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色妖纹
今夜星空暗淡，月衰不明，水王让人把大堂窗户关上，然后回过头对着面前的死人踢了一脚。
尸体上那颗五官扭曲的脑袋就像个球似的，从脖颈脱落，路过满屋子跪倒在地的下人，摇摇晃晃滚到门边。
恰巧房门打开，一身深蓝束袖锦袍的风苏跨了进来。
水王带着一顶面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羽毛，见是风苏立即扶了扶正。
没想到她会这时候回来，而且，居然没人通报，看来是府里的人最近没见过血，心气浮了。
不想吓到王妃，水王坐回椅子，朝跪在一边发抖的太监张但令道：
“还不赶紧处理。”
“奴才遵命！”
张但一颗脑袋已经在地上磕破了皮。
这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还未来得及起身，门口的风苏已经面不改色拎起了那颗头颅。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知道是跟张但一起被调来的太监后，提远了手一松，头颅再次落地，朝跪在一侧的下人们滚去，吓得其中一个小姑娘差点叫出声。
见此，水王的面具下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风苏在门口站着要进不进，一双眼睛完全不似平时那般柔情，凌厉得像把刀子直戳过来，眼角的泪痣却惹人得很。
她一开口就是问：“沧山呢？！”
水王嘴角撇下，心中生出股有种得逞又落寞的矛盾感。不过他依旧用平稳轻缈的声音说：
“怎么，不关心本王反而关心本王的侍卫？”
“沧-山-呢？”对方语气愈加严肃。
“放心，”他草草回道，“什么事都没有。”
风苏大有不见到人不进屋的架势，不耐烦道：“我要见到他。”
看样子今日不让她看到沧山是不会罢休了，水王沉默片刻，朝着窗口方向打了个响指，指尖红绳显现，一抹白色破窗而入。
沧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虽还是白色，这次十分宽松，这样便可遮盖爆炸导致的损伤。他走到风苏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呼。
“想不到王妃会关心我。”
水王不悦道：“本王的王妃一进门就只知道问个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
风苏抿着嘴唇，将沧山从头到脚审视完毕，确认这人状态还行，这才冷冷回道：“只不过是看看死了没，我不想乱欠人情。”
听到这话，水王转过头，稍扬着下颌看向沧山，面具下发出几分讥笑。
沧山后退回窗边，蒙眼的白绸被微风轻轻吹起。
“原来是这样，还好还好，还有口气不至于让王妃欠下人情，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
“你忙去吧。”风苏看着白色在窗口彻底消失，这才斜眼瞟过地上的无头尸体，大步到水王面前。
此时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坐着的人袖下手指因为刚刚操纵消耗过多而在发抖。
水王允许她暂时俯视自己。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风苏长盈的睫毛在微微闪动。
除了他们两个，屋内其他人都跪倒在地。
算算时间，已经跪了很久。大家都开始想着，王妃一来，王爷心情大概能好些，便会觉得下人碍眼将他们赶出去，那么今日这道坎就过去了。
怎料王妃开口便是：“干嘛杀我院子里的人？”
跪得最近的张但倒吸一口凉气，全身都瑟瑟发抖起来，王妃怎么会如此大胆？
完了，按他经验，王爷的怒气会先落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
然而，水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有人迟迟不归，我心里不愉快。”
房内众人：“？？？”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水王吗？那个残暴不仁，一点点小事就要斩人全家的王爷去哪了？
不过也好，若是王妃顺着他的话说几句，那大家今天也就相安无事。
但风苏只是冷漠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回关你屁事。”
这一下，全场愣住。
张但已经吓得人都快没了，他隔得最近，等会也是死得最快。
他心中默默念叨几句师父，将从小到大还记得的重要事迹回顾一遍，最后心灰意冷等待王爷下令。
没想到，这次水王还是没动怒，依旧从容着对他的王妃说：
“你不回来，我特意准备的一桌子美食没有人尝，自然关我事。”
风苏听到吃的，顿时态度好了许多，她咽了口口水说：“那也不至于杀我院里的太监。”
水王冷笑一声，指着地上已经没有头的尸体，“这太监偷偷跟宫里上报我府情况，王妃觉得不该杀么？”
“不能随意就杀。”风苏向前倾靠近了些，发丝滑落正好触及他衣袖上，“以后，我院子里的人，必须等我知道了再做处理。”
“依你。”
水王掀起眼皮，刹那间两人目光相接，他只觉得对方眸中清清泠泠，似有只在梦中可见的山光水色。
他恍了一瞬……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这咫尺天涯。
“啪！”风苏一掌猝不及防打开了他的手。
一个婢女吓得当场昏厥，剩下的人都已经开始计划下辈子。
这次，水王的好脾气荡然无存，只觉得脑中轰鸣一声，冒出一个莫名的暴戾想法，他要杀光在场所有人！
就要动手，突然间手背一凉，风苏的手抚了上来。
“刚刚激动了，疼不疼？”
这一下，他满身的戾气顿时消失无踪，下令的话语卡在喉间再也出不去。
“问你话呢。”对方再次问道。
水王“嗯”了一声。
这手指纤细柔暖，带着丝丝凉意，将刚刚被刮红的手背缓缓安抚。
他瞥到风苏弯下腰，将脸贴近了些。
下一刻，他的手也被摸起来轻捧到对方脸上，指腹在对方眼角摩挲，少女肌肤柔暖滑嫩的触感传至，在他心尖跳跃。
突然脑中一疼，他回过神，看到风苏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他蓦的收回手，觉得她大概在笑话自己轻易就被控制了情绪。
水王恼怒地挪开目光，朝周围已经吓傻的张但喝道：“带王妃去吃点东西。”
……
隗琅回到家始终不放心，不知他姐这副脾气水王是否知道，会不会一时冲撞起来被杀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去水王府看看。
当下人将隗琅领到膳房，看着吃到一半睡着了的风苏，他才完全放下心来。
“长姐不要在这里睡，会感冒的。”隗琅摇晃着姐姐。
“嗯？”风苏睡眼惺忪抬起脑袋，见到面前尚有未吃光的烧鹅，又立刻变得精神。
“你现在感觉如何？”隗琅小心问道。
风苏一边撕咬着滴油的酥脆鹅肉，一边晃了晃脑袋：“感觉有点撑，但还吃得下。”
听他这么说，隗琅才挨着风苏坐下，继续问道：“长姐可还记得在田不腊家里的事情？”
“记得啊，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钻桌子底下后，长姐做了什么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风苏略掉中间那段说，“我捡了枚铜钱出去，教训了那个田不腊，然后让他放我们走了。”
隗琅等姐姐吃完手里的东西，才继续说：“不觉得奇怪么？当时长姐举着铜钱，是可以看到鬼怪的，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
“……”风苏正要去夹烤鱼的手停在半空中，“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如此，我当时怎么敢！”
她砸了砸嘴，将开始发颤的手缩回，紧张兮兮问：“我……是不是鬼上身了？”
隗琅摇摇头，此时他早就有了别的答案：“恐怕不是，你再想想，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风苏揉着额头回忆半天，犹犹豫豫说：
“好像有……好像每次被吓到一定程度后，我都会不再觉得恐惧，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用担心。”隗琅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依我看来，这是长姐在受到极端惊吓之时，内心产生的自我防御。”
接着，他开始一通解释和安慰。
风苏不太清楚这种症状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为什么她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有异，每一次都觉得那么自然。
不知长期这么下去，不知会不会造成精神损害？
身边隗琅继续安慰着：“虽然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今日据我观察，两种状态的长姐都很自然，想来还是件好事。”
风苏：“对你们是好事，我可不一定。”
“对你也是好事。”隗琅道，“至少长姐今日是靠此脱险。”
他说的倒是有理，按科学，风苏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精神病，按玄学，则可能是原身的灵魂未走干净。
但正是这种情况，才使风苏挺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
……
等隗琅离开，风苏令人准备个食盒，便也回自己院子，天空暗淡无光，一路灯笼点得通亮。
走到房门前，看到烛光将里面伏案的身姿映在门棂上，略显孤凉。
他谴退张但，开门进屋。
“吃完了？”水王正在博古架前的桌案上读着什么，长发垂落，修长的手指在书页间漫不经心滑动，见人进来抬了下头，目光深邃。
“我听说王爷晚饭未吃……所以给你带了些回来。”风苏低着头将食盒放到一旁。
水王停下手里的书，不紧不慢说道：“本王现在不想吃东西。”
但风苏偷偷瞥见，他面具下的眼睛睨了食盒一眼。
“王爷自便，我昨夜未睡好，现在困得不行，先去里间歇着了。”
“且慢。”水王叫住他：“方才之事本王气还未消，你就去睡了？”
“……那王爷想要如何处置我？”风苏揉了揉眼睛，尽显无辜地望着对方。
“拿着这个，今晚先看看。”水王单手一甩，他手中的书在空中划出弧线，砸落到风苏脚前。
风苏将书本捡起，看也未看塞入怀中。
“行，我去里间看。”
“你就那么不想与本王待在一起？”水王温怒道，虽然是在一个屋子中，但到底隔开了，“你是有多想避开本王？”
风苏打着呵欠：“我是真的困了……昨夜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昨夜新婚燕尔，身为新郎的王爷彻夜未至，好不容易从鬼域回来的风苏捂着肚子，独自在陌生房内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勉强闭眼。
水王沉默片刻，语气恢复轻柔说：“今日之事，因我杀了你一个公公而起。说吧，你要何补偿？”
风苏莫名，这人方才还说要惩罚自己，现在怎么又说要补偿了？脾气果真古怪。
她想了想说：“要不王爷赔我两个下人，不过再去宫里要似有不妥，我在隗府时曾有两个婢女，能否请王爷帮忙要过来？”
“两个婢女，本王记得她们是长公主的人？”水王轻轻地叩击着案面，似乎在等着进一步解释。
“后来派给了我，待我很好，比那几位公公用得顺手。”
水王突然起身离案，朝着风苏走来。
“你可知本王杀那太监，并不是怕他泄露本王什么，”水王逼近说道，“而是怕你节外生枝。”
风苏道：“长公主已经知道我是妖类，还能有什么问题？”
水王戏谑地抬起她的下巴：“你以为本王在乎这个？”
风苏歪头不解，难道不是么？
下一刻，水王突然靠得很近，白羽面具几乎要贴到她脸上。
对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从后劲处撕扯开她的衣物，顷刻间白皙如玉的背部一览无余！
“啊啊啊？！”
风苏瞪大眼睛，惊恐捂住胸前布料。
他要做什么？！不是说对小孩没兴趣吗？！
风苏一急，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但对方没有任何心软。
“不准哭！”
水王斥责一声，将她楼小猫似的提到铜镜面前说，“你自己看。”
风苏背过身躯，镜子里，少女劲部往下，瓷白肌肤上布满淡青色的妖纹，整个后背如同一件青花瓷。
如果没有猜错，此刻胸前也必然如此。
风苏整个人都愣住：“啊！？我……这是怎么了。”
水王徐徐道：“妖与人有不同之处，并各有本领。你入狩卫处后介入了另一种力量，导致妖性增强，激发出这种妖纹，受到刺激就会显形，对普通人有迷惑作用，你说你这样的身体，要是他们知道会如何？”
觉得背部袭上股凉意，风苏惶惑道：“我……我怎么会这样？既然是妖性增强的变异，为何还会害我？”
“谁说会害你？”水王道，“有这妖纹，你能吸人灵力，精气乃至其它，若是放任自己，迟早会成为祸害一方的大妖。不过，你要是敢这么做，本王会亲自将你斩杀。”
风苏冷静下来，落寞地看着镜子里格外妖异的青纹。
这样一说倒也是个增强型的血脉突变，呵，当初唐沐在青夜城传播的那些谣言，居然成了真。
水王脱下外衣遮在王妃身上，柔声道：“明日本王派人去要那两个婢女，你切记不要让她们知道此事。”
见人点头，他终于放行：“进去吧。”
少女立即拽紧衣服，捡起书本就慌乱掀帘钻进里间。
水王回过身，眼角恰好瞥到放在一旁的食盒，手不禁覆到肚子上，好像，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