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廷杖百官
“通政使司右通政‘卢俊列’于景泰六年收受马帮白银一千两，助其逃免太仆寺牧税……”
“太仆寺寺丞‘曾天甲’于景泰五年收受扬州徽商一千二百两，助其减免太仆寺牧税……”
随着王诚念出一位位在京官员名字，并罗列出详细的贪污行为后。
大殿上，文武百官先是屏息凝神一会。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他们霎时躁动起来。
无数官员议论声，瞬间盖过了王诚的声音。
“这……可有何依据？？”
“左卿大人，陛下此次可是从锦衣卫手中拿到的证据，这还能有假？”
“定是掌握了直接证据”
“想来应是如此……”
数百位官员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殿中反对党里，十几位被点到名字的官员，脸色顿时惨白，他们凝望着龙椅上的那双冰冷双眸，张口欲言又止……
原来陛下早就知道了！
于谦戍立左殿，面色极为阴沉地扫向王诚所提之官员。
贪腐风气，居然已蔓延至京都中层官吏身上了。
王诚所念之官员，大多都是在京官员：
五品至四品之间的居多，甚至，三品的都有几位。
在京官员中，四品已经算不低的官衔了，皆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儿。
居然还会为了区区世俗之物，而去渎那一世英名。
扫视着一众面如死灰的官吏，于谦心里悲愤难填。
殿中，被王诚点名的官吏终于绷不住了，放声痛哭起来。
“陛下恕罪，老臣一时糊涂啊……！”
“微臣该死，还请陛下开恩……”
威严冷漠的禁卫，并没有因为这些官吏的痛哭，而有半分的松懈。
手持兵戈的他们，内心深处同样痛恨这群鱼肉百姓的恶官。
如果陛下下诏，立即处死这群冠冕堂皇的败类的话，相信他们会毫无犹豫的挥举手中死神之刃，刺穿这群伪君子的胸脯。
范广站在武人之首，看着大殿上这极其喧闹的一幕。
他微微侧身，与身后两名勋贵子弟对视一眼，三人皆从彼此双目中看到了一丝异样。
今日是文官集团的审判日，亦是武人勋贵隔岸观火的大好时机。
陛下圣明，终于对这群文官动手了。
这些糙汉子，显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落井下石，若是换了文官集团，早就借机大肆弹劾了。
趁你病要你命，这往往就是文人士大夫最拿手的伎俩。
内阁大臣王直凝视着殿中这群腐败分子，眼眸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憎恨。
朱祁钰沉静地扫着百官，注意到王直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怒容后，他心中若有所思。
“李义！将殿中所念之名全部拖出去斩了”
冰冷的天音刚刚敕下。
大殿再次恢复到死一样的寂静中。
什么？？？？？
不光立在殿前的锦衣卫李义懵了，他身后满朝文武更是呆若木鸡。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向着天子的方向拱手道：
“微臣领命”
全场文武百官，无不惊恐至极地望向龙椅上那道身影。
陛下……
贪污几百数千两银子便要斩头？？？
陛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殿中被禁卫禁锢的人群里，数名官员闻听天子圣音后，当即吓得瘫软在地，双目绝望地望向龙椅位置。
“陛下饶命啊”
“老臣一时糊涂，恳请陛下看在老臣为大明鞠躬尽瘁的份上，饶恕老臣这一次吧……”
无数官员匍匐在地，朝着龙椅的方向，不住地哀嚎。
那声音，凄厉而悲惨。
连一向刚正清廉的于谦闻言，面色也是一怔。
之前他对陛下调虎贲卫进殿这种鲁莽行为，本身就极其的不满。
他认为，不管怎样，朝中大臣均有监督皇权的义务，向陛下直谏，更是每一位官员都具有的责任。
如果这朝堂真成了陛下的一言堂，那还要百官何用？大事小事自己不就全给处理了吗？
如今，陛下又因为大臣们贪腐，一怒之下，直接砍杀！
这彻底颠覆了他心中坚守的信义。
于谦回眸望向对面的肖铉、江渊两人。
只见对面两人正凝视着自己，两人齐齐摇头，似乎在示意他不要插手此事。
于谦面无表情地看向二人，就在锦衣卫千户李义上前提人时，他毅然决然地站将出来。
在满朝文武都寂静无声的时候，他挺身而出。
出列，站在大殿中心，在他身后，除了那冰冷无情的执戈禁卫外，还有无数贪官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刚刚！
这些还理直气壮的文官，正在和皇帝斡旋，试图用高祖皇帝的祖训‘官不与民争利’来逼迫天子妥协，阻止北平商税的推进。
但是现在，他们尽数跪倒在地，再没一人坚守先前官不与命争利的祖训了，因为他们全都贪墨了。
现实便是如此的打脸，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因为他们内心比谁都清楚，自己确实贪墨了。
冷漠的天光俯瞰着殿中成片的恐惧哀嚎声，没有片刻停留，随即，它扫视了一眼左右大殿上，那一语不语的满朝文武们。
朱祁钰这才平静地看向殿中那道孤傲的身影，于谦。
谁敢再这个时候触怒自己的帝王之威？
又是你于廷益。
不愧是朕的巩固大臣啊。
于谦遥望着龙椅上那道清冽的身影，再环顾大殿，迎上百官中那微微躲闪的目光，他无所畏惧。
“如果皇上是神，天下就不该有战争、有灾荒……
如果皇帝什么都精通，什么都明了，那他就不需要百官！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错的官吏自有都察院审查核办，而不是仅凭陛下一言，定生死！
大明，还有律法！”
此言落地。
静，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再次迎来一阵可怕的寂静。
就连殿中那群被点名宣判死刑的官吏们，也停止了抽泣，变得鸦雀无声，他们都被于谦这高燃的话语给震惊住。
在听到于谦最后那句之后，他们眼眸深处尽皆浮现出一道生的希望。
少保大人在救我们！！
身为内阁首辅的于廷益，在为我们说话！！
刚刚提起一名柔弱文官的李义，也放缓了手中动作，他转身朝着龙椅之上的那道人影望去，仿佛在等待敕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