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请公上路
随着王骥、杨善被廖春松带下……
李义从大牢里,将张軏张輗两兄弟提了出来。
沉重的镣铐在冰凉地板上拖行,划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仿佛行走在阴曹地府一样。
气氛压抑而悲重。
张輗侧身与哥哥张軏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孔深处看到了一丝惊疑。
遥望着甬道尽头那间散发着光亮的密室,两兄弟都在猜测。
这个时候,到底会是谁来了???
刑部还是大理寺的人?
“快走!”
严苛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如催命符一般,拼命催促着两人加快步子。
当两兄弟拖着沉重的镣铐踏进密室时,两人同时望到案几后的那道黄色身影,心里震惊不已。
陛下……
居然是陛下来了。
“来了!”
朱祁钰站起了身,遥望着憔悴的两兄弟,淡淡的微笑在嘴角逸散而出。
“锦衣卫,赐座”
千户廖春松领命退去。
望着那道嘴角含笑,如沐春风的人影,两兄弟勉力撑起沉重的枷锁,拱手道:
“罪臣参见陛下……”
认真地凝视着,这两位年过六十而上的苍白面孔,朱祁钰陷入到了深深的缅怀中……
靖难名将张玉,英国公张辅……
多么辉煌而璀璨的将门世家啊,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
但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一个残酷事实。
张家已不能再为皇家所用了!!!
即便留下张辅一脉,经此一事后,他们也很难在朝堂上出人头地。
内廷的各方势力,绝不会轻易让这拥有谋逆前科的罪人之后,担任重要将领。
但,只要人还在,希望便还在……
三盏茶的时间,弹指即逝。
在这期间,廖春松不仅搬来了两张短凳,更是将一道小方桌摆在房间正中间。
方桌上,摆放着几盘豆子一类的下酒菜。
除此之外,一壶清酒、两个酒杯静静地摆在桌上。
“陛下……”于谦面色暗沉,低声询问道一旁怔怔出神的朱祁钰。
“都愣着干嘛,凑合着坐吧!”回过神来的朱祁钰,伸手示意两兄弟入座。
沉凝了片刻,两兄弟不敢违逆皇命,拖着厚重的镣铐缓缓落座。
千户廖春松见状,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两个空杯斟满,然后默默起身立于一侧。
朱祁钰重新落座于太师椅上,他眼神始终停靠在那张小方桌上,目视着两杯斟满清酒的玉杯。
杯敞口微撇,口下渐敛,平底卧足。
这两个酒杯杯体小巧、轮廓线柔美,直中隐曲,盛满清酒的杯身呈现出端庄婉丽、清雅蓝秀的风韵。
这便是景泰朝著名的景泰蓝吗?杯身间以湖石、月季与幽蓝,一派初春的景象,韵味十足。
于谦立身在旁,瞧见陛下凝视两人怔怔出神,没有妄加干扰。
沉默了良久,张輗看向桌上玉杯满盔,思索间,他已知晓陛下用意。
“陛下,老臣犯下重罪,死不足惜。
恳请陛下念在家父及兄长的面上,为老张家留下点血脉”
“二哥!”张軏脸色苍白地看向张輗,他欲开口,却是被张輗那凌厉的眼神无声喝止。
他悻悻低头,默声无语。
“尔等尽可放心,朕会为张家留下一支血脉的”案几后,传来天子平淡的话语,他的内心,无半点波澜。
“罪臣心愿得了,唯一余愿便是愧对陛下圣恩,只得来世再报”张輗话罢,端起桌上的玉杯,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二哥!”张軏望着张輗饮下御赐毒酒,目眦欲裂。
朱祁钰冷漠地俯瞰着张軏,冷哼一声。
“张軏,若不是尔逼着兄长起兵谋反,张家又岂会陷入如今地步”
“陛下……
当时是曹吉祥那阉人鼓动着我与二哥,谎称陛下病危,不然,就算借我等十个胆子也不敢助太上皇复位啊……”
于谦目视着两人,怒斥道:
“大胆张軏,休要强词夺理!”
在他心中,不管因何缘由,做臣子的决不能逾越半分。
更不要说犯下谋逆等重罪了。
谋逆自古便是死罪,此刻张軏还妄想狡辩,难道还想再次激怒天子吗?
挥挥手,打断正欲开口的于谦,朱祁钰冷冷地扫向张軏。
“尔无须过多挣扎,安心去吧,朕承诺!会为张家留下最后一支血脉。
多年后,张家后人若是有骨气,还是能重返朝堂上的”
张軏闻言,再回眸痴痴地看向饮入毒酒后,沉默不语的二哥张輗,一时无言。
朱祁钰站起身来,认真地凝视着两人,轻轻开口道:
“今日一别,你我君臣到此为止,朕在此间。
请公上路”
在天光的凝视下,张軏这才艰难地端起玉杯,望着清澈见底的御酒,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一饮而尽。
一盏茶的功夫转瞬即逝,想象中的毒酒药效并未发作。
沉默的两兄弟这才如梦初醒,呆呆地望向天子的方向。
不是毒酒吗?
张輗苦笑一番,明白了个中原委。
自己本就犯下当死之罪,陛下又何须赐下毒酒呢?多此一举呢!
今日一别,君臣到此为止!
这话,才是陛下今日会见我等,最想要说的话语吧。
随着锦衣卫将张輗两兄弟带出密室,朱祁钰转身对着李义轻轻吩咐道:
“传朕口令,张家除了张辅那一脉流放编关外,其余满门抄斩,家产充公!”
“卑职领命”李义心中郑重地记下皇上口谕。
于谦默默地矗立一侧,没有开口求情。
他知道谋逆是重罪,若不加以严惩,很难威慑暗中心怀不轨之人。
这场政变,需要拿出几家来祭天,昭示天下,皇权之威不可撼。
很不幸的是,张家正好是其中一家!
于谦在心底猜测:
至于石亨,若是宁夏军情得以解除,想必陛下绝不会放过他,满门抄斩也只是时间问题
于谦明白,石亨和徐有贞皆是此次政变的核心人物之一,他们犯下的罪责,远比张家严重得多。
陛下之所以留着他俩,最主要的是他俩还有利用价值。
朱祁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起身淡淡道:
“走吧,回宫”
于谦微微讶然。
“陛下,这徐有贞、石亨不见了吗?”
“这两人先留着,先让他们在昭狱尽情享受一段时间吧,等朕想起时,再说!”
“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