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棱刮刀
早晨4点钟,外面的大雾开始散去,天色变得灰蒙蒙的。众人都已熬的心力憔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让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邓哥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工作交接,值班室里紧张压抑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邓哥一边整理着手中的单据,一边对老刘说道:“一会儿下了班,你开车跟我上山一趟,得找个大师来看看。”老刘默默点了点头,j市附近有座名山,虽然不大,却有数十间寺庙,香火极盛。
张遥看了看田姐和马绢,说道:“你们俩坐我的车回去吧。”
田姐两人颇感意外,强打精神答应,田姐和马绢下班一直是坐老刘的车回市区的,不过今天老刘要和邓哥上山,先送她俩未免太耽搁时间。
可能是因为张遥工作性质的原因,众人与她始终存在着隔阂,张遥性格本就有些孤僻,女孩子又心高气傲,以至于和同事之间颇有一种同在屋檐下,老死不往来的架势。然而这一晚上的提心吊胆,却使众人起了敌忾之心,互相之间的隔阂也自然而然的淡了几分。
我说道:“剩下的就坐我车回去吧,别等通勤了。”
郑哥对老刘道:“我得和你们一起上山。”郑哥吓的不轻,估计是要上山求神拜佛。
小胖在旁嗫喏道:“我也去。”老刘点点头,安慰了他几句。这样正好,免得我的车坐不下。
4点50分,通勤车上来了,另一班组的也来上班了,各个科室开始工作交接,火化工也都已陆续上班。众人心照不宣,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万一造成恐慌,我们全都得倒大霉。邓哥对我和石头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装做若无其事的溜进了安息厅,该去看看311那家伙了!
后面火化区人来人往,都是在做准备工作的火化工。到处都有了人气,让我们安心了不少。
来到311门口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动静。我慢慢推开门,单间里的灯依然亮着,棺盖紧扣,三个人开始仔细观察地上碎土的痕迹。
碎土撒的极为均匀,只要那东西爬出来过,必定就会留下痕迹。然而观察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异常,碎土一如之前的样子,显然那僵尸还在里面沉睡,没有出来。
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石头把门关上,邓哥掏出手机打给后面火化区。不一会过来两个工人,手里抬着几块木板。邓哥嘱咐道:“把这道门封死,一定要结实。”
那俩工人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单间门,邓哥低声道:“里面有点古怪。”
常年工作在这种地方的人,都有许多忌讳,那俩工人明显会意,吃惊的看了一眼单间门,也不敢多问,拿起锤子用木板将311连门带框钉了个结实。
我们三个一边看着他们干活,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暗想:搞出这么大动静,不会把那东西吵醒吧?虽然听说僵尸一到天亮,就跟死了一样不能动了,可这安息厅密不透光,天知道外面的昼夜变化对它有没有影响。
好在直到门被封死,里边始终没动静。那俩工人钉完门就走了,我问石头:“这样把门钉死,别人会不会好奇打开来看看?”
石头沉吟道:“应该不会,停尸房的门被封死,能有什么好事?傻子都能猜到里面必有蹊跷。”
回到前厅,工作交接已经完毕,我们这一组下班了。十几个人出了办公楼,分乘三辆车往市区开去,老刘的车打头,后面跟着张遥的马自达,我在最后。进了市区,三辆车分道扬镳,我车上的几个人也先后顺路下车。
到家的时候,老妈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老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我进屋,老爹笑着打招呼:“回来了?过来坐,上班顺利么?”
我在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根烟,随口答道:“还好。”
老爹仔细看了看我,微感惊讶:“昨晚值班熬夜了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看了看老爹,试探着问道:“爸,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老爹显然吓了一跳,皱眉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世上当然没有鬼了,你上了那么多年学,当了那么多年兵,这个还要怀疑?”
我沉默了半晌,木然答道:“我们昨晚撞鬼了。”
老爹一脸愕然,说不出话来。老妈也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站在厨房惊讶的看着我。
老爹似乎有点生气,但还是语重心长的对我道:“小光,你可以不喜欢这份工作,但不能用谎言来当做借口。”
我暗暗叹了口气:老爹以为我不想去上班,所以编造了撞鬼的谎话。也难怪,这种事若不是亲眼所见,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更何况老爹老妈?
我无奈的站起身,走向卧室,老爹老妈担忧的看着我,我诚恳的说道:“这件事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但是,我真的没有说谎。”
躺在床上,这一晚真的是提心吊胆,精疲力尽。我的心里很矛盾,殡仪馆的工作真是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份工作,竟然要面对那么多普通人不需要面对的东西。
我想打退堂鼓了,我知道逃兵很可耻,可是我真的开始害怕了。想起火化间里那一幕,棺中藏身的那一幕,311里掀开棺盖的那一幕,至今让我不寒而栗!
跟着又想到了张遥,那个美丽的身影浮现在了脑海,让我的胸口一热。她真的很优秀,不仅仅是美丽与性感,还有着勇敢与智慧。若不是她的工作使她在人群中被孤立了,谁又能相信,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整天独自面对着孤独与恐惧。
可怕的工作,美丽的女孩,或许我应该放弃这一切了,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极度疲倦之中,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早饭也没有吃。
又是一个无奈的凌晨,我发动了蓝鸟,上班去。我很不情愿,甚至比第一天去报到还要不情愿。或许只有鬼才知道,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寄希望于邓哥和老刘,但愿他们能找到个靠谱一点的大师,把那该死的恶灵干掉!让我可以在值班室里安心喝酒,让我可以轻松加愉快的去张遥的办公室泡妞。
昨晚噩梦连连,睡觉都开始不得安稳了。我害怕去上班,尤其是在这种要去还没去的时候,更让我犹豫。我不止一次的想要翘班,随便去哪喝个烂醉都好,或者花钱雇个女人来一本正经的当作女朋友,陪我逛街,吃饭,看电影,干什么都好,只要不去上班就好。我他妈太害怕了,以至于怕到我必须要带着武器才敢去上班。
昨晚我翻出了转业时偷偷带回来压箱底的珍藏,这是一把三棱刮刀。或许你不是很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它有个统称,叫做军刺,是56式自动步枪上的制式刺刀。尽管部队早已换装,56式和三棱刮刀已然被淘汰,但我依然对这东西爱不释手。
三棱刮刀全长约40厘米,通体精钢铸造,刃分三棱,带有三条触目惊心的引血槽。这东西锋利无比,近战威力奇大,凶狠异常,被它刺中一下,伤口极难愈合,而且只要在伤口上画个圈,恭喜您就免费获得一个奔驰车标了。
从前在部队过年的时候,我见过战友用这种三棱刮刀杀猪,一刀下去直透咽喉,刀尖入地数公分,将那头猪钉在了地上,猪血被刀刃上的引血槽源源不绝的引出体外。因为这事,战友还被老连长骂了一顿,说猪血都流到了地上,简直浪费。
老实说,比起老妈给的传家宝,这东西更让我心里塌实。作为一名士兵,在面对恐惧的时候,手里一定要有武器。或许刺刀也不是僵尸的对手,但起码要比‘白无常的帽子’来的靠谱。
尽管我很不情愿,但我开车并不慢,因为我不想再迟到,情愿不情愿是一回事,违反纪律是另一回事。这个时间段,国道上都没几辆车,我打开了车载音响,舞曲激昂的旋律让我勉强提起了点精神。
4点50分我到达了单位,这次没迟到,但仍然比他们来得迟了。我看到了老刘和张遥的车,都已停在了门口。我心下嘀咕:就这破工作,你们还挺敬业呢。
进了大厅,同事都已各就各位,工作虽一如既往,气氛却难免有些古怪。孙主任没来,去局里开会了,我犹豫了一下,是继续帮忙跑龙套呢,还是装傻躲进后勤办公室呢。
正琢磨怎么偷懒,杨超走了过来,低声对我道:“光哥,昨晚又出事了!”
我吃了一惊,跟着就是莫名的烦躁,皱眉问道:“又怎么了?”
杨超道:“早晨交接班的时候,那个班组的跟邓哥说,昨晚听到安息厅里有人唱歌,把他们吓的不轻,还问311那门被钉上了是怎么回事。”
我哆嗦了一下,难道那东西从单间里逃出来了?忙问道:“你们有没有检查311那道木门?”
杨超道:“早晨邓哥和老刘一来就去看了,还钉着呢。”
我暗暗奇怪,难道那东西是在单间里唱歌?可是311距离办公区很远,而且隔着两道门,办公区竟然还能听到动静,难不成那东西竟然会武林中早已失传多年的千里传音?
我暗暗摇头,就算它会少林七十二绝技,只要老子不进安息厅就用不着怕它。俗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那东西就可怕在极度的阴森诡异,天知道它是不是刀枪不入,不过看它一眼都禁不住浑身发抖,更别说拉架势过招了。
今天的火化业务不多,大厅里的人群稀稀拉拉,邓哥他们尽能忙得过来,看来不用我帮忙了。进了后勤办公室,点起一根烟,躺在沙发上开始度日如年。
近午光景,下面的小饭馆又上来送餐了,我已经没兴致下山吃小灶了。张遥显然也情绪不高,好像都没出来拿饭。
聚在值班室吃午饭的时候,我才发现保安小胖没来。问邓哥,也不清楚,只说早晨就没来,也没请假,估计前晚吓到了,赖在家里不敢来上班了。
吃过午饭,到外面晒太阳,几个人聚在门口边抽烟边聊天。我问老刘:“昨天找了大师没有?”
老刘道:“找了个和尚,听说会做法事的。”
我不放心道:“现在的和尚招摇撞骗的太多了,你有没告诉他咱们这闹僵尸了?光会念经超度可不管用。”
老刘“啧”了一声道:“我哪里敢说?之前找了几个和尚来都不来,没问几句就要了我们五十块,只有这个和尚肯来,价钱也贵点,纹银二百两。”
郑哥道:“只要他能捉鬼,别说二百块,就是两千块我们也认给。”
旁边杨超问道:“这和尚会抓鬼么?”
老刘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哪知道,又不能现场抓两只给我们瞧瞧,你以为抓鬼跟抓蛤蟆似的随抓随有?”
我问道:“那和尚怎么还没来?”
邓哥在旁道:“单位上午忙,我叫他下午来,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老刘望着远处叹气道:“这一上午,进安息厅办业务都不敢落单,连从311门前经过都跟作贼似的,要是这和尚也他娘的不管用,咱们怎么办?”
众人默不做声,这也是我一直在担心的问题,只觉得心中无比烦躁,恶狠狠的道:“要是和尚也没办法,就他妈跟那东西拼了,老子连上阵用的刺刀都带出来了。”
邓哥拍了拍我肩膀道:“稍安毋躁,早晨我联系过交警队了,那个开车的男人在医院应该快醒过来了,估计这两天就能搞清楚311女尸的身份,找到家属把遗体火化掉应该就没事了。”众人听了心下稍定,要是和尚不管用,只能苦等那东西火化了。
要是火化了还要作祟,那可太说不过去了,我们又没得罪她,也不是我们坏了她性命。遗体被送来,我们给她化妆,入殓,伺候得好好的,可没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没完没了的跟我们纠缠,实在太没道理。
我们虽然害怕,却实在不想放弃这份工作。如今这世道,钱难赚,毕竟找一份薪水优厚的工作不容易,不少同事都贷款买了房,还指望着工作还贷呢,谁也不想因为这事断了自己生计。
众人各自担着心事,闲扯了一会儿也没了兴致,各自回办公室休息。我闲着无聊,跑到张遥的办公室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逗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