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冰凉的雨点打在忍冬的鼻尖，她坐在地上，不合时宜地发了呆。真是的，傻吗！她是个妖，火流星砸下来她都不会眨下眼睛。
一把掀开广告牌，见底下的人捂着左臂坐起来，她高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周凌晃了下脑袋，他的眼睛并不聚焦，许是倒地的时候磕到了头。这已是万幸，那么大个牌子，再歪两三寸就正中脑袋。
忍冬后背一阵阵地发凉，没忍住骂人：“你有毛病吧！”
“没受伤吧？”
“要你管！”
她的声音顺风传进耳朵，特别大，特别凶。周凌被呛到语塞，闭嘴不问了。他竟忘了，眼前这个看似如娇嫩花朵的小姑娘，兴许猛过钢铁侠。人和妖的相处，的确会有很多疙瘩。
忍冬郁闷得不得了，把周凌从地上拖起来，问他要了房卡，骂骂咧咧地把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甩到背上背着。这外头风雨交加，路滑难行，她却是脚下生风，眨眼赶到屋檐下。
周凌：“……”旁边有个男生正公主抱他的女朋友趟水。作为一米八几的小公主，他沉默且自闭了。他弄巧成拙，纯属自找伤受。
进了房间，躺上床，周凌的脸色已是惨白。忍冬拉上窗帘，没好气地说：“这个天气叫救护车未必来得了。”
“生气了？”
“还不是要我动用妖力来给你治！”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手臂腿部分明已经肿胀发紫，看起来就很痛，他却一声不吭。房间里有长达半分钟的安静。
“算了，你睡一觉吧。”忍冬用食指点点周凌眉心，后者终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来不及说便被妖力催入梦中。指尖从他额头上沾下来一层水，也不知是雨，还是疼出来的汗。
“你生那么大气做什么？他好心办坏事，下不为例就是了。”瑞香从点英簪里钻出来，不解地说。虽然肉体凡胎妄图去救一只妖很蠢，可明知可能会死还是冲上去了，这不值得感动吗。
忍冬冲她哼了声，随后催动妖力，将妖丹从体内逼了出来。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瑞香屏住呼吸没敢再发声。白如脂玉的妖丹绕着男人红肿的左上臂飞旋，不断往外释放妖力，那受伤的手臂肉眼看见地褪去红色与肿胀，碎骨重聚的轻微细响不时传出。
当脂玉一样的妖丹变得朦胧半透，忍冬的脸也开始显得没有血色。瑞香担忧地杵在旁边，想帮忙却帮不上：“人界灵气稀薄，不像妖界可以随时吸纳灵气回填妖丹。小蝴蝶，你的妖力用一点少一点，要恢复起来可是很难的。”
在人界不能随便使用妖力，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怕暴露行踪给除妖师，二是妖力的补给速度不及在妖界时。忍冬有点难以为继，她摸出几块丹药吞下，才坚持着把他的手臂复原如初。但是周凌还有一处腿伤需要她治，忍冬盘腿坐定，尝试着恢复元气，可惜收效甚微。这人界和妖界是不同的两个世界，想要收集人界的灵气，比一点一点取露水还要慢。
她稍事休息，又从体内逼出另一颗紫色丹珠。瑞香瞪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这是传说中的羽丹吗？”
凡修成人形的妖，体内必结成一颗妖丹。忍冬体内除了妖丹，还有一颗羽丹，那便是万蝶之王临终前凝成的两颗羽丹中的一颗。当日虎族灭蝶族，为给蝶族留下火种，她的母亲亲手把羽丹打入她的体内，命她千万保住自己，更要守住羽丹。
这羽丹的灵力承自天地，她自身的妖丹与之一比便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羽丹是需守护的至宝，旁人无法从她身体里取出，她也不会轻易将之取出。瑞香跟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羽丹长什么样子。
如此珍宝取出来，就为了救个人类？
紫色的羽丹绕着周凌的小腿飞转，那受伤严重的腿骨转瞬续接成功，红肿也很快消了。沉睡中的周凌似乎不再那么难受，呼吸逐渐平稳。
“那是什么！”瑞香倏地惊呼起来，指着周凌的胸口，那里有一团浅淡的紫光闪烁，似乎是……从他体内发出来的光！她凑近了去瞧，那团紫光却跟她捉迷藏似的，又不再亮了。
那边忍冬已将羽丹重新纳回体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瑞香兴奋地指着周凌胸口：“小蝴蝶你看到没，刚才他体内在发光！”
忍冬擦去额头的汗，疲惫极了。如果是在妖界，仅仅疗个伤废不了她多少力气，可在人界，却叫她几乎力竭。她懒得动弹，就在床的另一侧躺下，眼皮沉得快要抬不起来：“你眼花了吧。我想休息了，追剧吗，给你打开。”
“追什么剧！我在一凡人身上居然看到了光，这不比剧精彩！”
忍冬拿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我好累，你让我睡会儿吧，乖。”
瑞香见她这般模样，只好闭了嘴。羽丹用来救人，若是虎王那边有了消息，小蝴蝶又哪来的力气去报大仇。她有些担忧，坐在床边，斗斗手指，一眨眼的工夫就见小蝴蝶睡熟了。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帮她找南池。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这就挺让人心里难受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日头高照。=狂风大雨已然过去，只有一地狼藉昭示着昨天的风有多张狂。工作人员挪动着被吹倒的广告牌，说着，幸亏没砸到人。
周凌蹲在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拍她的肩膀。一夜好眠，他看起来状态不错。忍冬被他吵醒，睁开沉重的眼皮，耳边便传来他轻声的询问：“要不先吃点东西再睡？”
“不想吃。”她徐徐地用双手撑坐起来，恼怒尚未消退，“给你治伤差点耗光我的妖力，现在还吵我睡觉！”
床前蹲着的人反被吼出好脾气，给她背上垫了个枕头：“看你脸色不好，我怕有什么不妙。”
忍冬靠在枕头上，更加没给他好脸色：“我要真有什么不妙，你又能做什么。”
他自然是什么也做不了。周凌作为一个男人，更作为一个向来能打的男人，想来也是极受打击的。
“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还要继续睡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你还真是热衷于投喂我啊。”少女下了床，一巴掌推开挡路的男人，“算了，上路吧，我在车上休息就好。”
走到门口，忍冬还是想不通，又折返回来指着周凌的鼻子，大声警告：“记住了，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不！要！给！我！找！麻！烦！”
周凌往下微蹲，将鼻尖对着她的指尖，并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绝没有下次。下次就算半个足球场大的广告牌照你脑门儿砸下来，我都当没看见。”
“你！”忍冬瞪眼，咬牙切齿，“你最好说到做到。”
周凌按下她的手，冲她笑道：“我记得这个服务站有家特产店卖的甜糕味道很不错，要不要尝尝。”
“……好啊。”
“吃辣吗？还有家肉肠烤得也不错。”
“不要，我不要辣，也不要肉。”
“试试嘛。”
“不要不要！”
先给忍冬买了吃的，周凌肚子也饿了，去买些吃喝。等餐的间隙，忍冬无聊，见有家小超市，就进去瞅瞅。
瑞香在旁边叨叨：“还没试过移动支付呢，曾总的钱不用白不用啊。”
忍冬挑了些甜食，儿童糖果做得花花绿绿最得她心，于是她的购物框里装满了童趣。提着购物框到了收银台，扫码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到底用哪个软件，扫哪里呢。
后排光头的大哥热情地说：“小姑娘没钱了吗？”
忍冬让开位置，给他先付：“有的。”
光头付完了钱，忍冬还没弄明白。光头：“妈妈没给够钱吗，哥帮你付了吧。”
“不用不用，我研究研究。”
“别跟我客气。小姑娘你一个人吗？”
“真的不用。”
光头却特别热情，钱多似的非要帮她付钱，忍冬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把钱扫了。一共五十三，也不多，但搞得忍冬很不好意思。
“谢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周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她只是没用熟手机。多少钱，大哥，我转给你。”
光头爽朗地大笑两声，表示自己也遇到过卡里没钱的尴尬，所以就帮给钱了。他麻溜地收了周凌转的钱，提着东西走了。
周凌拿好忍冬买的东西，皱了下眉：“这种时候，你喊我或者给我打电话就行了。刚才那人，说不准打的什么主意。”
忍冬跟着他去车那儿：“我知道啊，可我又不是个人类小姑娘。他就是有什么坏心眼儿，在我这儿也讨不了半分好。”
周凌帮她拉开车门：“……看来，又是我瞎操心。”
一人一妖上了车，车子重新上路。忍冬系好安全带：“而且我又不是傻子，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往来都是利益，诚然这世上有赤子之心，可谁又有时间和本钱去赌呢。”
“小小年纪，见解不小嘛。”
“谁说我小了，我这把年纪当你奶奶都行了。”
周凌再次不想说话了。
买了一堆甜食，可惜忍冬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便睡着了。她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车窗外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竟将她的皮肤照出晶莹的样子，就像那晚遗留在他掌心的鳞粉，闪着微弱的光。
她是妖不是人，人妖殊途，一不小心就成了他奶奶。周凌瞄她几眼，很快收回眼神，专心开车。
晴朗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乌云，阴霾笼罩，即将又是一场暴风雨。好在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便是另一片透亮蓝天，坐在副驾驶上的小蝴蝶也终于苏醒。
忍冬伸长胳膊绷直两条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眼时间，下午三点过了。瞄眼导航，离目的地只剩下不到半小时的路程。睡得不错，她感觉妖力恢复四成，正常行动不受影响，于是放松心情，选了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吃。
“开车累么？”
“还行。”认真开车的男人如是回答，给了她一个笑容。
“要不要来一根？”
“好啊。”
“喜欢什么味道？”
“都行。”
忍冬选了根混合果味的，剥开糖纸，给他递到嘴边。周凌侧头过来，从她手里把糖叼走，牙齿轻磕着糖，发出一声好听的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