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妖皇的厚礼当然不可能是皇位。他带了许多奇珍异宝前来，话也说得好听，答应好好考虑禅位之事。仅此而已，就差把“敷衍”写在脸上。在场各位要是真的信了他的“好好考虑”，那才是真的单纯好骗。
忍冬醒后，妖皇和宗博都来看过一趟，又都因过于繁忙没有多呆。忍冬乐得不见他们，倒是想见斗雪。可自醒来以后，一直是桑紫贴身守着她，斗雪久无消息。
直到前来探望的花草妖王多了，才从他们口中听说了所谓的“除妖师使者”。忍冬如何也想不到，当日除妖师虐杀周凌，今日却让他来秉轴持钧，做这最关键的一号人物。
那天，他们并未真的杀死周凌，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可能从未想过要周凌的命。她亲身处在那样的情景当中，又怎么能够冷静的地去判断，除妖师的真实意图呢。
可是，究竟为什么，他们要那样残忍地折磨周凌。她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得找个时候去万归阁亲自问问了。
不管怎么说，他能活着，便是忍冬最欣慰之事。七八个时辰下来，她的身体就脱离了危险境地，一碗碗的灵药喝着，越到后头她越觉得炭盆热得难受，让端远一点。
“咳咳……”
桑紫端碗温水来，欣慰地说：“虽然还虚弱着，好歹下得来床了。这除妖师的法宝还真是厉害，我看明日你就能出院门走走了。”
忍冬“嗯”了声，朝侍女招招手：“快去备些礼物，我明日要亲自去道谢。”
桑紫轻拍她的背，劝阻道：“不必这么急吧。你看看你的黑眼圈，这么见人可不好的。”
“……你脑子里除了装着我的黑眼圈还装了什么？”
“女妖精致死都要美美的呀。”
忍冬对着她的脑门子又是屈指一弹：“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皇他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我总不能一躺到底。不如借这次道谢，探探这使者，兴许能探出些什么。”
“哦。”桑紫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好再劝了。
“都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忍冬独自躺在床上，闭眼思索着，半点瞌睡也无。她的命是周凌拉回来的，周凌又是斗雪拉过来的，明明是立场的对立……那斗雪许久不来，难不成是触怒了妖皇？她心有担忧，果断取出翎羽询问。
【“阿姐可好？”】
翎羽回的消息也快：【“好好养病。”】
【“父皇将你软禁了么？”】
【“嗯。”】
果然，斗雪为了她，竟要受这样的惩罚。忍冬正想说，她去求妖皇放人，翎羽又显几行金色小字。【“你若求情，必没有好果子吃。装作不知，才是上策。”】
理是这个理，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忍冬窝在被子里，飞快写道：【“那我可以做什么？”】
【“借你的人一用。”】
夜半时分，南池翻窗而入。
原以为忍冬必是活不了的，不想竟熬过来了，他很宽慰，一股脑将压了些日子的消息禀报给了她。消息倒也没多少新鲜的，只一条很重要——除妖师和虎王已完成约见，双方商谈的结果是，合作。
除妖师的目的已然明确，他们让周凌来做使者，就是要推翻现在的妖皇。虎王若能帮将来的代政王坐上至尊位，作为大功臣，少不了虎族的好处。现今的除妖师早不如当初，为了养成月之子的儿子，他们已元气大伤，若无盟友，想要颠覆鹰族，简直是痴人说梦。
利益一致，所以，合作是必然的。
“除妖师……不，现在已不称‘除妖师’了，得叫回‘半妖’。”南池说道，“这些年他们明面上对虎王进行追杀，实则暗中多番相助，他们用一个虎王吊着鹰王，分了鹰王的精力，使鹰王无法全力一统妖界。其实，那次在仓库营救虎王，我没费什么力气就引开了守卫，就是因为当时就有半妖在暗处协助。这些半妖蛰伏至今，等到现在时机成熟，他们才提出重返妖界。”
“嗯，知道了。”忍冬沉了眸光。原来这些年的潜伏和牺牲，到最后却是为他人铺路。好在是利益一致，也只能喟叹一声罢了。
“主上可还有事吩咐？”
“倒是有一件。”忍冬正色道，“西角楼的宝库你还得再去一趟。二楼存放古籍处，你好好找找，把所有关于上古秘术和灵狐族的书都给斗雪送去。”
“啊？”南池惊了。那得多少啊。
“放心，书不比宝物。这些年妖皇有意愚众，对妖族的过去几乎不提，甚至大搞人界讲授会，把大家注意力都引向人界。这些古籍甚少被翻阅，估计早积灰蛀虫了。你都拿去给斗雪，也许等你放还回去，他们都未发觉失窃。”
斗雪要借的人就是南池，被软禁着也是无事，她要把妖族的过去都弄个清楚。南池的隐息珠分外好用，上次偷吞天盏，这次又偷书。最近安防戒严，估计西角楼的守卫又要被抽调到别处，简直是方便南池进出。
说起吞天盏，它还放在圣树洞中，盛放着羽丹呢。如今既然她还好好活着，那得快些找个时候把羽丹取回来才是。
次日，落雪。清晨推开窗，就见院中已积了厚厚一层白。天气比前些日要冷得多，往日恨不得把皮毛被子裹在身上的忍冬，今日却系了裘皮披风就站在院中看雪。
“尊主好得真快。”桑紫两手提着礼物，这就要随她去万归阁道谢。
忍冬站在小拱桥上，却有些欲行又止：“你说，他若不理咱们怎么办。”
桑紫：“嗐，管他理不理呢，咱们尽了咱们的礼数，就算没探出什么，日后别人也挑不出咱的错。”说完，就走到前面帮她踩平了雪。
桑紫与她是许多年的好友了，这些天又衣不解带地侍奉她这个尊主。今日不放心她独自去万归阁，便顶替了侍女陪她一道走。
说是孤苦，她又未必全然孤苦。
忍冬慢慢跟上，走了不多久就到了万归阁。原以为，能单独跟周凌聊一聊，没想到……万归阁里跟过跳月节似的，热闹得冒烟儿了都。
平常最爱跟妖皇暗斗的几个王都在，正煮着锅子，与他们的使者大人把酒言欢。忍冬来得很不是时候，属于是人家吃着她站着。道了谢，送了礼，坐在上首的黑袍使者客套几句也就无话了，倒是狼王更加热情。
“哎呀来都来了，吃了再走。”
没座。
豹王指指上首的位置：“我们这儿是没位置，大人那里还有半个桌子可用。”对忍冬笑道，“要不这样，到底是救命之恩，你替大人布菜斟酒岂不更有诚意，顺道着自己也吃上几口。哎呀就添副碗筷的事儿嘛。”
众王觉得甚好，纷纷附和。桑紫先不乐意了，扯扯忍冬的袖子。忍冬不仅代表的是蝶族，还代表花草族，更是妖皇的二公主。她若去做服侍人的事儿，传出去那肯定要惹麻烦。
猴王端着酒杯走过来，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讲，小尊主怎么能布菜斟酒。昨儿鹰王已来谢过，今天人家又带着礼物亲来致谢，这诚意已是够够的。留下好好吃个饭，敬个酒也就是了，日后大家还要一块儿办大事儿嘛。”
豹王嘿嘿赔笑：“对对对，我说话不好听，小尊主你别介意。”
他们不称她公主，因为很快就不是了，也不称她蝶王，因为蝶族没蝶了。倒是这个‘尊主’，虽然是个代的，好歹属实。
桑紫缩回去手。猴王的话比豹王的好听些，说是去敬酒，坐的位置却是上首，尊重是给到了的。
忍冬是蝶族的执杖蝶王，又是花草尊主，虽是公主却只是个养女，她的选择似乎对局面有着更大的影响。半妖这边拿出邀请她的态度，她还真可以考虑考虑。
忍冬笑了笑，看着坐在上头的男人：“不知大人……”
猴王最会来事儿：“大人惜字如金，没说不可以，那必然就是可以咯。”于是张罗着让添副碗筷。
忍冬解下披风递给桑紫：“去外头等我吧。”
桑紫不放心，但见忍冬已经提裙上了台阶，只好抱着披风退出去。有谁还记得她大小也是个王，山茶族的王！他们都不带花草妖玩儿，呵，弱鸡果然没有妖权！
忍冬先是行了一礼，再小心地坐到右侧。黑袍周凌与她相隔不过半尺，微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只要没出言赶她，就是冷淡了些忍冬都是开心的。
她满上两杯酒，眸光至诚：“大人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仅以此杯谢过大人。”
周凌给了面子，将酒饮尽，又接着吃菜。
狼王热衷于活跃气氛：“小尊主，你看，咱们满堂英雄在，拥护代政王上位，那是易如反掌之事。我看，不如你也在歃血|书上把名签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他们的目的简单明确，就是要把忍冬拉到自家阵营。猴王猛地一拍大腿，附和道：“本王慢了一步可真是悔啊，小尊主可别学本王。”
忍冬放下酒杯，莞尔一笑：“我今日来，仅代表自己感谢大人救命之恩，无他。”
“这不撞上了嘛，难道还要单独挑时间说。”
忍冬不矜不伐：“我只代表得了我自己，花草妖族们自有他们的王，我签了字可不算。”
几个王争论起来：“怎么不算，前两天在你病榻前跪着哭爹喊娘的都是些谁！”
“你只要说签字，我看他们哪个有胆量站出来说不同意。”
“他们就是给脸给太多了，惯的。”
“他们算哪门子的王啊，呸。”
笑嘻嘻的讨论中突然穿插|进来一道冷硬的声音：“安静。吃饭。”
使者大人烦了，几个王赶紧闭上嘴巴，文明用餐。忍冬侧头瞧着使者大人，他默不作声地喝着酒，通身的气场足够吓到几位王。可她却是知道的，周凌私下里，可以很温柔。
她在桌下捉住了他的手。周凌不着声色往回缩，她用力地捏住，偏就不让他缩。她要个解释，或者，她可以给个解释，总之，他不能永远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