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告别
311女尸的遗体告别仪式，定在早晨4点30分举行，5点在二号炉火化，据说一号炉是留给j市一个达官显贵家的亲戚。
我心说这些人连这种事都要争个早晚，死了还要搞特殊化。张遥却说，丧户家属总以为排在前面火化出来的骨灰分拣比较干净，因为前一天火化工打扫过火化炉，第二天早晨开第一炉的时候，火化炉里不会有别人的骨灰残渣。
其实我们亲眼看过火化炉很多次，即便火化工打扫过，那炉膛内的边边角角各种缝隙里依然到处充满了日积月累成百上千人的骨灰残渣。火化炉被点燃以后风机也会跟着启动，鼓风作用下炉膛内的骨灰残渣会到处乱飞，所以第一炉烧出来的骨灰就一定干净么？其实未必。
现在火化工分拣遗骨也只是挑选块头比较大一些的，留给家属装进骨灰盒，碎渣则全部扫除扔掉了，因为那碎渣里面不是只有一个人的骨灰，而是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的。
而且火化第一炉还有个坏处，因为火化炉刚被点燃，炉内温度不够，火化出来的遗骨普遍颜色比较发黄，甚至发黑。很多人以为是逝者生前健康状况有问题，或者长时间服用大量药物所致。
其实与那些关系都不大，最主要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火化炉内温度不够高，焚烧效果不好。或者排队等待火化的遗体积压过多，火化工着急，因此缩短了焚烧时间。
刚点燃的炉内温度一般只有四五百度，所以第一炉火化往往需要更长的时间。而后面随着火化遗体数量增多，炉内温度可以上升到九百度左右，火化出来的遗骨颜色正白，而且用时更短。
不管怎么说，丧户家属还是愿意选择清晨的第一炉，可能也是求个心理安慰吧。
张遥昨天已经来给311女尸重新化过妆，因为这具女尸有过诈尸的前科，孙主任指派了另一班组的六个人全程陪同。
用老刘的话说，局长他爹死了都没见这么大的阵仗。
我们进入遗体告别厅的时候，311女尸已经被放在铁架推车上，铁架推车被停在告别厅的最中心位置，推车四周用阶梯型摆台围住，上面摆满了各种鲜花绿叶簇拥着中间的遗体。这些鲜花绿叶都是塑料假花，遗体告别八百次也还是这么几朵，换汤不换药。
我向女尸打量了一眼，发现脸上的妆容已被张遥恢复如常，再不是那地狱恶鬼般的模样。
女尸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花圈，我看到那花圈上面的挽联，才知道311女尸的名字叫做周莹莹。
遗体旁边站着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妻，估计这是她的父母了。一旁角落里还站着三个姑娘，都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为了参加葬礼都刻意换上了素色的衣服，但还是能看出脸上经常浓妆艳抹的痕迹。311女尸生前一失足，没成千古恨，却成了失足妇女，这几位可能是她的‘同事‘。
我们这个班组的同事也来了几个，本来应该老刘做仪式主持。但因为好几个同事都在这参加告别仪式，导致外面火化窗口人手不足，老刘就被临时叫去了那边。
邓哥赶忙出去找来了孙主任，让他临时主持一下。孙主任对311女尸了解的不多，市里通知火化的决定又太过仓促，所以还没来得及提前跟家属沟通。这时一脸懵的接过话筒，不免有些无从开口的尴尬。
邓哥安排众人按亲属朋友的身份依次分前后队列站好，我们这些同事也都站到了最后一排。
孙主任毕竟是老江湖，而且久在殡仪馆主抓具体工作，这时借着这个空当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略一思索，脸上就换了一副清明上坟图似的表情，口中用悲痛至极的语气朗声道：“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用最沉痛的心情，悼念”说到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逝者名字，瞄了一眼花圈，继续道：“沉痛悼念周莹莹同志。”
众人无声肃立，随着音响中哀乐声起，孙主任要求所有来宾全体默哀三分钟。
“周莹莹同志的简短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她的离去，使双亲痛失爱女，挚爱痛失伴侣，高朋痛失益友，国家痛失栋梁。”
“山哀水泣悲长睡，骨痛心伤作永别！周莹莹同志，请一路走好！请全体来宾三鞠躬！”
一众同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哀痛之情，却被孙主任搞的心中悲戚。我一边鞠躬一边心中暗暗祈祷，周莹莹同志，请安心上路吧，今后不要总想着半夜起来唱歌了，是时候退隐歌坛了。
告别仪式结束，我和张遥邓哥等人亲自送311女尸去火化。我们走在前面，那几个姑娘也跟在后面，可能是想送这周莹莹最后一程。
这几个姑娘在后面边走边低声感叹，说这周莹莹活着的时候喜欢她的男人无数，死时却这般凄凉，没见有一个男人来送送她。
其中一个女孩儿就附和道：“是啊，还有那个天天来找她的男人，要不是他开车出了意外，周莹莹也不会死，害的人家丢了性命，也不出来鞠个躬。”
走在前面的我和张遥闻听此言，都是心中一震！
我回头问那女孩儿道：“你见过那个开车的男人吗？”
那女孩儿吓了一跳，不明白殡仪馆的职工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我只是见过两次。”
再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几个女孩儿和周莹莹都是j市某歌厅的小姐。周莹莹在歌厅上班期间认识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四十左右年纪，听说还是单身，这人经常来找周莹莹，一来二去两人混的熟了，周莹莹就经常跟那个男的出去吃喝玩乐。
我问她知不知道那男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体貌特征，这几个女孩儿都摇头，其中一个女孩儿却道：“有一次那个男的带着几个朋友来的，莹莹叫我去陪他们喝酒，我看到那个男的右手总是戴着一只手套。后来我好奇就问莹莹是怎么回事，莹莹说那男的手有残疾。”
我诧异道：“残疾？”
那女孩儿道：“好像是缺了几根手指，用的假肢。”
张遥问那女孩儿道：“那几个跟他一起来的男人，你有没有印象？”
那女孩儿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道：“那几个男的好像年纪都差不多，当时我陪着喝酒的那个人，好像是这几个人里的头头，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像个读书看报的知识分子。”
一个手有残疾？另一个像知识分子？我们琢磨了半天，却没什么头绪，再问却问不出什么了。
这几个女孩儿陪着周莹莹的遗体到了火化区入口，再一次鞠躬道别之后就走了。
我和邓哥都想，必须看着311女尸进了火化炉才能安心。本来这火化区不许丧户家属进入，但我们自然不受限制。于是跟着两名火化工推着遗体一直到了火化间，看着遗体进了火化炉，直到火化炉被点燃才回了办公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