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舒晨,实在是不想不愿以及也没有任何身份一起过来的。
云歌水域的贵宾包厢,每晚的人均消费,不下四根手指。
歪在沙发上的蒋少爷一脸狡黠,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昏昏的半眯着,嘴里嚼着良子刚刚为他剥好的一小碟干果,一口一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小宝,今晚你请客哟。”
小宝扯着话筒,鬼哭狼嚎似的吼完最后一嗓子,转身,一把扯了外套,露出少年黝黑结实的上身,似乎,隐约着几块不甚明显的腹肌。
舒晨咧嘴,尴尬闪了目光。
本就是被小宝和良子连哄带骗的架过来,刚一迈进旋转门厅,与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惊慌失措的连左右脚都倒不利索,好不容易尾随众人上了楼,进了包间,便也一屁股扎在一角,一动不动。
反正也不会说话,一开始倒还抱着欣赏音乐的傻帽心态,谁知,小宝一开口,舒晨一口老血咔在胸口,差点郁郁而终。
于是,这大半个小时,只能傻傻磕着瓜子,装作很开心很愉悦的享受气氛。
阿然挂了邱芷的电话,不耐烦的开了一瓶啤酒,对着良子---“我家的小祖宗非要过来,被我拦了,一口一个想死蒋安哥了。”
欸,你说,你们说说,这人怎么这么招桃花呢!
说罢拽过舒晨,砸了手里的啤酒瓶子,支吾咿呀的,跟醉了似的---“唉,傻妞,别光顾着一个人坐着傻、傻乐,我告诉你啊,蒋安小学二年级就搞对象,追、追着着人家小姑娘满学校的跑,最后人孩子哭着找老师换班,说,咳咳,老师!我们班有个女生变态!哈哈哈哈你说人孩子容易么!”
舒晨扶了扶他,礼貌的,一臂之隔。
昏暗光线下,看不清面容的缭乱,舒晨低头,扶正了一地凌乱的酒瓶。
那边,蒋安歪在良子身上,一个在漫不经心的点着歌,一个在风度翩翩的剥着果壳。
小宝唱的力竭,一个翻身,直直摔在舒晨身边,仰头灌下满满一瓶啤酒,声音几乎沙哑,目光越过阿然,笑得无邪烂漫---“舒晨,你也唱歌呀,你唱呀。”
舒晨眯眯眼。唱歌,也能唱醉吗?
激烈的舞曲戛然而止,瞬间,安静的前奏翩然而至。
连灯光,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孟佳良拿起话筒,绅士般的抿着唇角,笑看身旁---“蒋安,欢迎回家。”
而后,缓缓开口---“一千次日落,快乐有限”
少年的音线如斯沙哑,隐约着撩人的磁性,标准的粤语发音,听在舒晨耳里,仅仅只是两个字,好听。
他的目光,专注的盯着荧屏上的字幕,深邃了的眸眼,仿佛洞穿一切,鲜活在五彩荧幕上的哀伤,一帧一幕,淋漓着各自的史诗。
仿佛,他的歌唱,只是为了歌唱。
蒋安悠悠然,松了两颗纽扣,隐约锁骨,宛若蝴蝶。
阿然和小宝侧了身,默契的眉眼勾勒,模糊了眼角泛湿的回忆。曲罢,大家鼓掌,舒晨的小手拍的格外真诚,连笑意,也被感染了歌中的几分感动。
其实,她又能听懂什么呢?
蒋安吐了一口瓜子壳,满不在乎地挑了唇角---“难听。”
众人黑线,明明很好听!
良子嘿笑,难得故作憨态,拂手掸了掸额前的轻薄刘海,细密的汗珠,隐约着无人知晓的怦然过渡---“嗯,本来就是随便点的,偶尔听过两次,总是跑调。”
这首歌,在当时大红大火,许志安的《一千次日落》。
那歌词,零星的,断续的,烙印在舒晨心中,很多很多年过去以后,无法磨灭的,唯有这么几句---太美丽爱情,快乐有限,但下雨的天空中仍能享受蔚蓝,让你安躺在臂弯活在茫茫宇宙,没法拥抱恒久你会在眼前,继续漂亮,但地老天荒中,如何抵受无常
后来,蒋安扯过话筒,蹭的跳上了桌子,嘶吼起了国外的重金属。
舒晨捂着耳朵,实在,欣赏不了==。
唱累了,便凑在一起玩一种据说叫做“猫和老鼠”的游戏,儿时回忆,据说是蒋少自创。
舒晨侧着脑袋,看着几个少年嘻嘻哈哈,不过是种牌类游戏罢了。
输了的人,自罚三杯。
阿然醉了,小宝醉了,良子面不改色,不知道醉还是没醉。
蒋安一杯没喝,扬言---本少身体不好,只能以茶代酒!
于是,输得次数最多的蒋少占尽了便宜,不过茶水喝的多了,几轮下来便也去了七八趟厕所。
舒晨照顾周到,拿着几人的手机一一回了各家电话,喊来了服务员,要了一壶热水和一条干净的毛巾,去卫生间润了热水。
回来的路上,恰巧看见侍应生推着餐车在送饮料,便也擅自做主,比划着,要了几瓶可乐。
本意是不想再让他们喝酒,谁知众人见了,瞬间,面如死灰。
舒晨不解,怔怔望着手里的可乐瓶,想问---有什么问题吗?
良子一个踉跄扑过来,几乎不稳,抱上那几瓶可乐便冲了出去,到了厕所,拧开盖子,一瓶不差,哗哗地冲进了马桶。
心跳紊乱。
前一秒,蒋安恍若触电,骨骼的撕裂声从脉络一路延伸至心脏,却在短短瞬间,笑了,嫣红轻启,唇齿生花---“他疯了?”
舒晨点头,莫名其妙的,跟、跟可乐有仇?
阿然小宝长舒一口气,双双翻着白眼。心跳却依旧怦然。
凌晨两点,小宝着了,红扑扑的小脸圆润光泽,舒晨为他擦了脸,穿了上衣,难掩羞赧神色。
良子假寐,靠在沙发上的样子柔软安静。
舒晨左右看了看,微微皱眉,那俩人,哪去了==。
阿然跪倒在马桶前吐得翻江倒海,身后,高大的落地镜,蒋安斜靠在巨大的冷色正中,一身银色流光,嫣红的薄唇勾挑,笑的无关风月。
少年忍着撕心的火辣,翻身坐起,似是倾泻了全部力气,艰难扯住一抹苦笑---“听说,你毕业就要和温可可订婚了?”
蒋安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逆着薄色灯光,阿然的眉心郁成死结,双手死死攥拳---“你娶她,是不是为了她哥?”
对方静默,阿然喃喃继续---“你这次回来,已经做好彻底忘记他的准备了吗?”
蒋安俯下身子,目光灼灼,白皙如玉的指节轻放两片薄唇之间,嘘,淡笑:“不许再跟我提他。”
唇红齿白间,好似一阵风来。
阿然靠在冰凉的瓷砖上,内心压抑的痛,如若针扎,看着蒋安,笑了,少年的泪哽咽于喉。
这世上,还有谁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温可乐,一个死去的少年。
于是转身,吐了最后一口胃液,再没力气说话。
正巧这时,舒晨洗了毛巾出来,看到二人,微怔。
蒋安的目光望去,饶有几分玩味。
她顿了几秒,想也没想,折好毛巾,大踏步的走进男厕所,扶起阿然,亦是用尽全身气力,架着少年回了房间。
于是,她对蒋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印象,是极不好的。
那么冰凉的地板,周围亦有呕吐的秽物,怎么能,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阿然摊在那里,而不伸出一只手来。
而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从缓缓驶过的车窗前,梧桐下的一抹人影无声的傻笑,滑稽的裤腿,束的高高的马尾,以及,傻傻愣在门厅一角的无所遁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情跃然脸上,以及的以及,吃饭时候,安然的目光从不逾越半分的视线范围,吃到的,仅仅是黄瓜土豆和笋片。
于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当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窝在她的怀里,亲昵着女孩的柔软发丝,却被小宝一脸愤愤的问及当初对舒晨的第一印象---“你丫是不是从那时就开始喜晨晨了!”
彼时,少年含笑,懒懒掀了回忆---“喜欢?谈不上,好感倒是有几分。”
当时只是觉得,这女孩,温吞傻气的样子,活活像只蠢猫。
舒晨向来不会赖床,闹钟一响,惯性起床,穿衣,站在窗前,懒懒打了个呵欠。
东边朝阳,蓬勃霞光。
对面小窗紧紧闭合,淡绿色的小纱帘随着缝隙之间渗开的晨风微微荡漾。
舒晨下楼的时候,脑袋是隐隐钝痛的。
思及昨夜,一阵哭笑不得。
几位少爷后来发了酒疯,什么pk赛,ko赛,黄金争霸赛,舒晨拦也拦不住,看了看表,二点五十,干脆,拿起小宝的手机,请了各家司机前来接驾。
出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算的上是意志清醒。
蒋安,虽然没醉,却困得前言不搭后语---“唉唉唉,本少的时差,那个时差还没倒过来,还能嗨,继续嗨==。”
于是哐当一头栽进蒋家的后车座。
舒晨安抚好众人,望着各家的车依次始离,转身,进了车厢。
恰到好处的暖风,宽敞舒适的间距,柔软的鹿皮座椅上铺了一层毛茸茸的紫貂毯子,蒋安早已扭做一团,呼哧进了黄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