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衣太监
剑刃刺破冰冷空气,划开绒雪直逼男子,周遭时空好像变得极其缓慢,一年前的画面猛然浮现于风苏脑海……
荒村深巷,血染缕衣,被她执剑洞穿的尸体皮肤很是白皙,那人五官与面前冰天雪地之间,杀尽劫匪的男子逐渐重合……
待风苏回过神,刚刚刺出的剑已停滞在空中!
银灰色苍穹下,徐徐绒雪之间,一白一黑相对而立,白衣男子左手紧紧握住朝他刺去的剑刃,因为用力被割出了血。
身后,最后一名黑衣劫匪僵直倒地,死得不能再死。
糟糕!
风苏立即扭转剑柄,令对方吃痛松手,而后收剑转身趁机逃离。
岂料,男子只是一个踮脚,就闪到了她面前!
两人距离很近,风苏被冻得脸蛋发红,呼出的白气喷到对方胸膛。
“我路过此地好心相救,你怎得想杀我?”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温和,煞是好听,但语气中带了不少戏谑。
风苏见逃不掉,虚愧解释道:“这可是锁龙道,人迹罕至的地方,又逢大雪根本不适合打劫,那些人不是一般劫匪,明显是有人刻意安排来劫我们的。而你恰恰好出现,还不问缘由将所有人杀死,就算没什么目的,那也绝非寻常好人。”
“所以你就保险起见将我也杀了?”男子忍不住笑了:“我可真是路过而已,你小小年纪,想得倒是挺多,可惜只会些花拳绣腿,还自不量力。”
风苏往后小退一步,而男子也几乎同时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男子唇角越发上扬,这淡红唇色在他苍白脸上额外引人注目。
风苏避开眼睛不再看。
“是我大意了,事已至此,你想如何?”
“不如何,我既是救你,自然不会再害你。”
男子这话说得毫无所谓,懒懒散散,从语气和声调都听不出一丝想要报复之意。
风苏咽了口口水,又收了收衣领,而后敷衍地抱拳微礼以示感谢。
“那既然我杀不掉你,你又不打算害我,不如就此别过,各走各的吧。”
她往旁边挪步,见男子未再动,于是故作镇定地快步走开。
她自然不敢提一年前的事情,没想到这人似乎压根不认得自己,而且其武功之高,若是真要害她,下手便逃不掉,远离是最好的方法。
风雪似乎没有停止的念头,方才逃离的脚印只剩浅浅一层。
风苏一眼望去,不禁感叹自己居然一口气跑了这么远。
她顺着脚印跨雪前行,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定白衣男子未跟上才放心继续。
回到镖队,大伙的尸体还躺着,鲜血溶化了部分积雪,白一片红一片。
风苏胆子不大,看到这么多尸体有些发怵,好在现在光天白日,倒是能壮几分胆。她慢慢调节好自己,然后找块布叠成包袱沿着每具尸体上收刮,没敢细看,只要是感觉值钱的就全收了。
期间,她翻到一块腰牌,上面写了个唐字,见到这字便想起某人,便顿生怒气将腰牌狠狠砸了出去。
一年前,风苏与唐沐去遥县并没有请到神医,两人到达的时候,人早已经离开。
返回路上唐沐一直有些不对劲,风苏以为他是为白跑一趟,又没有找到老爷爷而不开心。
结果万万没想到,那小子后来竟偷走值钱东西失踪,还差点将她逼上绝路。
过去片刻,风苏想起腰牌周边有层金子,又跑过去捡了回来。
她拿剑将上面的唐字刻到花掉,然后继续挨个掏兜。
尸体摸完,开始找走镖的货物。
这次没有一个人知道运送的是什么,风苏也只是坐在镖车上跟行,对于装箱封得严严实实的货毫不知情。
打开箱子撬开翻来覆去半天,里面都只是杂草……
不可能啊,到处可见的杂草,不至于让这么多人签生死状以命相搏。
看来整个镖车都只是掩护,且这些镖师都是临时召集,互相不熟,真正货物肯定不会放在其中一个身上,而是被放在相对更安全的地方。
思虑一番,风苏钻到镖车底下轻轻敲击。
也只有这里,才会被大家保护,且就算失手也不容易被劫匪发现。
果然,车底有空间,是一个设有机关的暗格。
她捣鼓半天,终于打开。
里面是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莫约眼球大小,通体透明,中心一抹诡异的碧色,好像一团幽火在里面燃烧。
好美的珠子……风苏拿在手中入了迷,等缓过神,她已经鬼使神差地往上面滴了滴血,顿时碧色幽火被染红,变得妖艳耀眼!
“啊!”她心中一惊,珠子从手中掉落,落到白茫茫的雪地中翻滚几下,大概是受到寒冷刺激,红火熄灭,又恢复成碧色状态。
风苏皱了皱眉,还是将珠子捡起。
这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宝贝,拿走的话也许会惹上大祸。
但如今镖队全灭,将珠子留这里万一被他人寻走或是怎样,货主迟早一日还是要查到她头上。
不如,就带在身上,等货主上门再完璧归还好了。
风苏将珠子包裹得严实收入包袱,而后继续朝尸体掏兜。
直到全都翻遍,再没有剩下任何值钱物件后,她背起被塞得鼓胀的包袱,拍干净手朝都城方向而行。
只是这么大雪,天寒地冻,不知要走道何时,又会不会折在路上。
“咯吱咯吱。”
身后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风苏回头看去,是刚刚那个白衣男子,他骑着匹高大的白马跟了上来。
男子白衣宽松,在马上被风吹得扬起。白雪落及不溶,在他身上披上白白一层。
这人怎么纠缠不休?风苏心里发虚,继续埋头往前走。
“咯吱咯吱。”
白马跟得更近了些。
风苏在厚雪地上高抬腿跑了起来,同时,身后的马也跟着小跑。
人快马也快,人腿始终跑不过马腿,风苏被追得急了,调转身去,喘着气瞪向对方。
“不是说好了各走各的吗,你为何要跟着我?”
“没有跟你,不过恰巧与你同方向。”白衣男子一副悠悠然的表情,语气漫不经心。
风苏面色一沉:“那你跟我的速度做什么,你骑马大可疾行!”
白衣男子跨坐在马上,因为比风苏高出太多,他特意压低些身子,充满兴趣的微笑道:
“我只是好奇,明明剩了几匹活马,你怎得一匹不骑,这要走到何时?”
“……”
风苏不想与再他多说,转身径自前行。
“唷,你不该是,不会骑马吧?!”
男子眉毛一挑,夹了马肚子小跑起来,路过风苏身边之时,侧身搂其腰,把人带到马上。
白衣飘飞间,风苏被拥入怀,男子身上淡淡的莲香将她围绕,轻柔的呼吸喷洒在耳侧,令她又慌又急。
“啊——!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带你一程。”
风苏穿越过来才两年,这是第一次骑马,顿时两眼眩晕,两腿发软,她顾不得马儿还在奔跑,立即挣扎逃脱!
身后男子及时勒紧缰绳,却不慎被撞了个满怀,一块黑底金字腰牌从其腰间飞出,在空中翻腾几圈,直挺挺插入雪中。
接着,尽管男子快速下马捡起,风苏还是看到了上面的字——
狩卫处太监。
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太监,还可能是自己将来下属?
风苏思虑一番,喊道:“喂?”
“嗯,什么?”男子回转过头,他面色失血般苍白,又一身白衣,与身后皑皑积雪几乎能融为一体。
风苏躬着身子趴在马上,一只手抱着马脖子,一只手往后一挡,不让他上马,表情严肃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说了只是路过。”男子无奈一笑,“你要不相信,当我是受人之托来执行任务也行。”
路过肯定是假,锁龙道这种恶劣险境,怎么可能路过。
至于执行任务,既然是狩卫处人,会不会可能是被原身生父派来接应?
风苏指了指自己鼻子:“你认不认识我?”
男子爽快答道:“笑话,我怎么可能认识你。”
“那你认不认识这把剑?”风苏稍微抬胸,露出怀中配剑。
男子说道:“这剑,是朝廷官员的剑,至少三品武官以上,如果不是你从哪个尸体上扒拉来的话。”
“谁要那些人的剑,这可是我父亲给我的!”
“哦?”男子一脸恍然大悟:“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隗执长流落在外的孩子?”
风苏:“嗯,猜的没错,是我。你是不是我父亲委托而来?”
“隗执长的确与我提过。”男子道,“但你不闹腾了?愿意好好跟我走了?”
风苏点了点头,她一个人走在锁龙道里不一定出的去,比起随时冻死在雪地里,不如跟这人一程。
“只是,你应该明白,我受皇命而来,将来可能是你上司,既然说好了不会伤害我,路上不要再动其他心思。”
听到这番理话,男子憋笑几声,指尖指向风苏依旧挡着他上马的手。
“是,未来执长大人,让我上去吧。”
鹅毛般的大雪已经在风苏身上盖了薄薄一层白色,男子细心帮她拍拍干净,这才跨上马背。
“你坐直些,这样马会不舒服的。”
“我尽量……”风苏努力放开马脖子。
“对了,”男子提起缰绳说,“未来执长大人叫什么来着?”
“我姓风,单名一个苏字。”风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调整坐姿。
男子继续问:“哪个苏呢?”
“山有扶苏的苏。”
“呵,这倒是挺巧的,我叫沧山。”
“……”风苏脸色一僵,“你……到底走不走?”
沧山笑着,幽清声音缓缓传出:“这就启程,未来执长大人。”
“稍……稍微骑稳一些。”
迎着风雪,白马载人在茫茫白色中小跑,这才刚安静片刻,沧山又道:“话说,未来执长大人可知狩卫处是做何的?”
这问题风苏也不是没查过,但她身处偏地,还真问不到什么。
“不知道,听名字像负责陪水王打猎的。”
“哈哈哈,”沧山的轻笑在耳边萦绕:“算是吧,不过还差了点,想知道吗?”
风苏顿时警惕道:“听闻水王很讨厌狩卫处的人在外乱说,我还没测试,你就告诉我这些会不会不妥?”
沧山却毫不在意,依旧笑着与他说:“大可放心,不管我跟你说什么王爷都不会怪罪。”
他这话狂妄得可以,大概不是一位普通的公公,风苏也确实有些好奇,于是默默等着。
沧山故意让她等了会,才一字字说:“狩卫处是专门陪王爷打猎的,不过猎的不是兔子,是鬼。”
“怎么可能?”风苏这才意识到,他怎么会真的说,他纯粹就是在逗自己玩!
身后传来戏笑:“怎么,你不信?”
“要真是猎鬼的,怎么可能轮得到我。”风苏认真道,“我胆子小,从小鬼故事都不敢听,也没见过鬼,什么都不会,去了也没用。”
“这有什么,我可以保护你。”
“不是,我……”
话语未完,四周寒风徒然增大,刮到身上凛冽得像把刀子。
“坐稳了。”沧山一甩缰绳,白马撒腿疾奔。
风苏措手不及倒入身后怀中,淡淡暖意夹着莲香传来。
马背颠簸,她已经被震得脑袋发昏,耳边只剩下马蹄踏雪声和寒风呼啸声。
……
国都永宁,隗府。
隗子父拖着条断腿,一瘸一拐地踏入书房。
里面檀香萦绕,暖炉烧得通红,一名满头珠宝的女子坐在案边,她是隗子父现在的夫人,也是皇帝的亲妹妹——织平长公主狄织。
另外还有他们的一对子女,隗琅和隗珈,两人并列站在一侧。
“人到哪了?”长公主一双玉手轻叩茶杯,眉眼间满是高冷不屑。
隗子父自觉坐到侧位,说道:“消息断了,可能是被大雪堵住了路罢。”
长公主嗤鼻一笑:“这雪倒是来得及时,看来是老天看出你那孩子有异,我看测试啊,她肯定过不了。”
隗子父低着脑袋不再言语。
书房沉默了片刻,他们的儿子隗琅上前一步拱手道:“母亲,这场测试是陛下亲自下的令,又是水王亲督,就算过不了也要做个样子举办举办才好。”
长公主冷冷睨了隗子父一眼:“哼,又不是我说不办就能不办的,谁叫隗大人急着退休呢,只不过这么大雪,又临时选了锁龙道,有命过来再说。”
“母亲。”隗珈也作礼道,“下人来报,水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但孩儿尚未想好如何准备。”
长公主沉下脸色,道:“你怎得这时候才与我说?”
见隗珈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叹口气,缓颜改口说:“罢了,之前帮你打听过,水王爱看歌舞,虽然日子紧,但我儿不傻,应是能学出个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