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县衙后头今日来了个年轻的女郎,一张芙蓉面,鹿眼,琼鼻樱唇,好看到让开门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那娘子见人便笑,语气亲昵熟络,“我来看看你家姨娘,去年便说上门来叨扰的,这一耽搁便是一年,还望她莫怪才好。”
顾月照如今编瞎话的本事越发纯熟,这种莫须有的关系在她口中说出,已经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程度。
顾月照看这看守大门的婶子话也不说,只直楞楞的盯着她看,又提醒了一遍,“这位婶子,还劳您通传一声房姨娘,便说她乡下旧友来看她来了。”
那位姨娘如今风头正盛,偏这偌大的县衙,下人口风松得很,花点银子稍一打听便能打听到她的身世。
始安县令倒是尚不算太蠢,还知道低调两字如何写。
是以百姓只知官府不作为,却不知他们的父母大人日日笙歌,便是在这种天下大灾中也活得自在得很,家中不仅抬了三房小妾,还生了个大胖儿子,如今正私底下庆祝孩子的满月宴呢。
这位姨娘姓房,始安县下面远沟村人,自小貌美,随母进城走亲戚,被县令看中娶回家做了五姨娘。
房姨娘如今正是受宠的时候,那门房回过神来,见顾月照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心中虽奇怪房姨娘一乡下来的村姑,怎么会有这般气度的旧友,却还是麻利的去通报。
没多大会,便来请顾月照进府。
“你便是我的旧友?妾出身贫寒,可不敢高攀娘子这般富贵的旧友。”
顾月照刚进屋子便听到一女声从旁而来,音调婉转动人,便是这有些刻薄味道的话自她的口说出来也不会令人觉得讨厌。
再看不远处一丰腴的美人半躺在塌上,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娘子这话可错了,这见了面不就成朋友了?”
房姨娘却不愿和顾月照打太极,她最烦的便是那等弯弯绕绕的人,“娘子来见我所谓何事?不防直说。”
“今日登门造访,却有要事,听说姨娘喜得贵子,我这是来送礼,贺小郎君满月的。”
“哦?”冯姨娘来了兴致。
送礼是假,有所求倒是真吧。
“娘子若有所求,该去前头找老爷才是,怎还将礼送到我这来了,妾不过一玩意儿,怕是帮不了娘子。”
顾月照不管她,自顾自说话,她算是看出来这姑娘不仅性子直,说话还不好听得很。当着满屋子奴仆说自己是个玩意儿,这让本就才高逢低的奴仆们以后还如何尽心服侍她?
“不知姨娘可方便我二人说话。”
房姨娘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丫头倒是先阻止上了,“不行!”
屋子中人皆被她这突然的一声吸引,那丫头涨红了脸皮慌忙解释,“姨娘,这女郎来路不明,您尚在月子中,怎可单独和她一起?若她起了坏心,那可怎么得了!”
“都出去。”
“姨娘!”
“我说出去!”
翠柳被房姨娘赶出来后,心中不服气,那女郎是姨娘的哪门子旧友?她和姨娘自小认识,从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她挥挥手赶走门口廊下的小丫头,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只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买地,九钱银子,袁文书,化妆之法等语。
最后一句倒是听得真切得很,因为那女子开了门,她说,
“我刚刚所言,还望姨娘多多考虑一下,若是姨娘想好了,自来永福巷第二家来寻我。”
说罢便款款的走了。
顾月照回到新租的小院时,其他人已经尽数回来,顾月照问了句,
“如何?”
众人答,“一切顺利。”
“那便等着瞧好戏吧。”
绫罗绸缎制成的衣裙美则美矣,就是不保暖,如今虽已入春,但春寒料峭的天气早晚还是有些凉,这华贵的衣裳穿个一时半会倒是还行,若是穿长久了,恐会风寒。
顾月照不想生病,问完话,便进屋去换了自己的厚棉布衣裳,感受到熟悉的温度,顾月照舒服的喟叹出声。
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得注意保暖,才穿了这衣裳出门一个多时辰,全身都冻得没热乎气儿了。不比高中大学那会了,要风度不要温度,为了好看,零下的天气只穿个单裤的时候也是有的。
顾月照原来的计划里面是不打算在始安停留的,如今计划有变,便用五百文钱租了主人家这个闲置的小院十日。
院子不大,也就三个房间和一个灶房,刚好够住下他们五人。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林诺便便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她小心的的穿上衣裳,拧着昨晚便备好的木匣子猫着手脚向门外走去,
草草洗了把冷水脸,拿上木匣子就要往门外走。
“林娘子。”
“你小子吓我一跳!起这般早做什么。”
陈虎挠挠头,”外头不安宁,东家让我送送你。“
林诺奇了,”东家醒了?“出门在外不用造起操练,以东家那懈怠性子,不该睡到日上三竿?她刚出门时看了,睡得熟得很,不想能醒的样子。
”东家昨夜与我说的。“
她就说嘛,“行了,时候不早了,既然要与我同去便走吧。“
陈虎随着林诺七弯八拐的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时,正好遇见这家男主人出门。
林诺将陈虎拉到墙角,待那男主人带着奴仆走了才从暗处出来。
“那不是袁文书嘛,咱们要来的竟是他家?”昨日他和宋二叔先行一步去租院子,还真没听见后续商议之事,回来后东家他们都神神秘秘的,他也没多嘴问,是以才如此惊讶。
“我到了,你回去吧。”
林诺走的自然不是后门,她刚到角门。远远的便看见一个小丫头等在那处,见到她就一脸热情的跑过来,“林娘子这边,我家娘子早起便问林娘子可来了。洗完脸便打发婢子来迎娘子,等了小半刻钟,可算等着了。”
林诺假装听不懂她话里暗暗的责怪,摆了笑脸反拉了她的手,“那咱们走快些,莫让夫人久等。”
今日是县令小郎君满月之日,县中各乡绅富户心中虽耻笑竟为着个庶子满月酒大办宴席。和上月县令家大郎君及冠礼时的冷冷清清不同,小郎君的满月宴可隆重热闹得多。
无论心中怎样的看不上,满月酒这日还是让人套了车,带上礼,低调的往县令府邸而去。
城中百姓不知其中缘故,只觉得今日牛车格外多。
“瞧,他们像不像阴沟见不得阳光的老鼠。”顾月照倚在门框上,看着从眼前经过,又走远的牛车,眼中满是嘲弄。
陈耳东答,“阴沟的老鼠都比他们磊落些。”
……
袁文书的夫人去县令家参加满月宴,是红光满面而去,脸色苍白而归。
她不该喝那盏桃花酒的,如今祸已从口出,再后悔已无用,得快些告诉大人寻个万全之法才是。
袁文书回到比家中女眷更晚一些,今日席间多饮了几杯酒,如今看人都带了重影。
“夫人,挡在此处作甚?别耽搁老爷我去找红丫睡觉。”
袁夫人看丈夫醉成这股烂样还忘不了去找妾室的样子,一股邪火便冲上了头,他的语速又急又快,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昧了县衙银子之事被房小莲那上不得台面的村妇发现了,她如今要一千两银子,若是不给,她便把这件事斗落到大人跟前去,若大人知道此事,咱们家就完了!“
一番话彻底让袁文书的酒醒了过来,他睁大眼,”她怎会知道此事?“
一说起这个袁夫人便心虚,支支吾吾不敢承认。
这男人在外虽是个孬种,在家却是会打女人的。
袁文书看她这副样子,再联想到今日去内院见到冯姨娘的只有她和女儿,谁抖落的风声再明显不过。”你个蠢妇!“
袁文书心头火起,跳起来一个巴掌扇到袁夫人脸上,直把人打翻在地,心中尚不解气,又拳打脚踢了一番。
”家中有多少银两?你明日拿了去给房姨娘。“此事是万万不可让县令知道的,县令多疑,若房姨娘在他耳边吹了枕头风,真让人来查他,岂不是一查一个准?
袁夫人哭泣的声音顿住,良久才传来几声心虚之语,”家中原还剩一千三百两银子。“
袁文书难得的脑子灵光一回,立刻抓住重点,”什么叫原还剩?“
”今早还剩一千三百两银子的,早上妾买了些东西,花了五百两银子,又花了三百两银子投钱做生意,如今家中只剩三百两银子了。“
”大早上你买何物花了五百两银子?老爷我辛苦攒了大半辈子的家当,全叫你一早晨花了?“
袁文书难以置信,他爱钱却懈怠管钱,得了钱只管往袁夫人处扔,要花钱也只管找袁夫人要。
日子过得糊里糊涂,连家中有多少银两都不知道,骤然得知此事,一口气差点没憋出来。
”甭管你买了什么,投了什么买卖,赶紧去给我把钱要回来,不然你就等着回娘家吧!“
钱自然是追不回来的,袁夫人除了知道那娘子姓林,其他一概不知。待袁文书看见袁夫人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东西时,又气得打了袁夫人一顿。
五天后,县衙后宅,顾月照这次再来时,房姨娘的态度热情多了。
“你来了,快,坐坐坐,翠柳,去倒茶来。”
翠柳撇撇嘴,依言下去了,她已经知道相谈何事了,留不留下伺候不重要。
“房娘子心情不错。”
“那是自然。“他拿出一个棉布袋子放在二人面前的桌上,”这是之前说好的,我七你三,总共得了三千两,这是九百两,你点点。“
顾月照不客气的将袋子收入囊中,假装惊讶“竟有三千两之多?“
房姨娘捂唇一笑,”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倒是便宜了我。“
果然,如她所料,袁文书没银子付房姨娘所要的一千两,首先想得便是威胁同样贪了银两的同僚。
偏他还蠢,毫不知遮掩,被房姨娘布置在府外的人一抓一个准,房姨娘手上的把柄越来越多,钱包自然也越来越鼓,毕竟破财消灾和丢了差事,不是太傻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那另一件事,姨娘考虑得如何?”
房姨娘知道自己脑子不是很灵光,但是心中怎么也不肯放弃这般机会,袁夫人不过一个文书之妻都肯花五百两银子之多来买顾娘子的化妆品,那其他比袁夫人更有钱的夫人小姐岂不是更愿意花大价钱?毕竟那口红,连她都把持不住。
她下定决心,“做!”
又拿了一个袋子出来,“先拿一千两银子的货。”
顾月照笑咪咪的将钱收了,“好说好说,两日后,夫人让人来老地方提货便可。”
为何是两日后,自然是因为商城还有一日才开启。
此次之事完全便是顾月照以房姨娘和袁夫人为中心点做的一个局,先是让林诺上门免费替袁夫人化妆,然后借机推销化妆品和拉投资,在早上的时候便拿走了袁文书一家大半的银钱。
在满月宴上,房姨娘知道袁夫人酒量不好,便在宴上故意敬她酒,在县令地盘上,袁夫人便是再膈应房姨娘是个妾室,也不得不喝。
房姨娘再趁袁夫人不清醒时故意与她说话,她到底说没说过袁文书贪墨银两之事不重要,喝醉了的人怎会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只要房姨娘知道了这件事,便足够让袁文书一家慌乱。
之后,便如顾月照所预料的,袁文书甚至连反抗一下都不曾,便打算乖乖交出银两,破财消灾。
没有银两怕房姨娘生气,更是主动供出同僚。
顾月照用新鲜到手的一千九百两银子中的四百两,各买了二百两的口红,二百两的粉底液,在第二日交了货。
小院当初说好是租借十日,如今过去了五日还有五日院子到期。从房姨娘那得来的一千九百两,她自己留了五百两,四百两买了给房姨娘的货,剩下的一千两全部买了黄豆。
这些贪污款,既然是从群众中来,还是回到群众中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