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证
当晚晚饭后，等小伙伴都散去以后林乾一个人偷偷跑去了小哑巴之前藏东西的那个死胡同一趟。
他看了眼里面长得更高更茂密的杂草，打着手电筒一点点把里面的狗屎、死耗子之类的彻底清理一遍，顺带还往墙边撒了不少樟脑丸。
“啧，那傻子应该还回来吧？”
林乾做完这些后抬胳膊蹭了把汗，长呼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半年不见居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怂！看着就来气！怪不得不招人喜欢！哼！”
说完再次抬了抬傲娇的下巴，扭头走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满心期待地等着戚余去跟他道谢，可一连几天过去，那小哑巴居然连过去跟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跟丁俊辉那群人‘打’得火热。
又是一天早上，丁俊辉他们堵在教室门口截了他的作业拿去抄，抄完之后直接撕了他的作业本扔了。
戚余急得眼圈都红了，却依然不敢反抗。
上课铃响了，戚余果不其然又一次被老师点名叫了起来，沈老师努力压着怒气道：“戚余，才刚转过来没几天你就不老实是吧？”
“从开学到现在你自己数数有几次了，不是上课说话就是跟同学闹矛盾，半年不见，不但学会偷别人东西，还学会不写作业了是吧？！”
“我这次也懒得罚你，下午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吧！”
戚余闻言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死死咬着下唇才没当场哭出声来。
平时罚站或者搬着凳子去教室外面补作业，戚余都认了，可偏偏叫家长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承受的重击！
“老师，我写作业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终于为自己做了辩驳，即使声音很小。
他红着眼祈求道：“我真的写了，能不能别让我叫家长。”
老师不耐烦道：“写了怎么不交？你现在把作业掏出来给我看！”
戚余紧紧攥着拳头，冒着下课被毒打一顿的风险梗着脖子道：“刚才丁俊辉拿了我的作业，他抄完以后把我的作业本撕了。”
“老师我没有！”丁俊辉立刻站起来反驳道，然后扭头死死瞪着戚余道：“我什么时候拿你作业了？”
随后大声道：“老师他撒谎！”
沈老师瞪了一眼一向喜欢惹是生非的丁俊辉一眼，又看着戚余问道：“你说他撕了你的作业，谁看到了？撕碎的作业现在在哪儿？”
戚余沉默了。
是啊，以同学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来看，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给他作证？
而唯一那个有可能给他作证的男生也早就被他得罪了，怎么可能还愿意管他！
“老师你看，他说不出来了吧？！”丁俊辉趾高气昂道，“我就说了他在撒谎，他冤枉我！”
沈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扬声道：“算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戚余，下午让你家长……”
“老师，我看见了！我知道撕碎的作业本在哪儿！”
沈老师话没说完，就听见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是林乾！
林乾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戚余没撒谎，我看见了！丁俊辉夺了戚余的作业本，抄完撕了，碎纸扔到了男生厕所里！不信你去看！现在肯定还能看见！”
有了林乾打头，班上几个跟林乾关系好的纷纷响应，一一给戚余当了人证。
“对呀！我们都看见了！”
沈老师又问戚余：“林乾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戚余吸了吸鼻子，抹掉了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沈老师又叹了口气，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先等一会儿。”就转身出了教室。
回来的时候身后赫然跟着班主任刘春梅！
刘春梅一到教室就径直走到丁俊辉旁边，拽着耳朵就把他拎了出去，出门前还跟沈老师交代说：“给戚余调个座位，继续上课吧！”
沈老师走到戚余旁边，第一次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你想坐哪儿？想跟谁当同桌？”
戚余下意识地看了眼林乾，又很快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小声回答说：“都可以，我听老师的。”
林乾刚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听见沈老师说：“我看你跟林乾关系还不错，你就还跟他坐吧！”
戚余又一次抱着书包畏手畏脚地走到林乾旁边的时候，林乾的脸色和他们第一次当同桌时一样臭，甚至时不时都要翻个白眼，表达一下嫌弃。
本就敏感的戚余更加胆怯，小心翼翼地死守着那条无形的三八线，生怕越雷池一步。
下课了，等了大半节课都没等到一句感谢的林乾心里更加不爽，刚想站起来出去透透气却看见丁俊辉红着眼睛回来了，明显是挨了一顿打的样子。
林乾犹豫片刻，又坐了下来。虽然俩人一句话没说，但林乾的架势谁都看得明白——
这小哑巴我罩了！
放学回家，戚余又一次落单了，有了林乾显而易见的‘护犊子’，丁俊辉他们倒是不敢直接动手打人，但零碎的小动作却在不断试探中日益加剧。
从一开始的咒骂渐渐演变成了人身攻击，路边随处可见的小土块和小石子变成了第一波行凶工具。
戚余秉持着妈妈、姥姥她们要听话、乖巧、不能惹事给大人添麻烦的教导，把所有的一切都默不作声地扛了下来。
不过是不喊疼而已，他早就习惯了。
很快十一假期又到了，和往年一样，戚余跟着大姨一家又去了地里掰玉米。
站在玉米杆下，他不再需要每一个都踮脚，掰下来的玉米也比去年多了很多。
整整一上午没停，大姨心疼他，让他去路边树荫下歇着喝水，他往回走时却又一次看到了坐在路边逗蚂蚱的林乾。
他又往回看了看，这次地里只剩下了一个年轻女人，那个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犹豫片刻，又看了眼周围，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才径直走到了林乾旁边。
“你……喝吗？”他把手里的水递到林乾面前。
林乾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不是不跟我说话吗？”
戚余又一次低下了头，小声狡辩道：“我没有。”
隔了一会儿，见林乾依然逗着蚂蚱，他低声又咕哝着说：“我是怕你还生我的气，怕你不想跟我说话。”
林乾闻言简直被气乐了，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不跟你说话？”
他瞪着戚余道：“你再说我们俩到底是谁不跟谁说话？！”
戚余自知理亏，心虚地把手里的水瓶又一次往林乾面前送了送，小声讨好道：“你别气了，过完年走之前我去找过你，你那天刚好不在家，我妈又急着走，所以才没跟你说，我不是故意的。”
林乾这才消了气：“你说真的？没骗我？”
“嗯。”戚余点了点头。
林乾又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满脸诚恳，不似撒谎，才接过他手里的水，往树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原本坐的位置，道：“来坐吧。”
戚余瞬间开心了，裂开嘴笑着坐了过去。
“你这半年去哪儿了？”林乾喝了口水，又把水瓶递给了戚余。
戚余沉默地接过水瓶，却又一次敛起了脸上堪堪漾起的笑意。
“我也不知道。”他低着头说。
“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林乾抽了抽嘴角，歪头看着他。
戚余却回答说：“我也不知道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离这儿挺远的。”
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林乾便转移了话题：“我去你大姨家找过你，你大姨说你跟你妈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怎么才半年就又回来了？”
戚余半天没说话，两条细长的小腿慢慢缩到了一起，很久之后，低低的呜咽声渐渐传了出来……
“诶！你咋又哭了？”
林乾皱着眉，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最后只得把自己兜里揣的最后一根火腿肠塞进了他手里。
“你别哭了，我把火腿肠给你吃行了吧？这可是我最后一根了！”
戚余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火腿肠，眼泪掉得更凶了，过了好半天才收了神通，饶了身边手足无措的小男生一条命。
“可算不哭了！”林乾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刚才到底咋了？咋就突然哭成这样？”
戚余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着自己手里的火腿肠问：“我要是不吃，它会不会坏？”
“放时间长了肯定会坏呀！”林乾想也没想答道，接着又问：“你问这个干嘛？”
戚余擦干净眼泪说：“那我先把火腿肠寄存到你那儿行不行？等他快过期的时候你再把它给我。”
“为啥？”林乾不解反问。
戚余来回看着手里的火腿肠说：“我没吃过，不想这么早吃，我怕我会想。”
“想吃再买不就行了？”林乾问。
戚余摇了摇头：“这个太贵了，我买不起。”
“你不捡破烂了？”林乾看着他问。
戚余回答：“捡，回去还得接着捡的。”
林乾终于按耐不住心里潜藏已久的质问：“那你就没发现你那死胡同有什么变化？”
话落，戚余猛地抬起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林乾问道：“是你帮我清理的？墙边的樟脑丸也是你放的是不是？！”
“废话！”林乾终于昂首挺胸的挺直了脊梁，骄傲道，“除了我还能有谁？”
戚余紧紧握着手里的火腿肠，抿着嘴笑开了。
“喂，小哑巴，你还没说你这半年干嘛去了呢！”林乾用胳膊轻撞了下戚余的胳膊。
戚余看着不远处还在农忙的大姨一家，扭头大着胆子邀约道：“现在没时间说了，我还得干活，晚上吃过饭我们在小胡同那儿汇合，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行！”林乾相当爽快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