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五幕 柳絮雪（二）
4月27日 云堤城 出云区 福雨楼附近
“所……所以说……你很早之前就从沈笠嘴里听过我们了么？”
“当然喽，反正这个家伙社交圈子窄的令人发指，和我聊天的时候总会扯一些以前的故事。”
“那……那么，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喽？他没有说过我的什么坏话之类……”
“当然是很好的朋友啊，我和她都为这座城市付出了贡献，是比朋友更上一层的……志同道合的挚友——不过话说，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聊一些生活上的话题么？”
“喂仇黎，你这家伙突然怎么回事？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
仇黎坐在蒋春文身边与她聊天，似乎是无法直视这个家伙笨拙的说话方式，仇黎一旁的庄学民狠狠掐了掐他腰部的肥肉。诺可在玩庄学民手机上的小游戏，而沈笠，则是拿出手机发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和徐振海道个歉。
因为对于滇菜不了解的缘故，主执菜单的非当蒋春文莫属，不过她却没有使用菜单，而是简单和老板娘说了几个名词后，便指引大伙在一处狭小的阁楼入座。看来她俨然成为这家店的常客。
刚刚进门的时候，沈笠就对这栋特殊的木质仿滇西少数民族风格建筑情有独钟；只可惜高兴了不到一秒钟，他便为这家店的老板感到惋惜。云堤城是一座雨城，雨意味着水以及潮湿，众所周知云堤城的空气湿度堪比江南梅雨，这栋“福雨楼”的横梁上已经有了许多腐烂的痕迹，可想而知在这种地方建木质建筑维护费有多么惊人，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不由揣测老板是不是疯掉了，而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是否属实，沈笠特意去收银台看了看这里的餐饮许可，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该证书的颁发时间是二零二六年的四月份，那时“天气控制系统”刚刚投入使用，云堤城的上任市长为了打造云堤城的“雨文化”，完全不考虑建设规章以及客观的地理环境，导致了许多烂尾工程、大量毫无意义的开支以及难以根治的腐败问题；官僚圈中讲究政绩，这位市长因为这些问题下台受罚。这种木质建筑会在这种环境出现，并不是饭店老板的错，而是云堤城建立之初就已久遗留下的问题。
而在那之后的事情，便是眼前这个和庄学民、仇黎二人相谈甚欢、雨算是沈笠为数不多的朋友蒋春文。关于蒋春文当上市长的前因后果，沈笠知道的细节并不多，他只清楚蒋春文使用过莲花区人民代表竞选成功，而既然是竞选，那也代表会有竞争者，当时与蒋春文一同竞争这一要职的还有一名男子，沈笠记不得他的名字，只记得在竞选结束后他去了城市管理委员会。蒋春文成为云堤城的市长，身为她好友的沈笠自然提她感到高兴，可不知为何，沈笠缺觉得二人是关系越走越远——虽说他自己也很清楚对方因为职务变更的关系，不可能像原来对方在发改委那般每天都有闲暇时间一起出门吃火锅逛街聊天。
——总的来说，就是失落吧。
在手机屏幕上敲打键盘的时候，沈笠不由得自语。说不定就和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评价那样，自己的内心实在是太敏感，导致无论是自己的学生还是朋友总把自己误以为神经病。蒋春文逐渐在自己的日常生活消失，却活跃于液晶屏幕和新闻上，而云堤城也在她的一些政策下变成如今的模样，想到这里，沈笠不由得感叹，也许这就是代价。自诩科研界奇葩的混世魔王沈笠，失去的不过是日常生活中一个可以倾诉和聊天的对象，而担任要职的蒋春文必须牺牲自己大多的个人生活，将其奉献给城市的发展建设；每当思索起这些事情，他心中就不免自责。
你沈笠算什么东西啊，你身边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比自己坚强，每天沉溺于思索那种小民尊严之类的问题根本毫无意义；偶尔还是要做出一些实事和改变，虽然很讨厌别人给自己扣上“科学家”这顶该死的帽子，但是沈笠心中也明白，自己也有着责任。
手指头按下讯息发送键，徐振海的回信也很快就收到了，从回信速度判断，对方应该是坐在轻轨上玩手机。
沈笠：我想要和你道歉，我实在不知道蒋春文她会把你赶走，我们三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你在厦门的帮助。谢谢。
后面是两个表情包，这种东西是庄学民教他的，据说有助于提高聊天的气氛，免得双方死盯着手机屏幕白底黑字的聊天框，显得死气沉沉。
徐振海：不必感谢，这是我应该的。至于蒋春文……她讨厌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不用感到抱歉，谁让我是个商人呢？
沈笠：哈哈哈，这算是拥有了金钱后应该承担的后果吧，只是这话你说着像是职业歧视一样。
徐振海：职业歧视？这个我倒是没有考虑过……似乎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沈笠：先不谈这个。你不是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代理人嘛，你住哪儿呢？
徐振海：我几个月前在出云区买了套房子，虽然说一开始因为排外问题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不过好在后来我拿入省工作需要房子说事，他们最后也算是给我房产证了。
沈笠：出云区的房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什么地段？
徐振海：慈雨路那边，附近有个商业广场和一个公园，还有电影院之类，出门就有5号线。当然了房子也不大，就两百平米左右，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云堤城待多久。
沈笠：说不定是一辈子？
沈笠又发了一个表情包，内容是一只可爱的猫猫做出的滑稽表情。
徐振海：别吧，如果真是一辈子，那岂不是代表我能力不足，聚能生命早把我开了。不过我确实有在云堤城定居的打算，就看你欢不欢迎我这个外地人了。
沈笠：我当然欢迎了，每天晚上多一个吃饭的饭友何乐而不为。
徐振海也给沈笠发了一个表情包，看来庄学民说的没错，对着手机屏幕发一些打趣的图片，确实能够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就是我所得出来的结论。”
仇黎的声音将沈笠拉回现实，不知不觉中饭菜已经上了上来，坐了二十个小时飞机的沈笠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一次性碗筷，用筷子夹起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菜品送入嘴中。
“那么，这恐怕不是你被人追杀的原因吧，关于对方的身份，你们有什么眉目吗？总不能在大街上被人打了一巴掌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吧。”
“很抱歉，那一巴掌快如闪电，我没看清。”仇黎用这种低劣的玩笑解释了自己一头雾水的事实，而一旁的庄学民则是长长叹了口气，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沈笠后，无奈的为大家添饭。
“诺可，吃饭了，把手机还给学民叔叔。”
“等一下博士，我马上通关了——哎呀。”
似乎并不打算给对方还手的机会，沈笠将手机从诺可手中夺走了，并且为了防止对方很快反应过来，还眼疾手快的往诺可的碗里夹了点菜。
“博士你好烦。”
“人是铁饭是钢，吃完饭再慢慢给你玩。”
见到此情此景，桌对面的蒋春文不由得嗤笑——那是一种幸福的笑，因为工作的关系，这种家庭的幸福感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虽然她本人没有意识到，可在当时她提出让诺可成为沈笠“假女儿”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经意间展露出了自己的希冀。
在那之后，沈笠和庄学民向蒋春文诉说了他们在厦门发生的事情，在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仇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光顾着夹菜，沈笠看得出他十分紧张，但又不知道他紧张的原因。
——明明已经到云堤城了，没有面临危险的他到底在担心什么。要说现在能杀死仇黎的可能性，也就只有脚下这座岛突然沉了这一条。
“楚立群？研讨会？就因为这种事情，你就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春文你也别激动，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聚能生命和楚立群都会为我推举院士学位，再者静海师范大学的硬件问题也解决了，到时候咱们也能够和大陆那些顶尖学校比一比。”
“云堤城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的外来人才。”对方顿了顿，“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那么……蒋春文市长，能否提供一个安全的保护呢？”终于，庄学民开口，还不忘摆出他熟悉的那套酒桌文化，说着自己的要求一边为对方倒茶。
“既然是沈笠的朋友，我肯定两肋插刀，问题是，在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就……更何况云堤城现在的情况各位也很清楚，我们面临着天气控制系统失控的可能性，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沈笠暂时没办法继续开展工作。”
“那个春文……哦不，蒋春文市长。”从刚刚开始，仇黎说话就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科研方面的问题，我可以帮忙；只要保证我的安全即可，至于我被追杀的原因，我现在真的不能说，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可能说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就不打算弄明白么？”
“我为什么要弄明白？如果真要弄明白估计小命都没了，为了那所谓的初心我横跨了亚洲和美洲，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所以想要安定下来。”仇黎叹了口气，“而且，这对我来说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我身边有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所谓的初心已经荡然无存，所以我想留在云堤城。”
“你这是在请求我的帮忙吗？”蒋春文笑了笑。
“呃……有那么一点点。”仇黎略显局促，“但是，我也不会白吃白喝的，我……我会帮助沈笠完成他的研究。对不起，因为之前在厦门的时候，听说云堤城有些排外，所以刚刚我一直有些忐忑不安。”
“你的不安是多余的，仇黎博士。云堤城是一座包容的城市，你当然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身份证还在的话，你明天就可以在这里落户。”
“身份证连着钱包一起弄丢了。”仇黎摸着后脑勺傻呵呵的笑，“而且……我国籍不是中国的，我想转回来；在那之后打死我也不会出国了，我要重新和朋友们待在一起。”
“这不用担心，一会吃完饭让沈笠带你去一趟大使馆。至于刚刚提到的安全问题，云堤城因为处于一个贸易要点，对于每个人的身份都会严查核实，如果有奇怪的人出现我绝对会知道。至于日常的治安，我在几年前当上市长的时候，云堤城就已经根绝了城市建立初期的流浪汉问题和绝大多数的犯罪问题。”
蒋春文这么说的时候，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她的行政能力，是沈笠信任她的原因之一，沈笠还记得云堤城建城时，治安问题确实很严重，上代市长没有解决的问题让蒋春文解决了，这也是她能连任的原因。
她的那个计划叫什么来着？城市人口调动计划——在沈笠胡思乱想时，他的腹部突然一阵胀痛，估计是早上醒来喝了徐振海给他的冰牛奶的缘故，他现在急需去厕所给自己放松一下，准备对食物发起下一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