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将士万悲，何处埋忠骨
“我确定。”
陈将语气坚定，还说道，“并且，对方的身份地位恐怕不低。”
这话有些奇怪，江若楠没懂。
“你指什么？”
这次陈将有点犹豫，眼中闪出一抹迟疑，半是猜测半是不确定的说着，“那人走路的步子，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的一样，寻常人家肯定不会这样。
但像大宸的王公贵族，他们自小接受这样的礼仪教育，早已将涵养仪态刻入骨子里，哪怕踏入修真界再多年也不曾淡化。”
顿了顿，陈将才又小心说道，“女君也知道，大宸重视规矩礼教。结合那人说话时的口音，很难让我不猜到他是一个大宸人，又或者，他曾在大宸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恳请女君能查明此人身份，为我铁甲军变成人怪的将士报仇雪恨！”
说罢，扑通一声磕了个响头。
江若楠连忙从沉思中回神，扶他，同时也看出他的小心翼翼和紧张，安慰。
“你不必紧张，我来就是为调查清楚这背后的真相，还要谢你告诉我这条线索。
要是他真的来自大宸，那我要抓住他也就更加的容易了。做出此等恶行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陈将听罢，眼中骤然亮起耀眼的光，好像将死之人重新焕发出生机，热泪夺眶而出，心中终于是放下了多年的包袱，还有忐忑和不安，由衷的俯首又给江若楠磕了一个头，声音哽咽。
“多谢，女君！”
她没有因为国度的划分偏袒于哪一方，也没有对他的怀疑。
最后那句话，更是代表她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这就是真正的赢天女君，江若楠！
“我陈将，纵是粉身碎骨，投身九幽地狱，亦记女君大恩！”
他没什么好回报江若楠的，而江若楠也不需要他的报答，后者站起，最后问他，“你真的不再见见你家郡主了吗？”
换句话就是在问，你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吗？
任谁都能看出，老人早已心存死志，只江若楠觉得他可怜，忍不住再问。
陈将果然拒绝，笑着摇了摇头，“不了。郡主已不再是萧国的郡主，我只希望，她今后能作为魔尊右使好好活着，一切安好，那便好，女君也是一样。”
突然收到别人真诚的祝福，总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江若楠却难得的开心不起来，因为送她祝福的那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勉强笑笑，还是走出了洞穴。
明明来时，兴师问罪。最后却满腹心事，心情沉重的离开。
万悲岭其中的一座山塌了，没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明媚的阳光从一侧的山巅倾洒下来，照亮了这条曾被无数路人称为闹鬼的山道。
从此，这里不会再时不时传来哭声，也不再会有一个人知道，那座塌了的山下埋了的无数忠魂的灵位，连同那个与牌位埋在一起的……老人、罪人。
方潇月望着那座废墟，过去了很久也没说话，突然她的身体动了起来，竟是缓缓跳起着一支舞。
美人山巅起舞，轻风袭来，扬起她火红的衣衫，变幻着的舞蹈好似睡莲张开了花瓣，一举一动柔媚而不失力量，空灵，又带着种朝圣的感觉。
江若楠多年前，也曾见过别人跳这舞。
和面前方潇月跳的虽有不同，但舞蹈中对逝去之魂能够安息的祈祷和祝福却是一样。
“祈灵舞，应该穿白衣。”
这是方潇月跳完，江若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还知道这个？”
方潇月回头，神情不见悲伤，只是失去了从前故意刻画出的妖媚和阴狠，眉眼间带着平静，还有点点的疑惑。
像是这事儿不像是江若楠该知道的。
江若楠没有解释，语气不咸不淡，“以前见另外一人跳过。”
后又补充，“她跳的比你好多了。”
方潇月似一梗，小小的气闷了一下，扭过头去看着另一侧已成废墟的山体，没有跟江若楠吵架的欲望。
“我说了，我不会跳舞。”
江若楠眉毛动了动，眼中明显不信。
瞧见先前方潇月跳这支祈灵舞的样子，她哪儿还会真信了对方说的不会二字。
只是也不会没脑子的凑上去，与她分说。
方潇月问：“他最后与你说了什么？”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江若楠才不信对方真的走了，陈将最后和江若楠说的话，她肯定都听到了。
虽然江若楠当时没感受到方潇月的气息，但一个实力强大的魔修，要想隐藏自身的气息是件多么简单的事啊？
更何况是在江若楠这个感知力为凡人的情况下。
她猜对了，方潇月确实将陈将到死也不想让她知道的事，都听了个完全。
方潇月缓缓闭上眼睛，唇间溢出一声轻叹，声音也是柔和的。
“他是个很会为他人着想的人。”
“心软，脾气好，做事仔细认真，所以我父王当年才会选他做副将。”
这一做就是十几二十年，一直到她父王死的时候，他也只有这一位副将。
虽然，彼时的陈将已不能再随他上战场。
“可也是这样，才总让人觉得，他不该是个会上战场杀阵的将领，屡屡被人挑衅。”
这样的事，方潇月幼年时就曾见过一例。
年轻时的陈将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没有生气，只是从容的面对挑战，将所有不服他的人都用实力压回去。
“他其实很有本事。观察事物细致入微，记性又特别好，凡是他有意想记住的东西就没有错漏的。”
说到这儿，方潇月的声音停住，山脚的风自下袭来，吹动两人的墨发。
方潇月顿了顿说：“所以他说那修士来自大宸，就一定来自大宸。江若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因为他敢把这话告诉江若楠，背后定然是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努力来验证的。
江若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说起了另一件方潇月可能不知道的小事儿。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们都被你这位陈叔给骗了。”
她笑了一下，“他其实是三天前来到这里的，在等我们，但在此之前，他其实仍然住在你带我去的那处宅子。”
方潇月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显然她是真不知道这事。
“你怎么知道的？”
江若楠：“自然是我花钱打听来的消息，凡人之力虽然微弱，但也别小看了这股力量啊。”
方潇月的神情有些沉默，又转回头，收回目光，似是不打算再问江若楠怎么知道这事的了。
看她一脸冷淡，江若楠难得自我交代，缓缓说着。
“那天给我们开门的老人，其实是他早年曾救助过的人，这些人一直住在那里。不光是我们上门，这数十年来，不论是谁来找他，那位宅子明面上的主人都会是他的那位朋友。”
“而他则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就算有人认出他，他也会说，他是进城访友的。但一直没人知道他的落脚点在哪里。”
江若楠说着，赞叹又感慨了一句，“真是小心又谨慎啊。”
连她那天也着了道儿。
若不是一个总在那附近乞讨的乞儿，因为曾受过陈将的帮助后来留意上他，不然江若楠哪好这么快找到对方。
而方潇月之所以能知道对方在这儿，估计是动用了什么稀罕的灵器。
方潇月眼眸低垂了一下，“他向来如此。”
后又说，“但我可不会乖乖听话。”
这意思看来是不打算将人怪的事放下了，江若楠叹了口气，双手抱胸，“这事有我解决，不用你插手。”
好歹人家临终前还对自己留下过嘱托，现下听到方潇月明目张胆的叛逆之言，总是要劝上一劝的。
方潇月冷冷的一笑，回头，眼神不屑，“我的事，还用你管？”
好吧，管不起，不管你行了吧，郡主大人？
江若楠无语的撇撇嘴。
方潇月真是永远都这幅臭德行。
“对了，我这有一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
“什么事？”江若楠一愣，看方潇月的步伐像是要走，但中途又停下来。
方潇月回首，好看的眉眼间还带着冷峻，唇边的一抹笑像在嘲讽，又好像在看好戏。
“离宸剑尊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江怀依，以及其他几个朝天宗弟子。”
江若楠的眉毛慢慢扬起，方潇月缓缓开口道：“当然，离宸剑尊虽走火入魔境界跌落，但也不是什么宵小都能杀他的，很大概率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我的人盯了他们一路，发现他们从西州离开后不久，便消失了。”
方潇月脸上的笑容更甚，“起初，我们以为是被剑尊他们甩脱了跟踪。可直到后来才发现，从他们不见踪影到今天，差不多快两个月过去，整个修真界、凡界都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这不是失踪是什么？”
刚开始对于下属的禀报她也没在意，毕竟对方可是修真界第一人，要想摆脱他们的探查还不是轻轻松松？
说有危险不尽然，但这背后的原因，方潇月有一点儿推测，语气意味深长。
“江若楠，你要小心啊，这背后之人很可能已经出招，你若招架不住，可就太废物了。”
说罢，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怀疑和嫌弃。
江若楠表情顿时从沉思变成无语，“喂，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弱？”
打架可能不弱，但方潇月觉得，面前之人有时不是一点儿的傻倒是真的。
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这趟承你的人情算是还了，再也不见。”
说罢，女人踏着极轻的莲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江若楠面前，徒留空气中残存的芷兰花香。
呵呵……
江若楠在她背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小声嘟囔，“你当我愿意看见你啊……烦人精。”
但对方最后说的事，对江若楠来说确实是个重大消息，恐怕不管对哪个人来说都是这样。
谁会相信，被视为修真界第一强者——离宸剑尊会有被动失踪的一天呢？
这背后之人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江若楠思考着，百思不得其解，抓朝天宗的人对她能造成什么影响，或是威胁吗？
不能。
江若楠默默在心底答道。
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等江若楠思考好下一步行动，一枚躺在储物袋中快要生根发芽了的传音玉简，突然在这一天有了动静。
“江姐姐！快来救命啊！我和师父正被人追杀……”
少年仓惶急促的大叫，然后是另一男人沙哑又略显无奈的说话。
“小子，别废话！快告诉那女人我们在哪儿，让她快点过来！”
“来晚了真就只能给老子收尸了！”
这是石有容的声音。
原本正悠闲的仰躺在马背上，一边喝酒一边行路的江若楠，直接被灵符那头传来的对话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两人的说话声中，还掺杂着混乱的打斗声。
江若楠一个打晃儿，连忙稳住身形，坐直上身忙问，“你们在哪儿？”
周奉被石有容夹在腋下，两人飞速的在山林上空穿行，身后追着大批的黑衣修士，他们正被追杀。
眼花缭乱的法术攻击从他们身后袭后，石有容一边躲闪，一边抽空回击两下。
“我们、我们在千岁山附近二十里的树林！快救命啊！”
石有容大概是被追的有点急，声音带着喘，“江若楠，都怪你给老子塞了个麻烦，要是老子今天因为这小子丧命，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周奉：“你刚答应我的，不能反悔啊。”
石有容：“答应是答应，做到是做到！”
通过二人吵架过程中一同传送过来的打斗声，江若楠明白事态紧急，驾马朝最近的一座有传送阵的城池赶。
“你们保护好自己，我马上就到。”
两人从三无岛逃出，这一路被搞得狼狈不堪。
数不清的灵力攻击朝逃窜的二人袭来，石有容回头，从袖中掏出一件灵器朝黑衣人丢了出去。
瞬间，那枚椭圆形的球在空中炸开，火焰喷射而出，成功拦住几名黑衣人的步伐。
石有容见状嘿嘿一笑，大声说道，“江若楠，为救这小子耗费的法定灵器，你都必须付双倍的灵石给我，不然我就把这姓周的小子丢给后面追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