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门
老汉躺在床上，被子上盖着一个大块白皮用来取暖，
他使劲咳嗽了几声，感觉都喘不上气来了，
薛二眼神心疼，赶忙拍了拍他的后背。
最近夜香价格骤降，加上行动不便，老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去过了，以前还能靠着他拉夜香两头收钱足够维持两人温饱，
但现在，
只能靠着薛二一个人打点黑工，挣点麦糠钱维持两人的生活。
但是城内戒严，很多客栈商家都闭门谢客了，
工作异常难找，哪怕找到了工价也是异常之低，如果不是老汉行动不便，他说不定早出去闯一闯了。
“一会再去内城一趟，假如何家还要我的话，就把我，卖出去吧。”
他看着老人恹恹状态，心中悲痛，他知道老人很有可能度不过这个冷秋了。
但若不是老汉从饥民窝里把他捞了出来，他说不定早就成了流民腹中食物了。
老汉一生孤苦无依，无名无姓，
百姓见了只道夜香郎来了，年龄大了，更无人在意他。
但他知道，
老人年纪已大，后事也想有个稍微体面一点的葬礼，不至于死去还成了孤魂野鬼。
咚咚咚
大门口敲击了几下，
似乎担心里边的人听不见，外边又有规律加大了声响。
床上老汉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大灾之年他是过来人，尤其是这种荒年，百姓朝不保夕，
难不保有男的饿极了生出恶心上门产生事端。
更要命的是以他们能力根本守不住这个家。
“有人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来。
“好像是石家大哥，不是别人，放心，阿爹，我出去看看。”
薛二看出了老汉的紧张，微微安抚了一下，向大门走去。
由于并没有穿鞋，
他的脚步异常轻盈，基本没有任何声响。
走到大门口，他朝着缝隙向外看了去。
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直挺挺站在门口，面色透着惨白，
确实是石立没错。
他迟疑了一下，拉开门栓，半开大门，
他半张脸缩在门后露了出去。
“阿立哥，你的伤好了啊，有什么事情么。”
薛二勾起微笑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需要向你借点东西而已。”
任立也不废话，一句说明来意。
“借东西”
薛二脸色微变，
还以为任立是来趁火打劫的，藏在后面的手已经伸到旁边墙壁立着的柴火棍上。
“阿立哥，不好意思，我们家也没有余粮。”
说完就要推上大门。
“天理教正在巷子里每家每户收缴例钱，马上轮到你们家。”
“我不借粮，只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天理教这帮人我给你解决，并且明天给你提供七天供你们爷两吃的口粮。”
任立没有意外他的动作，只是迅速又补充了几句话。
“天理教”
薛二停顿了一下，想到了城内这两个月新成立的天理帮。
他混迹在内城底层黑工当中，城内大大小小的帮派倒也清楚，
但自两月之前，一个名为天理帮的帮会异军突起，以压下黑虎帮出名后，
在粮食紧缺时机，收纳城内诸多百姓为帮众，解决了一大批人生存压力。
之后就偃旗息鼓没有什么大的消息，
又或者是他层次不够，接触不到一些信息。
“又是个和老虎帮一样的货色么？”
他心中怀疑，但手上不由自主将大门缓缓拉开。
任立一直脸色平淡，只是眼神慢慢变得危险许多。
不是必要的话，他还是不想像强盗一样闯进去抢劫一通，
但实在不行，他也只能降低一些底线标准了，尽量不去伤到人。
直到大门展开，他才展颜一笑。
“阿立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一会你就能看到他们，
至于粮食就给你混杂棒子面和麦糠把，半斗应该够你们吃挺久的，明天到我家来取就行了。”
任立看着少年表情转瞬即逝的惊喜，笑眯眯说道。
“度过了今天，给你又如何呢。”
他向少年开了一张空头支票。
“半斗”
薛二压抑住内心喜悦，用这半斗里的棒子面换些麦糠再加上家里的余粮，他在入冬之前在努力努力，
很有可能家里能舒服一点度过这个寒冬，
甚至有余力能给老头抓点减少疼痛的药草了。
“进来进来，阿立哥。”
终究是孩子，也可能同生活在一条小巷，
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放下了心中那一丝戒备，主动邀请任立进来。
两人走进内屋，
老汉已经从床上立了起来，双腿抵住地面，整个人坐的直直的。
噼里啪啦。
房屋中间有着一个凹陷小土坑，
里边火焰正冒出来灼灼燃烧，烧得柴火滋滋作响。
屋内布局和任立家差不多，
任立进去一眼就看见老汉腿上铺的那张皮子，他眼神瞬间一亮。
“原来是石家小子。”
老汉耷拉眼睛凝视了一眼，缓慢开口。
“老汉家没有水，没有饭，没什么可招待的，没事就回家歇着把，老汉我还得休息嘞。”
他丝毫不客气，语气中满满不欢迎之意。
石立他当然知道，
为人木讷严肃，不懂交际，志在功名，
与其母其妹三人从外县流亡而来，极为孝顺。
平常对待巷内这些老人也是极为恭敬，不似那种恶人。
但经历半辈子浮沉，他还是不想在这种闹饥荒的时刻考验人心。
任立听完他说这些话，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生气，
他目光看向薛二，
只是指了指老头，凑近了一点开口。
“我要他腿上盖着的那个毛皮,还有”
任立稍微拨了拨薛二棉袄上的领子，里边白皮一角漏了出来。
你身上裹着的这一张白皮。”
任立一边说着一边注视薛二，观察着他的表情。
第一句倒没什么反应，但说到薛二身上这张白皮的时候，
他脸上却惊讶表现出一丝愕然。
任立眼神微眯，等待他的回答。
薛二眼神惊讶地看了看任立，半天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晌，他转头看了看老汉。
忽然咬了咬牙，开口道。
“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