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幕 星空与穹顶（九）
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一点钟，一行人在餐厅用餐完毕后，开始讨论起关于飞机餐的问题。庄学民说因为他演说家身份的关系，要经常来往于各大城市，坐飞机俨然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他列出了一份关于飞机餐质量的表单，在那份表单的里，位列第一的是国航，毕竟比起民营企业，他更加信任国企。
而身为聚能生命代理人的徐振海则表示聚能生命航空的最棒，拥有法定责任人的他自然提出反对意见，他的论据就是眼前他们吃完的这些菜；而仇黎，却莫名其妙的扯到了外国的航空公司，三人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因为要哄诺可睡觉的关系，沈笠并没有加入讨论，而是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看电影；那是一部色彩十分鲜明的动画片，片中的女主角拥有能够控制天气的能力，男主为了拯救她，牺牲了一座城市。电影结束后，他看了看在自己大腿上熟睡的诺可，不由得联想到了电影的剧情；等回到云堤城后，自己一定要弄明白“源”的秘密——他在心中默默发誓。
“拯救云堤城的职责……啊。”
看着窗外飞机下方逐渐凝聚的乌云，沈笠的心情变得如若宁静的湖面，灰色的云像是海浪一般翻滚着，它们逐渐汇聚，却在中心停止移动——那是今年的六号台风“黑山羊”，而那没有乌云的位置就是“黑山羊”的眼睛。
“……所以说啊，理想情况下黑洞寿命t=5120πg2m3/hc4，我算算看啊……这个黑洞寿命大概2831x1053秒，差不多……898x1045年，比宇宙年龄高出35、6个量级的样子。要是出现在地球上大概会沉下去慢慢吞掉地球吧。不过话说回来仇黎，真的有这么小的黑洞吗？”
“当然喽，我记得天蝎座附近有一个叫做igr-j17091-3624的恒星系统，这个恒星系统是一个双星系统，其中一颗是正常恒星，而另一颗成员则是一个黑洞。这个黑洞系统包含一个拥有14倍太阳质量的黑洞，它不断发出具有非常精确特定模式的x射线辐射，脉冲的持续时间从数秒到数小时不等。相比之下，刚刚说到的黑洞脉动信号要比之前那个案例要弱20倍，并且其脉动信号周期重复的时间也要比前者快8倍左右，但最短持续时间却仅有5秒。”
“五秒……我感觉我万分之一秒就会消失在视界线，地球估计也会不见。”
“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真么夸张，理论上想要根据相对论创造可控核聚变的确有一定的可能性，毕竟这种东西已经在太阳内部进行了五十亿年——不过嘛，都是理论、理论！这玩意估计得下个世纪，到时候我们都已经进土里面了。徐振海先生，这点我可以打保票！”
“哈哈，都说了大家既然都是朋友，就不要用称谓了。”
沈笠想要上厕所，便轻轻将诺可的脑袋放在一旁的垫子上，而后伸了个懒腰朝着飞机的中层区走去，其中还不忘与仇黎闲聊几句。
“我说你们这聊天跨度也太大了，人家徐振海是个商人，你们俩和他说这个人家能听懂吗？而且我感觉这只是在科幻小说里面才有的话题。”
“我无所谓，权当听科教节目好了，反正我还挺感兴趣；话说你们这类人脑子都这么好使么，这么大的数字和运算公式，几秒钟就能够得出结果，简直像是活生生的计算机。”
“都是长时间练出来的，虽然在生活中基本不怎么用到，除了去超市买东西时。而且我私以为，这种能力除了我们这群搞科研的，高三学生也有这种能力。”
“哈哈哈，想到了自己的高考生涯。”
徐振海摆了摆手，继续加入到聊天当中；沈笠比了个吐舌头的动作，一晃一晃地朝着厕所走过去，路上还吹起了口哨。他的心情此时十分快乐，毕竟在来厦门之前他对于此次行程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在收获了仇黎和庄学民的意外之喜后，他才拥有了不虚此行的感觉，至于楚立群说的什么什么计划，现在对他来说都是狗屁。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啊沈笠……沈笠……沈笠……”
他站在马桶前，很悠然的摇晃着身子，随着一注水流在这五千米的高空一扫而过，思绪也被带到了远方——那座宛若孤星般的海岛。虽然自己离开那里不过三天的时间，可是却恍如隔世，大抵是因为接触到新的事物后，时间感触会被拉长的缘故。
早年间，沈笠有闲心研究过人体对时间的感触越来越木讷的课题，这种现象的证据就是小学的时候一个十分钟的课间休息，似乎可以玩很长时间；而在成年之后，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只可能够看一条手机资讯。
在查询了一系列的资料，以及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即：信息的获取加速度在逐渐降低。举例来说就好像一台计算机，当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计算机里面的东西是零，遇到某件事情需要解决，就要获得内容与知识那就要必须接收信息，而童年恰好是接收信息的黄金时期，每天大量的信息摄入使得大脑对于时间的流逝十分敏锐；而成年后假使在遇到相同的问题，那么大脑就只需要调度出童年获得的信息与方法即可，并不需要新的信息摄入，如此一来，大脑对于时间的敏锐就会下降。
这个论证结果也从某种意义上反映了为什么学习时总会感觉时间很慢一样，人在动物性的驱使下会产生前往舒适圈的本能，不愿意学习不愿意思考——楚立群说年龄越大的科研者越没有创造力也是这个原因，沈笠想要避免这种科研者的诅咒在自己身上重现，那就只能保持着信息的摄入与知识的获取。
可自己真的能够按照想象中的样子走下去吗？他不知道。在“天气控制系统”和城市管理委员会的事件、以及自己女儿的身亡之后，沈笠就已经打算什么东西都不愿意思考了，现实的种种不幸驱使着他的脑子逃往“桃花源”，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自己关在家里这么长时间的原因。而现在有仇黎和庄学民这两位挚友的出现，生活总算是有了点盼头，这也促使沈笠心中萌生了回云堤城要好好生活的念头。
——轰隆。
忽然，飞机发生一阵剧烈的晃动，沈笠没有站稳，直接摔出了一个后现代艺术品，这种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他预感到了危险，于是他急忙冲出厕所，前往餐厅和众人汇合。
“沈笠！沈笠你去一趟厕所怎么这么久？我的妈……你这是尿身上了么，怎么一股骚味儿？”
“学民你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捕捉到我出糗的内容？”
“机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徐振海拿起机内的电话，与驾驶室联系。
“黑山羊……黑山羊来了。”
话筒内传出不悦的声音，诺可被震动惊醒后跑到窗户旁向外望去，只见刚刚还一片晴朗的天空顿时变得云雾四起，水滴在窗户上凝聚，树枝一般的雷光在远端的云层爆裂。
“台风么……我们应该是选择了避开它的线路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个庞然大物移动，它的移动速度太快了，我们的飞机根本飞不出去。现在我们只能试着强行突破，但愿这狂风不会把我们吹倒太平洋的某个荒岛上。”
飓风……
沈笠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的移动，那么这个东西只有一种可能……
“博士小心。”
机身再次发出不悦的声响，剧烈的晃动让众人各个人仰马翻，餐桌上的盘子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向后滑去，酒柜内那些名贵的酒掉在地上，玻璃渣成为隐患，诺可倒了下去，抓起手中的垫子朝诺可的身下压去，而自己的手却抓住了地上的碎玻璃。
“博士你的手！”
见到自己手臂上留下的红色鲜血，沈笠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烫伤了一样，它四下搜寻着能够止血的物品，终于在餐桌上抓住了一个餐巾。
“哇偶，我看了这么久的电视，一直以为血是绿色的呢——”
“那是为了保护青少年才故意这么做的，喂——徐振海，飞机上有没有医药箱？”
“有，稍等我马上去拿。”
“各位……飞机着火了！”
仇黎的胃里面在翻江倒海，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吐了一地，他扶着身旁的椅子才能够勉强保持身体平衡，顺着他的吼声望去，只见飞机左侧窗外的涡轮发动机燃烧着橙色的火焰。
“什么情况啊！我可不记得狂风会把发动机弄着火啊。”
“不是风，是残骸或者……鱼。”
“鱼？”
“高速飞行中的飞机，哪怕撞倒一只鸟都有可能会机毁人亡。在这种台风里面，它会卷起大海中的鱼和垃圾，如果那些东西撞到飞机的发动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刚刚逃出来，难道又要死了吗？”
面对庄学民的解释，仇黎的内心再次被恐惧侵袭，他蜷缩在墙角，双手抱头像是在保护自己那一点可怜的空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仇黎！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这里没人说你害了大家！振作起来！”
庄学民抓住仇黎的衣领把他拽到沙发上，徐振海也拿来了医药箱，沈笠拉开诺可的袖子，拙劣的拿出酒精和绷带试图止血。
“徐振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发动机坏了飞机还能继续飞行吗？”
“发动机里面有自动灭火的功能，而且聚能生命航空公司的所有飞机都配备了etops延程飞行，所以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我现在害怕的是如果我们冲不出台风，延程飞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恶，所以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
沈笠心头也升起一种恐慌，这种命运不在自己手上的感觉真的很令人不悦，上次拥有这样的感觉，还是自己身处那一次沙滩上巨大的爆炸中。他看了看身边的诺可，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说自己又要在几乎相同的处境下，重蹈覆辙么？
——开什么玩笑，气象学博士要死在气象里么？
“诺可——诺可我……”沈笠抓住女孩的手，轻声念叨着她的名字，“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死死抓住我手，明白吗？”
“嗯。”
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给予她安全感；若是飞机不幸坠毁，那么自己就把诺可死死护在胸口，防止坠落的残骸打中她就行了；自己的人生如今已经变得乱七八糟，如果牺牲自己的不幸生命能够换来另一个生命的幸福，那么人生或许也有了意义。
有了这样念头的沈笠坐在诺可身边，做好了随时能够保护她的准备。
“博士……”忽然，诺可抓住了沈笠的手，“博士为什么，要保护诺可呢？”
“这不是应该的吗……有个童话故事怎么说来着——一群被狮子追赶的羊群，会牺牲那些老羊，从而保证整个群体的繁衍……”
沈笠苦笑，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因此他此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识时务的白痴，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闲心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故事。同时他也惊异眼前女孩察言观色的能力，只是单纯的一个动作，就能够识破对方的目的。
不过原来也一直就是这样啊，那次在静海师范大学也是这样……
对于眼前的女孩，沈笠自己根本谈不上了解，而对方似乎对自己的了解比自己还深厚。
“可是我想和博士在一起！”
“诺可……有些事情，并不是想怎么样就能够实现的……”
“博士……”
看着诺可露出伤心的表情，沈笠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没用的废物。
可是在某一瞬间——凝结的冰露破碎了。
洁白的冰枝宛若莲花一般盛开着，星空与穹顶都为之颤抖。
“这是……”
女孩像是怜悯一般，缓缓抱住了眼前这个半蹲着的、身上有一股怪味、看起来十分狼狈的男人。即使知道对方可能确实愚笨，但那毕竟是唯一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伤害自己的人，自己唯一能够一靠且信赖的人，所以哪怕是遥远且微弱的光芒，也要死死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蓝色的光芒在诺可的手心绽放，这光芒如若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慢慢泼洒到四周的灰色中。
“奇迹——”
那蓝色的光芒包裹住了机身，肆虐的雨水仿佛有了生命，它们在飞机的前侧凝聚，逐渐汇聚成一个由水流组成的保护罩。仇黎、庄学民、徐振海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得说不出话，呆呆的站在原地；而那光芒却还在移动着，远端云层中的闪电似乎已然停止，灰色的乌云被这蓝光击中，硬生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在那被撕裂的云层之外，是晴朗的天空。
于是，在脱离了危险后的聚能生命一号，看准机会，朝着洞开的通道冲了出去。
“徐振海阁下……我们……脱离危险了。”
随着机内广播的响起，机身也终于停止晃动，仇黎兴奋的冲到飞机的窗户旁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得入了神。
“好漂亮……”
“我们这是在台风眼里面么？”
庄学民也被吸引了过去，别致的风景让他们流连忘返。
在这片直径以千米为单位的空间中，波光粼粼的大海映入眼帘，灰色的云在四周飘散，好似高耸入云的壁障；在这海面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岛屿，阳光照耀在那白色的沙滩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仙境的入口，只需踏入一步，便可体验吾生之须臾，沧海之一粟的奥妙。
在梦幻的国度，天空温柔的见证，以及散羽的鸟群为遥远的目标所钟情。
海鸥在这天地之间徘徊，他们在飞机的两侧以一字长蛇阵铺开，就像是保护着它不要误入飓风的歧途。信天翁的啼叫像是八音盒中的机械滚轮，在飞机的前方奏响盛大的乐章，所有人都为这美景沉醉，就连时间都仿佛静止。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够去到台风眼里面……竟然是如此壮丽的美景。”
若是可能，只希望一辈子能够处在这由大自然铸成的幻境之中，发动机的火焰在自动灭火装置的运行下被扑灭，etops延程飞行启用，飞翔的钢铁巨兽放缓了速度，以匀速朝着前方行进着。巨兽追随着台风眼的移动，而这个超自然的景观，似乎是在指引着他们朝云堤城的方向前进，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领航员。
蓝色的光芒回到诺可的身体里，而紧紧抱住他的沈笠，在意识到危险已经解除后，也换换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博士……博士？我们已经安全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诺可的脸上再次露出那一份属于她笑容，沈笠心中的臻冰也终于被化解。
“对啊诺可，我们终于……终于安全了。”
解释一种现象或许需要成千上万套的科研理论，但是温暖一个人的心，往往只需要一个微笑。
“仇黎！庄学民！诺可！徐振海！我爱你们！”
“沈笠！你这个家伙又出什么毛病了？”
他像是刚刚放学的孩子一样，死死搂住两位挚友，而后把诺可抱起来，在这个本就不大的空间内演奏自己“独特”的舞蹈。
在见到重要的人重新恢复以往白痴般的状态后，女孩也坚信着自己终于遇到了能够托付的人。
这个人能够给予自己幸福。
她在心中如是默念道。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提供方：云堤城科学家协会
读取人：仇黎
保密状态：e级
输入密码中……
指纹认证完成……
正在载入cas云堤城独立数据库……
正在搜索源文件……
服务器状态：稳定……
加载数据中……
读取中……
读取成功……
●台风眼：台风眼是热带气旋中特有的“眼”，气象学中称之为台风眼。如果从水平方向把台风切开，可以看到有明显不同的三个区域，从中心向外依次为：台风眼区、云墙区、螺旋雨带区。台风眼区非常奇特，那里风力很小，天气晴朗，平均直径为40千米。眼区通常呈圆形，也有椭圆形或不规则的形状，当热带气旋发展初期，眼区形状一般不规则，范围也较大；而热带气旋强烈发展时，眼区范围缩小呈圆形，并呈轴对称分布。眼区基本上是晴空少云区，只在低层有少量层积云。眼区中心的气压最低，风速也很小，为微风或静风。而眼壁附近，风速急剧增大，达到极大值。
●风眼中的鸟群：在台风眼中，常出现许多鸟群。这些被台风气流吹到台风眼区的无数海鸟找到了“避风港”，有时随着台风的移动而飞到很远的地方。台风眼持续时间并不会太长，约一两个小时，平静会渐渐被狂暴再次取代。而且，片刻停歇所造成的错觉，会让你感到，重装上阵的台风，那气势更猛更烈更狂暴绝伦，犹如上古巨兽正倾尽全力，咆哮着要毁灭天地万物。
●etops延程飞行：etops是国际民航管理机构专门为了保证双发飞机安全飞行而提出的一项特别的要求，指飞机的运行航路上有一点到合适机场的距离超过单发巡航速度状态下60分钟飞行，大多以双发涡轮为动力的飞机或超过一台发动机失效状态下180 分钟飞行，大多以两台以上涡轮发动机为动力的客机的运行。在确定航程时，假设飞机在标准条件下静止大气中以经批准的一台发动机不工作时的巡航速度飞行，在规定时间内飞抵最近的备降机场。这就是通常所说的etops要求。
●中国的院士：院士在中国，原来称为学部委员，就是在某一领域内的资深专家。院士评选需要提名，提名资格一般为：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自然科学二等奖以上；需要经过大概三轮评选才能成为院士。院士为国家设立的科学技术和工程科学技术方面的最高学术称号，为终身荣誉。根据院士章程，为维护老年院士的身体健康，在院士中实行资深院士制度，年满80周岁的院士授予资深院士称号。资深院士享有资深院士津贴，但不担任院士大会常设领导机构成员和各学部常务委员会成员等领导职务，不参加对院士候选人的推荐和选举工作，但可以自由参加院士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