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七幕 好大喜功（十六）
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何自明就把沈笠从海里捞上来了，钱兴贤抓住沈笠的手把他带到船舱内，脱下他的衣服拿出取暖器用于烘干，而昭雨筠则是从小抽屉里取来了大毛巾来保暖；很遗憾的，由于这艘船平日里都是昭雨筠一个人使用，因此船上并没有男性能够使用的衣服，看来沈笠只能在这里等到衣服彻底干掉为止了。
“真是的，哪有为了鱼竿连命都不要的啊？”何自明站在沈笠身边，半蹲着查看他的状态，他的脸上还有沈笠那一拳留下的肿包。
“抱歉……可是，我听昭雨筠女士说鱼竿很贵，就想着……”看着何自明脸上的伤，沈笠总感觉被这个人救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傻啊，那种鱼竿就算很贵，但要因为一个鱼竿就让云堤城损失一个科学家，那就太不划算了，简直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钱兴贤站在一旁，摆着手摇头。
“干嘛钱兴贤？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喜欢渔翁得利的家伙，你这么担心沈笠你咋不跳下去救他呢？”何自明突然一脸坏笑，“哦，对哦，我想起来了，你这家伙好像是个旱鸭子。”
“嘁——鱼都钓不上来的家伙，来的路上还听你吹嘘你是什么钓鱼高手；看来也不过如此。”
钱兴贤吃了个瘪，杵着手低着头摆出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把脸扭朝一边；何自明没管这家伙耍脾气，而是走出房间将自己的衣服拧干，然后和沈笠的衣服放在一起后，开始收拾甲板上的渔具；昭雨筠靠在房间的门框上，以一副鉴赏家的模样欣赏着何自明的身材。
钱兴贤看到了这一幕，心想昭雨筠估计是看上他那一身腱子肉了，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位女性，对这种看起来特别喜欢展现男性雄风的家伙自然没什么抵抗力。
“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昭雨筠阁下竟然会邀请我们这几个人一起来海钓——我本来还想借这个机会在您面前露两手呢，看来是我自讨无趣；今天晚上的鱼反而是钱兴贤钓上来的。”
“怎么会呢何自明同志，钱兴贤不过是处于‘新手保护期’罢了，这是个玄学，等他再接触钓鱼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空军。”似乎是看那些肌肉线条得到了满足，昭雨筠舔了舔嘴唇，从后方的架子上拿出酱油、小葱、料酒等厨房用具，“那么，我们就开始做鱼吧，我已经托我的管家在这艘船上配备了各种好东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是四个人，我想我们可以做一道糖醋鱼，一道红烧鱼——昭雨筠阁下会炒糖色吗？如果会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然会了，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怎么可能不会做饭，那我们两个一起来吧，钱兴贤阁下有兴趣参加么？”
“不——我还是在这里陪着沈笠好了，我不喜欢做饭，倒是对吃饭感兴趣。”钱兴贤摆了摆手，将身体朝向沈笠的床，而后拿出手机假惺惺的刷起了短视频。何自明的衣服没有干，他便光着上半身穿着一条小短裤和昭雨筠去了船内的厨房，待他俩离开后，钱兴贤终于受不了了，他一把抓住沈笠的手，说话变得语无伦次。
“沈笠——你注意到了么？何自明那个家伙！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对，他平常不就给人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不，这完全不对……你没注意到我和他刚刚在船尾钓鱼的时候，那家伙说的话吗？‘你这家伙就不会查查手机？’‘不过是个幸运的新手罢了’之类……可现在却摆出一副什么小说男主角的模样，还故意把上半身的衣服脱掉在那里秀肌肉。”
“嗯……我不也脱了，毕竟我俩都掉海里去了……”
“不不不，那不一样好吧。”钱兴贤回过头，看着何自明和昭雨筠在厨房里你侬我侬的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依我看啊，何自明那家伙，绝对是在用‘美男计’勾搭那个昭雨筠，他脑子里绝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说钱兴贤，你这样活着不累么？”
“什么啊？”钱兴贤从衣兜里掏出一片口香糖塞到嘴里说道。
“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每次和人见面，总要揣测对方的心理活动、分析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背后的行为逻辑……怪不得民间总说你们当官的大多命短。”
沈笠很清楚钱兴贤的这种处事风格，从二人见面的第一天起，沈笠就察觉出了这点，还记得当时蒋春文让两人在静海的发改委见面……钱兴贤这家伙一上来就用各种话术打探沈笠的个人生活状况、家庭情况、个人爱好之类；他的说话方式就像是一个许久不见，上学时总会想办法罩着你的仗义老大哥，让人完全没有戒心，而且基本也是从一些家常唠起，可是那一套对沈笠起不到什么作用。
因为当时钱兴贤聊到了一个物理学问题，他把那个物理名词所代表的的含义弄错了，这很明显是他在二人见面前就做的“准备工作”没有做到位的缘故；沈笠并没有为此揭穿他，他觉得钱兴贤的本性并不坏——那样的说话方式不过是工作带来的习惯罢了，他相信只要坦诚相待，二人还是能够成为好朋友的；可如果他把工作上的行事作风带到生活中，那沈笠就有些不太喜欢了。
听沈笠这么一说，钱兴贤尴尬的笑了笑，用口香糖吹起了泡泡。
“啊——那我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偶尔还是不去想那些事情吧。”
“话说回来钱兴贤，之前就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能回答上来的我都会回答你。”
“我其实特别感谢你为了我的这些破事到处忙来忙去的……”沈笠摸着后脑勺笑了笑，他并不是很擅长表达对他人的谢意，在学生时代，他和庄学民、仇黎的生活方式都是相互骂来骂去，而面对钱兴贤时，却显得十分拘谨，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自己暂时是没法从那种傻呵呵的处事风格中缓过来。
“这有什么的？我什么时候差过你事啊？有我在你放一万个心啦。”对方拍了拍沈笠的肩膀，二人勾肩搭背的样子就像是两个深夜里坐在大排档旁相互唠嗑的中年男人。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钱兴贤有些疑惑。
“对的，你想想看啊：丰若英博士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天文台才下来陪我干的，庄学民是为了陪伴仇黎，而仇黎则是想要在云堤城定居，何自明是为了死去的妹妹……”
“啊？那个妹控和你说过他的那些事情？”钱兴贤回过头看了看在厨房做菜的何自明，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虽然沈笠不懂做菜，但看到何自明那快刀斩乱麻的切肉功夫，心里面暗自佩服。
“我应该感到惊讶么？”
“不……只是，我觉得……他很少会把心里面的东西说出来给其他人，尤其是那件事情；何自明他是一个很会摆扑克脸的人。”
“听你这么一说，你们原来很熟么？”
“算是吧……”被这么一问的时候，钱兴贤的眼神在躲避沈笠，这时他第一次表现出这幅模样，这让沈笠感到有些奇怪，“他……之前和我是同一个部门的。”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吧？不然你怎么会知道‘很少和别人谈起’的事情。”
“好吧……其实……”钱兴贤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她妹妹……原本不应该死的。”
“你说什么？”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202█年█月█日 ██省 ██市 ██中央人民医院 ██疫情爆发期
“███主任，目前，我们医院能够接待多少人？”
面前是来自媒体的镜头，以及刺眼的闪光灯；身后是雷厉风行的中央督导组监督员，站在发布会讲台上的男人，手心手背全是汗。
“███主任，您是主任还是副主任？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么？”
“我……”男人将身体前倾，想要尽量靠近话筒，但他的心理作用却在本能的抗拒着大脑下达的指令。“因为……我们有个主管医疗的……”
“您是主任，是一把手，到底是多少？”
“我记得……是两百人左右的样子……”
闪光灯在灯光略显昏暗的发布会现场闪烁着，显得格外刺眼。
“现在收了多少人？”
“这个……我不太清楚……因为这个每天都在变化……我只知道有多少床位……”
不行……
完全不行……
根本就行不通……
是因为紧张么？毕竟自己自从考上公务员后，从来就没有在那么多人的场合下说过话……我只是个愣头青而已，我就想争一个铁饭碗，有后备保险后，就能每天轻轻松松的过快乐小日子了。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啊……
都是这个世界的错……没错……我没做错……我只是不了解情况而已……都是这个该死的疫情打乱了我的计划，都是那群只会吃干饭的下属干的好事，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就不能按部就班的发展呢？
“你看起来很狼狈啊，钱兴贤。”
“我……”
不知不觉中，男人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置身于硕大的方舱医院外；自己明明应该把事情办砸了才对……可是为什么眼前的一切……
“56号床的病人需要呼吸机——找卫健委的人去申请……”
“保证消毒，每天至少进行两次消杀；所有医护人员做好检疫工作……”
“各位不用担心，此次治疗完全是由国家支付，是免费治疗……”
好像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难道是奇迹发生了么？
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奇迹，唯一的可能，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干的。
“你这家伙——我已经重新举办过发布会了；要是早知道你不擅长在公开场合发言，你应该换个人来，而不是为了死要面子硬着头皮上。”
一脸稚气男人坐在钱兴贤身边，掏出两根烟，点燃后将其中的一根递给了他，二人就这么坐在医院门口，望着眼前的医护人员们忙前忙后。两人坐在这里显得似乎有些多余，但他们是分配任务的，如果中途出了岔子，他们要对情况进行重新统筹……不，应该说，负责统筹的只是钱兴贤身边的男子而已。
——我只是多余的人。
“谢谢你何自明……我……”
钱兴贤躬着身体，看着自己发黑的双手颤抖不停。
“你听过我们老家的一个方言，叫做‘拎不清’么？”
“什么？”
“人家中央下来的督导组，不是来问你责的，是来看你大概情况的，这疫情又不是你整出来的，你慌什么啊？你只要处理得好，就能升官有福利。可你呢？不但没有提前做好功课，而且也没让手下做好，这就是你的严重失职。”
“是啊，严重失职……”他笑了笑，“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我的仕途生涯估计也结束了。”
“没关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自明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想要为这个世界做贡献，不一定只有仕途这一条路，还有很多的方式。你可别忘了，这才是我们想要前往仕途之路的初衷。”
“啊——初衷……”
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钱兴贤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痛。
为人类和社会做贡献？
狗屁说辞。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知道自己端得起几碗水，不管再弄多少虚伪的奖状、虚伪的实习经历、虚伪的学历……我都是那个样子，我没办法欺骗自己。可这些虚伪的东西确实必要的，因为……
……因为这是能得到铁饭碗的入场券。
没错，我才没有什么为了人类为社会做贡献的心，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何自明这个傻子还真的相信了我是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白痴，不会那些人情往来，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基层的小干部，一辈子缩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拿着只能养活自己的工资，随时随地表现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到头来狗屁不是，最后草草的结束自己的一生。
——就和我一样……
可是……
“何自明——这次的项目完成的很出色，区长阁下很满意，他决定提拔你为副处长。”
“何自明同志，这次工作辛苦你了，你能完成这么出色的任务，你简直是我们部门不可多得的将才！”
“哎呀——你听说过██部门的何自明吗？才二十五岁多就成为了副处级的干部。”
“真的假的？这也太年轻了？”
“听说他公务员考试是他们那里的第一名，而且还是个帅哥，至今为止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还是单身哦。”
“真的吗，那我得赶紧去要联系方式才行……”
“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那个人我听说过，他父母双亡，只有一个特别疼爱的妹妹……而且我听说好像他妹妹染了病毒，他才没那个时间和你们你侬我侬的呢。”
为什么……
明明是做同样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何自明就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目光？为什么何自明晋升的比我快？明明我也很努力了好不好？古人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按道理说我们这样的朋友，应该水平都是差不多的才对，为什么我会遭遇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话说回来何自明……你有个妹妹，好像也住在其它地方的方舱医院里面吧？”
为了缓解尴尬，钱兴贤开始嘘寒问暖起来。
“嗯。”
“为什么不安排她去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以你现在的职位，想要做起来应该会很简单吧？”
“嗯。”
“治疗这个病毒的药贵的要死，我们都买不起——你只要给那些医药代表一些好处，他们就会免费提供你药，你这么做的话，你妹妹的病情压根就不会被拖到这么严重，总把自己当成‘正义的使者’很好玩么？”
“嗯。”
“什么叫‘嗯’啊？你对自己狠也就算了，对自己的妹妹难道也这么狠吗？”
“正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所以我才不呢这么做。”何自明站起来，重新抽了一口烟，“我的妹妹只对我一个人来说是特别的，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她也只是普罗大众中的一员。所以，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你妹妹上的是985大学啊，比我们两个人毕业的学校加起来都好，她以后可是想要成为科学家的人啊！救一个以后有机会成为科学家的人，比救一个普通人强太多了好吧？”
“那又如何！”
何自明的吼声把钱兴贤吓了一跳，他阴沉着脸，钱兴贤却看到他的眼珠子里有泪水在打转。
“看过《新华字典》么，有一个读音的字只有一个，那就是‘命’这个字，所以听好了钱兴贤，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所以生命是公平的；也正因如此，我们绝对不能破坏这世间唯一公平的东西——”
除非……
——那家伙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为社会做贡献。
“搞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疯了的家伙。”
“嗯？钱兴贤主任，您在说什么？”
“我……”
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他已身处自己的办公室内，没错，身为主任的他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只有十平米不到，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把这里布置得像是自己的家一样，甚至还在墙壁上自己掏钱修了一个折叠床——这样做是为了自己不想回家的时候晚上可以睡在办公室里。
“我记得你是市长阁下的秘书吧……是来通知我的处分结果的么？”
“不，我是来通知你市长阁下被病毒感染了，现在正在医院里面抢救——”
“哈？”
钱兴贤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
“好多人都觉得他可能挺不过一个星期……因为现在全市都在缺呼吸机，他住的那家医院没有呼吸机；所以上面的人派我来通知你，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由你来暂时接管他的职责。等他稳定下来或者新任市长上来，对你的处分会下达的。”
“可……可为什么是我？明明还有更适合的人选……比如那个何自明……”
“何自明现在被派往处理更要紧的事情了，所有人现在都焦头烂额，现在单位里手头空闲的人就只有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只是一个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派的上用场的人，看来我对我自己的评价一直以来都没有错。
——真是太狼狈了。
“没有呼吸机去其他医院调一个过来不就行了？”
“你傻啊？我们公职人员难道可以为了自己的命就去牺牲普通人的命么？其他医院的呼吸机也供不应求，你这考试怎么过的啊？”秘书将决议书放到办公桌上，“总之，你就好好干吧，要是干好了，说不定可以将功抵过。”
将功抵过……么？
钱兴贤关上办公室的们，把自己关了两个小时，他抽了整整一包烟，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号码。
“你好，请问是██医院么，我现在需要紧急抽调一台呼吸机……我以卫健委主任的身份下令的，没错……让那辆运输车调头！送到██医院。”
我才不想就这样，我还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必须得先保住眼下的位子，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因为获得了呼吸机，市长阁下的病情得到了好转；在知道了是我费尽心思帮他搞到呼吸机后，我的过错也被他给免除了。
——啊，钱兴贤，你又去拍别人的马屁了呢，明明你不喜欢这样的；一个本该顺应命运可能死去的人活了下来，一个本该活下去的人有可能失去生命……
——哈？我才懒得管这么多呢！我才懒得知道哪个倒霉蛋死了，我可是救了市长大人的！就像末日电影里的那样，乘上诺亚方舟的人只能是那些科学家和艺术家……
无论如何，现在的位置算是保住了，这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所以我打算请何自明吃个饭好好庆祝一下，虽然挺羡慕嫉妒恨那个家伙的，但他是我现在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所以增进一下友情也无妨。
“我妹妹她……死了。”
散发着热气的茶水，一瞬间就能把生肉煮熟的火锅，闷热的夏日夜晚，37度体温的身体，以及……冰冷刺骨的话语。
“什么？”
拿着筷子夹肉的钱兴贤愣住了。
“原本有一批要送到我妹妹医院里的呼吸机，忽然被送到了其他医院——那个医院缺少呼吸机，所以就……我想，应该是临时调度的问题吧，毕竟那家医院比我妹妹住的医院离那辆运输车跟近一些。”
钱兴贤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咽口水。
“老钱你知道‘散射模型’么，就像你在宣纸上滴一滴墨水，他会慢慢散开，救援行动也一样——由点到线、由线到面……运输车的始发站是一个‘点’，所以它也只能像墨水一样慢慢散开，由近到远……”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这家伙难道一点也不悲伤吗？那可是你的亲妹妹啊！别他妈在这和我分析说明数学模型了！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到，这个某个大傻逼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不小心把这倒霉的事情弄到你妹妹头上了吗？
可你这家伙，居然还在说什么“墨水”“扩散”“由近到远”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来欺骗自己，认识到这个世界既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一道灰色这件事情，有这么困难么！别在那儿吃肉了！别喝酒了！别打开手机处理任务了！罪魁祸首就在你面前！
你应该生气，你应该像个男人一样暴跳如雷，站起来，像是港片里面那样把桌子掀起来，然后把我暴揍一顿！那才是你应该做的。
“谢谢你，钱兴贤。”
“什……什么……”
钱兴贤脑子又“嗡——”的一下。
“我现在想起来，当时我们约定好要考公务员的时候，你说的‘要和我创造一个幸福的社会’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以为身边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你的这番话，无疑鼓励了我，所以就算它是一句谎话，我也相信那是你善意的谎言。”
——别说了……
“我和妹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我想要为他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我总是孤身一人——但我有了你这个朋友，所以我现在也终于不孤独了。因此，我想我妹妹在天有灵，看到我找到了自己的伙伴，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都说了，别他妈说了！
“等这次的疫情结束后，我想去云堤城，你听说过云堤城吗？我想你和我一起去云堤城的话，一定会比现在发展得更好，你看，我找你的上司说了说这件事情，他的观点也和我的一样……”
——求求你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何自明……我……我……我是……”
我站了起来，想要说出故事的真相。
但是——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啊。
他这么信任我，怎么能开口说得出这样的事情？
我只是想要一个铁饭碗而已……
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