疑问,而是径直的走到了投票箱前的中央,她的手中攥着一张红色的选票——沈笠完全清楚丰若英会投给谁,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何自明夺走了科研成果的倒霉蛋,除非老天爷发作,何自明没有机会赢得这场选举。
可老天爷有时候就是会给你来一点小小的惊喜。
只见丰若英咽了咽口水,然后像是得到了解放一般,将那张纸丢进了何自明的选票箱。
“喂喂喂!搞什么啊!”
率先发出惊讶声音的是钱兴贤,沈笠亲眼看着他的表情从势在必得到惊讶再到恼羞成怒的转变,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两秒钟——不只是沈笠和钱兴贤,和他谈话的那些区长、坐在后排踌躇不决的代表们、孔献仪、庄学民、仇黎乃至于沈笠身边的胜嘉良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其中也包括了蒋春文本人。
丰若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回到座位上,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戴上耳机,播放起了她最喜欢的流行音乐,好像在她把选票丢进箱子里的时候,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已经和她无关了。
——既然静师大的代表采取了行动,那大学城的其他代表也可以出马了。
不到十几秒的时间,那些大学城的代表纷纷把选票丢进了何自明的选票箱,原本选票持平的二人瞬间就被拉开了距离,虽然投票箱不是透明的,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从排队人数看出端倪来。
“丰若英,你在干嘛?你不是说了会投蒋春文的票么?”
“嗯?沈笠你在说什么,我在听歌没听清楚。”
不只是大学城的代表,就连那些不是大学城的代表们似乎也下定了决心,静师大是云堤城唯一一所重点大学,它的代表投的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决断——很快,他们便重新排起了队伍,何自明的票箱前队排长龙,而蒋春文的票箱面前只有几个人在排队——似乎结果已经决定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表情镇定自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何自明,另一个则是还在打电话的徐振海,他们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中充斥着某种看不见的光。
沈笠刚想坐到丰若英旁边,扯下他的耳机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似乎有人比他更急……
“等一下!等一下!这次选举有问题,我要求重新进行投票!”
冲出来的人是钱兴贤。
“钱兴贤你在说什么呢?”何自明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用一种愠怒的语气说道,“这选举哪里有问题了?公平公正公开,每一项流程都符合我们国家的选举法,这趟列车上可是有足足一百多位代表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我……我……”
钱兴贤喘着粗气,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抓住其中一个代表的衣领,怒目圆瞪,几秒钟后又松开,背靠在墙壁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计划一帆风顺……整个幕后操作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难道说我的幸福小日子要结束了么?何自明上台肯定会把我这种懒人给撤下去……但我就是贪图铁饭碗的啊……搞什么……到底在搞什么?那个丰若英怎么回事?我分析过她的动机……她和沈笠一样被何自明恶心到,为什么会投票给自己讨厌的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这群科学家的脑子里都是浆糊么?
钱兴贤走到了丰若英面前,一把扯掉了她的耳机,然后把她从座位上揪起来。
“我有理由怀疑丰若英被何自明给贿赂了,她的投票立场有失公允!”
“你神经病啊,你说说我哪里有失公允了?我想投给谁就投给谁你管得着么?”
“我事前模拟过好多次……何自明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票……肯定是他收买了你,不然不会这样的!”钱兴贤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他松开丰若英,走到列车中央,指着何自明的鼻子,“我以区长的身份要求彻查何自明,我认为他存在选举舞弊的行为——孔献仪厅长,请你立刻逮捕何自明,重新进行投票。”
场面有些开始失去控制了,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钱兴贤来这么一出,代表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干嘛。
“沈笠……怎么回事?”庄学民走到沈笠身边悄悄问道。
“我不知道……我……”
为了防止钱兴贤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钱兴贤,你干嘛?指责一个人需要有证据。”
“哈?我怎么没有证据,春文会为我作证的。”钱兴贤看向蒋春文,希望她能够说些什么,可是蒋春文却在此时此刻躲避他的眼神,望着这一幕的他,心里面不由得咯噔一下。
“该要被逮捕的人是你吧,钱兴贤。”
忽然,之前坐在自己座位上处理工作、一言不发的徐振海突然站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屏幕上的那些资料。
“钱兴贤区长在和聚能生命科技有限公司合作的时候,妄图滥用职权,出卖国有资产为自己牟利,我已经掌握到了所有的证据。”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列车中央,“濛雨港火力发电站的建设,遭到静海区居民投诉,钱兴贤拒之不理已构成渎职罪,我已经收到了一个叫做李建军的静海人的实名举报;此外,我还有钱兴贤打算向我本人谋求利益输送渠道的录音,我拒绝了他,所以他便打算打压聚能生命公司在静海区的填沼作业工程。”
钱兴贤愣在原地,像一个木桩,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徐振海现在的行为。
——这是在搞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怎么……
“除此之外,钱兴贤还涉嫌干扰云堤城的‘止雨计划’专项行动,以及云堤城二十号线轻轨的一大笔好处费——”
“你……徐振海!静海的事情是你和我一起干的!别以为……”
“哦?是么?那这个怎么解释?”徐振海又翻出一张照片,那是钱兴贤的银行账户交易记录,上面显示,钱兴贤的个人账户有很大一笔转款,付款人是云堤城政府的公用银行账户。
“那是……那是。”钱兴贤又把矛头指向蒋春文,“那是春文你给我的吧?说是要把二十号线的任务让给我,所以我继续为人民服务,我本来是不想接手这个活计的……我……对吧蒋春文,你会为我作证的。”
蒋春文还是没有说话,而是默默低着头,沉默了好大一会,方才开口说话。
“嗯……的确钱兴贤有涉嫌违法行为。”
“什么?”
钱兴贤今天这是被第三道雷给劈中,短短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彻底乱了手脚,在场的代表们望着他议论纷纷。
“徐振海阁下,你可以为你出示的证据做担保么?”何自明上前问道。
“我可以。”对方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么……蒋春文阁下,钱兴贤说是你把二十号线的任务交给他的,这话也没问题对吧?”
“没错,但我并不清楚钱兴贤私自动用账户的事情。”
“那事情已经很明了了,钱兴贤,你因为涉嫌腐败,将要被逮捕审讯,孔献仪厅长,请你立刻逮捕这名犯罪嫌疑人。”
“明白,委员长阁下。”
——搞什么?搞什么?搞什么?
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满嘴跑火车像是在打连珠炮似的?我难道得罪你们谁了么?
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是为了云堤城,我是为了云堤城啊!
何自明要获胜了,他要赢得云堤城市长的选举了……我失败了……我的人生也失败了,我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眼下有没有什么翻盘的可能性……孔献仪……孔献仪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你为什么拿出手铐啊?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
“我没有!”他突然大吼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没错……我没有,可是……春文我可是你最为忠心耿耿的心腹,你为什么不为我说话啊……
忽然之间,钱兴贤好像明白了。
——这不就是壁虎断尾自保么?
我只是谋求点蝇头小利……我是被拉出来背黑锅的那个……我是被背叛的那个……我……我……我是……我是……
“可恶!蒋春文!我这么忠心耿耿为你服务!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你不应该为我服务,你应该为人民服务。”
“少他妈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徐振海你也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和你这种人合作!砸了,全砸了!我不明白,我不理解!我……我没有渎职!我……”
“孔献仪,请你立刻逮捕他。”
“给我滚开!”
孔献仪想要上前铐住钱兴贤,可后者却突然伸手把手铐打飞了,紧接着,钱兴贤一个健步,拿下列车车窗旁的破窗锤,朝着蒋春文打过去。
“我的人生都因为你的背叛毁了,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破窗锤是列车在行驶途中遇到紧急情况时用于破窗逃生的工具,它的锤头十分尖锐,能一击击破列车的玻璃窗,所以……在这样的经济情况下,它一样能成为杀人的工具——只要朝着心脏的位置砸下去,对方不死也至少是个重伤。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钱兴贤真的疯了,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幕,蒋春文被破窗锤击中肯定会受重伤!
“去死吧!蒋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