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上皇复位
所有人听到朱祁镇宣布的那一刻，都默不作声，齐齐看向大殿上方的新帝。
终于，良久！
就在朱祁镇以为没人会反对的时候，一声不高不低不卑不亢的声音穿过人群，直达他耳畔。
“臣有异议”
朱祁镇有些意外地看着出列的于谦，诧异地问道：
“于卿有何异议乎？”
于谦此时双手作缉，对着大殿上方行了一礼。论资历和礼节，大明臣子都应当对朱祁镇行此大礼。
于谦缓缓道：“景帝并未崩殂，太上皇焉有理由复之？”
此言一出，大殿中顿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包括范广、王直在内的一众好友都惊讶地看向于谦。
现在任谁都知道景帝病重，已有数月未上朝。
甚至传言景帝随时可能会驾鹤归西。
他们以为，根本不会有人会为了这么一个风雨飘摇的病秧子而出声，即便他是帝王，曾经大明至高无上的王，那又何如！！
你是帝王那又如何？
你让追随自己的等人看不到希望时，那么你离尘埃落地也就不远了。
在你卧病不起的时候，在你膝下无子嗣继承大统的时候，你再回来看看他们……
人性本恶，何之试探？
朱祁镇自龙椅上俯视着于谦，眼眸中绽放出的神情显得极为凝重。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以于谦在朝野的威望，产生而出的质疑！足以扭转整个政变的转变，必须谨慎对待。
大殿另一方的王骥、杨善、陈汝言、曹吉祥、徐有贞、张輗兄弟等人直勾勾地盯着于谦，眼神不善。
原以为景帝病重，皇位能顺理成章地回到太上皇一脉。他们簇拥新帝上位，也是为博取那从龙之功，争得一番荣华富贵。
如今见到阻挡自己奔向富贵之梦的绊脚石出现，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其中当属徐有贞和石亨两人最为气恼，眼看大事既成，这突然杀将出来的程咬金，差点令得两人捶胸顿足起来。
徐有贞出列，对着太上皇行了一礼，对着群臣高声道：
“众所周知，景帝病重已有数月之久。朝堂奏疏堆积成山，若是长此以往，朝廷动荡不安，国将不国！为天下之祸兮”
此言祭出，寂静的殿堂顿时如同煮沸的铁锅一般。
群臣激昂的议论声瞬间淹没了奉天殿。
无一例外，大殿中多数大臣都赞同徐有贞的言论。
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镇，留意到大臣们议论的重点在偏向自己这方时，他并没有出言阻止这一幕。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景帝因病辞朝已有数月之久，很多地方官署奏折没有得到批示，导致朝堂政务堆积，已有部分衙门近瘫痪状态。
长以此往，于国于民都极为不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矣。
于谦冷眼瞪着对面这个阴险的政治家，那脏脏的嘴脸实在令人呕吐。
他并未急于回应，诚如徐有贞所言！
景帝病重，群臣邀请太上皇复位主持朝政大局也在情理当中。但唯独就是这复辟是否通过景帝亲自授权同意呢。
总不能趁着景帝病重，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换了皇帝吧。
即便景帝崩殂，皇位还是会回到朱祁镇一脉，但总要讲个名正言顺吧。
说直白点，就是景帝现在还是皇帝，不管你们搞的夺门之变还是南宫复辟，景帝同意了吗。
于谦心底对景帝还抱有一丝希望，从过往执政经验来看，景帝无疑比太上皇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只是命运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景帝一生命运多舛，七岁才被宣宗皇帝（朱瞻基）亲自承认并接回皇宫。
皇帝跟宫中侍女生下孩子的事情，古代常有之，但没有哪一个皇帝敢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讲。那会让皇帝丢脸，更何况，明宣宗已经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后，为了后宫和谐，宣宗只能让吴氏母子离开皇宫。
就这样，吴氏母子被赶出了皇宫，来到京城一处偏远的宅子。那是宣宗派人安排的，怎么说孩子也是自己亲骨肉，总不能让他们母子流落街头。
但朱瞻基对于自己这个私生子的厌恶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于谦永远记得当年初见景帝的那番场景。
那一年他奉朱瞻基的旨意前去看望景帝，当年的他还只是个四五岁的稚童。
“娘，父亲在哪里？”一个面容稚嫩的孩童，用他那水汪汪的大眼对着一位女子问道。
“孩子，你的父亲乃当朝皇帝，他太忙了！所以才没有时间来看你。”女子用手抚摸着孩童的头，温柔地说道。
孩子听完妈妈的回答后，若有所思，水汪汪地大眼睛眨巴两下，稚声说道：“娘，父亲他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这么久了从来没看过我呀”
于谦注视着孩童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流露一抹宠溺之色：“父亲心里一直记挂着你，这才安排叔叔来看望你呢”
“哦，这样啊”孩童天真地望向于谦，仿佛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或许对于他那小小的年级来说，皇帝是什么，他无法理解。
这个孩子就是日后的明景帝朱祁钰，这位女子便是朱祁钰的母亲吴氏。
到了朱祁钰七岁那年，父亲明宣帝重病，所谓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明宣帝想到他们母子二人，觉得自己亏欠了太多，于是就派人把朱祁钰母子接回了宫中。
宣德十年，明宣宗驾崩。朱祁镇继位，他是皇后的儿子，出生高贵，年龄也比朱祁钰大，继位称得上名正言顺。继位后的朱祁镇，没过多久就册封弟弟朱祁钰为郕王。
殿中。
徐有贞窥到于谦沉默良久，误以为其已被自己话语震慑，转而朝群臣激昂道：
“景帝病重，至大明山河社稷于不顾，那么我们群臣就不能复立太上皇和太子朱见深了吗？就不能为大明百姓着想？”
大殿中的文武百官闻言，纷纷躁动起来。
有眼尖的官员似乎已判断出朝堂局势，跟着附和出声道：“太上皇乃先帝嫡系长子，且又是孙太后所出，此刻复辟顺应正统，正是百姓所盼，天命所归”
石亨冷厉地盯着于谦，阴恻恻道：“于大人，你是忠于大明还是忠于景帝……”
“对呀，于大人，您难道要至天下百姓于不顾吗……”
“于大人三思……” 不少官员开始低声劝到于谦。
范广站在人群观察到百官现状，再默默注视了一番于谦，深知今日大局已定！
若是景帝没有生病，那么眼前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即便群臣逼着皇帝册立储君，也不会有徐有贞等政客暗自拥立太上皇一事。
一切的缘由皆是出自老朱家内部，眼下景帝病重，太上皇复辟已志在必行。
旧帝登位，朝堂局势瞬间重洗。
于谦此刻深陷舆论当中，若是一味的反对太上皇复位，恐有不妙。
范广慎思良久，终究是多年至交好友！他踏出几步来到于谦身旁，朝着大殿上方的朱祁镇恭声道：
“料想于大人对太上皇复位一事毫无异议，唯一担忧的便是此事景帝是否知情”
朱祁镇瞧见范广站出来，还以为他同于谦一般反对自己复位。待得听清此话后，神色稍稍松弛下来。
“弟弟病危，对朝中之事已无力做出决议。朕今日复位，乃是太后和群臣的意思”
朝堂文武百官闻言，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在朱祁镇搬出孙太后这股强有力的靠山后，他们讨论的重点已经逐渐偏向太上皇复位这边了。
太上皇的复辟，朝廷上下似乎已无人可阻。
许多官员都在低头交流讨论，忙着重新站队，似乎根本没人关心那重病的景帝如今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