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世子
此时宋玄已将解毒经过讲与晟帝,只并非实情,而是跟温玉商量想了个缘由,反正解药世间唯此一粒,也没所谓欺君。
晟帝朗声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难得你有此造化。”
他看向温慎,又道:“他虽是你的继子,却很有几分你从前的模样。”
温慎看向宋玄。
几年未见,眼前的青年更加玉质金相,伴拥逸群之才。虽刚及弱冠,然风华正茂,亦已功成名就。
他本是天骄,昔日在演武场时却比旁人更加刻苦操练,温慎只叹天道酬勤,对宋玄也更加看重。
想及这里,温慎拱手道:“臣像他这般大时远不及此。”
晟帝大笑:“谦虚!”
他又复看宋玄。
因马场一事,他后来也曾召见过他,那时只觉这个少年样貌极好,周身气度不似商贾,更胜勋贵,又因劝学堂一事对其有几分高看。但因朝政繁忙,这孩子当时也实在年少,难以委以重任,也只草草问了两句便罢。
今日细看去,愈发觉得非池中物,他正缺乏可信的年轻之辈,宋玄是温慎继子,又兼备学识谋略,再合适不过。
想到此处,他问宋玄道:“太兴殿朕给了你官职,但关于功勋,朕倒想问问你。”
宋玄只道:“谨遵圣意。”
晟帝摆手道:“年纪轻轻,别学你继父的老成圆滑。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郡公朕也给得。”
宋玄道:“一门不出两爵,臣万不能受。”
晟帝道:“只一个少卿岂不薄待了你?”
宋玄深作天揖道:“臣还年轻,早早封爵难免怠惰,当需多加磨炼,为朝廷尽忠。”
一番言辞使得晟帝愈发愉悦,他思岑片刻,看向温慎道:“当初你让朕收回郡公世袭罔替,可后悔了?”
见温慎笑着摇头,晟帝道:“你这继子虽说不要爵位,可朕不能不给,既一门不好同时出双爵,朕就将世袭罔替归还与你。”
他转头看向宋玄,道:“朕便封你为郡公世子,如何?”
宋玄单膝跪倒,抱拳道:“多谢陛下。”
晟帝让其起身,又问道:“如今你已及弱冠,可有长辈赐字?”
宋玄道:“尚未得赐字。”
晟帝道:“那倒也不用他们想了,朕就送与你二字罢。”
温慎并宋玄二人闻言,皆作揖而待。
晟帝道:“所谓忠贯日月,日升月恒。日生明,月当修,明修二字,你可喜欢?”
宋玄道:“明修多谢陛下赐字。”
说罢,抬首又道:“只臣还有一愿。”
晟帝道:“快快讲来。”
宋玄这次却是撩身双膝而跪,郑重道:“希望陛下能赐臣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婚配自由,不受约束。”
晟帝一怔,笑道:“就这般?”
宋玄肃然点头。
晟帝道:“好,不过你多虑了,朕本也不会随意给你赐婚。只是你既然提了,朕便答应你,你若有了意中人随时告诉朕,朕到时再亲自给你赐婚!”
宋玄拜谢。
待宋玄同温慎走出皇宫时,已然天色大暗。
二人各自身骑墨影白昼于城中并行。
一黑一白,似这世间最对立的两种颜色。
却也知,日月能够更替,水乳能够交融,万物不仅无绝对,更总有相近之处。
温慎道:“几年不见,你愈发沉稳。只是方才为何求那道旨,是有了意中人?”
宋玄笑道:“是未雨绸缪。”
温慎点头道:“当初玉儿执意要去西南,我尚且担心她的安危,竟不想世间真有那灵丹妙药,你能化险为夷,也是大造化。你母亲很挂念你,你不在的这几年她一直吃斋念佛,为求保你平安。”
宋玄点头称是。
温慎又道:“如今玉儿已然改口唤她为母亲,而你——”
他扭头看向他,续道:“何时唤我一声父亲?”
宋玄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昔日演武场操练时我便已视太尉为父亲,迟早会这般唤您,只是还不是现在。”
温慎复看身边的青年。
似乎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这般运筹帷幄,事事成竹在胸。从前只是少年,可从不说无目的之话,不做无用之事。
今日所言,他甚为奇怪,心中生出一个荒唐的念想,令他骇然。
二人回到郡公府。
一别近六年,周围陈设并无太大改变,还未等走近大门,远远看在一身命妇服饰的琴娘站在大门口等着,不时朝这边张望。
她方受封赏,因心中思念,并未来得及换衣裳,只见二人由远及近驱马而归,她眼中露出大喜之色,也不顾平日繁文缛节,快步朝他们走来。
宋玄忙下了马,迎上前去。
“娘,我回来了。”
琴娘站在儿子面前,眼中含泪。
定定看他半晌,方哽噎道:“好,回来就好。”
一别六年,她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人,与她想得那般无差,风华正茂,又铁骨铮铮。
她也已年过四旬,鬓间渐渐生了几丝白发。
琴娘抬起的手忽又放下,却被宋玄握住。
他于母亲面前双膝跪倒,道:“这六年,让您担心了。”
琴娘只缓缓摇头,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待一行人回到家中,宋玄去拜见过温老夫人,一家人吃过饭,这才同母亲细细讲述这几年边关过往。
宋玄所述多喜少忧,战场凶险之处一带而过。琴娘岂能不知那里生死存亡皆属喘息之间,好在都已过去,如今儿子功成名就,他们母子也算苦尽甘来。
话间,有人敲门。
琴娘让人进来,宋玄方见一青年从外而进。只见他生了一双鹊目,身姿挺拔,仪表不凡,正是晴方。
可宋玄看清他模样后却是心中大骇。
因他的样貌竟比他这个亲生儿子更像琴娘。
想及刘军医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又记起温玉复述那位隐士高人对晴方的评断,他心中忽然凝聚起一个疑团,难以消散。只是他面上不显,因而连琴娘在内都不知他心中所想。
琴娘只让晴方进来,抹了抹尚且湿润的眼角,这才笑对宋玄道:“晴方今在御史台任职,日后你们同为朝臣,也能相互照应。”
晴方作揖道:“今日御史台忙碌,因而未能及时来见世子,还请世子莫怪。”
宋玄笑道:“哪里用这般见外?”
琴娘道:“就是,如今也不在府中住了,自己俸禄不多还总给咱们买些东西,府里又不缺这些。”
晴方道:“您一家都是我的恩人,只怕来世结草衔环也未能还报,如今我已有了俸禄,不该在这府中叨扰。”
他将手里买来的一些西域进来的新鲜果子放在案几上,又寒暄几句便作辞别。
待他走后,宋玄道:“这么多年早已知晴方品行不错,据说同僚也对其颇有称赞,是御史台难得的人才。他和我们家有缘,只是缺少个能亲近的身份。”
琴娘却无端一愣。
她仔细分辨宋玄神色,这才有些不自然地道:“此事我从未想过。”
宋玄道:“母亲不若受晴方为义子,也免他整日想着报恩。多一个儿子在母亲面前尽孝,不若更好?”
琴娘道:“此时我还得问过太尉和老郡君。”
宋玄道:“这是自然。”
琴娘又问道:“听说你在陛下面前求了道关于婚配的圣旨,可是有了意中人?”
宋玄道:“太尉也问过,我虽有些军功,但尚未在朝中立足,因而暂时不想想这些,求那道旨意也只是想要娶个两情相悦之人。”
琴娘点头道:“你既这般想我也心中有数了,只去想玉儿的婚事就是。”
宋玄道:“虽说如此,但玉儿是有主意的人,母亲莫要点错鸳鸯谱,”
琴娘笑道:“这些我都知道,此前那些上门提亲的我都一一看过,皆不合适,你如今入朝为官,便也为其挑挑年纪相称的才俊。”
宋玄笑道:“母亲放心,玉儿定会嫁与那世上最好的男子。”
琴娘也笑:“那便也是我的心愿。”
转眼又过半月。
琴娘得温慎并温老夫人首肯,收晴方为义子,晴方又重新住回府中,依旧是旧住所青柏居。温玉又多了位兄长,自然喜不自胜。
而宋玄在大理寺任职不过十几日,却已然显出断案天赋,几个陈年难案到了他的手里却是迎刃而解。现在人人都知,宋少卿文能刑狱断陈案,武能马上定乾坤,端的是文武双全,是难得的全才。
弄梅苑
温玉托着腮看向窗外。
七月似火,或许是天气热得让人懒闷,或许是心事使然,她懒得出门。
今日外面倒是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冲散了几日来的闷热,一群小丫鬟也不顾被雨水打湿衣裳,只伴着细雨在院中玩闹。
温玉看着窗外丫鬟们你追我赶地笑闹着,虽脸上也不禁浮出笑容,却仍难解心中郁结。
还有两个月她便要及笄了,可她还不曾对京中任何一个年轻才俊动过心。
太子上官楚去年大婚,如今太子妃也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早已明白童年那些懵懂的情意并非真正心悦,可当自己逐渐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又不知到底该嫁给谁,又不知嫁人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忽然有些畏惧去看那些青年的画像。
如果
如果他们一家人能这样过一辈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