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团子
“……我并无恶意。”
女人似是不曾想到她竟会如此举动,身子微微一僵,略有怔然地瞧着她。
可下一刻,那把贴在她脸颊上剑并未离去半分,反倒是微微侧了下,猛然间于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来。
“别多管闲事。”
红袍的姑娘冷眼瞥着她,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中长剑,那滴血珠沿着剑身蔓延滑落,被她随意甩落到一旁的泥土中去了。
殷晚舟不耐与她浪费时间,微蹙眉打量了下面前的女人,便侧过了身,准备离去。
她从女人的瞳孔中暂且没有看出其他意图,也懒得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这种滥发好心的大圣人,只有在自己跌得疼了才能学乖。
殷晚舟走得干脆利落,足尖轻点间满袖寒风凛冽,火红身影快至残影,刹那间就消失在暗影婆娑的森林之中,浓雾萦绕弥漫,掩去了她所有的痕迹。
只余身后的女人立于原地,抬起指尖轻轻捂了会儿脖颈处的血痕,直直盯着那狠心的姑娘远去的背影,直至再瞧不见了才微微垂了垂眼帘,挪开了指尖,目光在那猩红上顿了顿,不觉低声苦笑了下。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知晓那孩子是不愿与人结伴了,怕惹她厌烦敌意,却又忍不住地有些担忧。
过了一会儿,青裙微浮,女人纤细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殷晚舟直朝着中央宫殿疾行而去,但在路过一条诡异涨水的河流时却是顿了足步,眸光在这条河流底部似有何物翻涌的地方细细探究了片刻,随即便拔出了腰间长剑。
那河水愈涨愈快,水流湍急,底部隐隐的光亮也越加闪烁起来。
她眸色暗了暗,倒是不急着往那河底去,只定若神闲地垂眸轻拂了拂袖,手腕微动间剑光翻转。
“一起来。”
殷晚舟勾唇轻笑,凤眸潋滟,戾气上眉梢。
四面沉寂,枝叶轻摇,那地面上倒映出的婆娑暗影在一瞬间似有弯曲。
细细瞧去,非是影子曲折,而是反射银光!
刀剑纵横,四面联合杀来。
刹那间直逼眼前,凌厉狠决的剑气扑面袭来,是抱着必杀的决心。
暗中的人下意识便紧握了剑柄,眸色一冷,就要挥剑将这些偷袭者斩杀于此了。
可比她更快一些的,是殷晚舟手中长剑。
剑光幻化成千,剑气凛然狠厉,她足下瞬影闪过,红袍飞扬,身后剑道成凶兽,睁着猩红噬人的竖瞳,随着那剑尖发出的银光咆哮扑去,直冲两人。
五人去了两个,余下三个如何?
几人骇然间也猛然加大了攻击,刀光剑影成网般滔天冲向那红袍的姑娘。可下一刻,未等近身,他们只见红袍的姑娘陡然勾了唇,抬眸朝他们瞥了一眼。
这一眼,凉薄冰冷,又带着几分平静与冷淡。
正是……看死人的神色。
手腕翻转,葱白指尖刹那间松开,那柄长剑上兀的暴起一层冰霜,夹着凶猛的剑气刺向其中一人。
而那发疯般扔出长剑的人指尖紧攥,冰霜沿着她的手臂一寸寸凝结,随后就那么一拳打出,徒手抓住了刀客斩来的刀锋,冰霜阴寒,灵力附于其上。只微微用力,那长刀的刀柄在瞬间穿破刀客的手腕,刺穿骨骼,捅破了他的胸膛。
滴答。
四周死寂一片,唯鲜血垂落之声刺耳。
可惜这剑柄刺穿的位置不对,未能一击毙命。
殷晚舟抬手,眉眼平静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随后指尖松开,尸体倒地。
剑身刺破符修阵法,直入其眉心。
不过几瞬,五人仅余一人。
殷晚舟随手接住了那飞还而来的长剑,目光缓缓移至最后一人身上。
幸存者,亦是无耻逃兵。
她微微挑眉,颇为玩味地笑了下,左手抬起,冰霜凝结成弓,右手食指轻捻成箭。灵力萦绕附于其上,愈凝愈浓,就在那无耻逃兵身影即将消逝的一刻间,冰箭射出,直中头颅。
殷晚舟歪了歪头,淡淡放下了手。
她一时间未曾动作,只饶有趣味地瞧着远处落下的身影。
啪。
尸体爆炸开来,冰霜层层凝结散落,美不胜收。
动人的场景愉悦到了红袍的姑娘,叫她稍稍眯了眯眸子,满意地收回了剑。
“滚出来。”
殷晚舟蹙眉瞧了瞧身上衣袍上不小心滴落的血珠,掐指给自己砸了几个清洁决。她也不急着下河探个究竟,反倒是一撩衣摆淡淡靠着棵树坐了下来,从芥子空间里摸出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来。
是她走之前,楚南知给她做的点心。
这盒子上被女人细心地附上了灵力隔绝空气,甚至此时取出来时还带着些余热。
估计是楚道君一做好就装起来的。
殷晚舟一边随意想着,一边伸手摸了摸,闻见了这股子香甜的味道,应是一盒桃花酥与一盒子桂花糕。
都是她爱吃的。
甜甜的气息抚平了心底的些许未散的杀意与不耐,叫她一时间竟未曾对着这跟了她一路的小贼动手,只曲着一条腿,随着自己的心意大口咬了一块桃花酥。
枝叶娑娑,青裙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似是一直瞧着她。
那目光里倒是没什么害怕和恐惧亦或是杀意,只是带着些叫殷晚舟熟悉的无奈之色,温和且包容地看着她。
“说罢,想做什么?”
殷晚舟没理她,等她好生吃下了三块点心,觉得心里舒坦了,这才掀了掀眼皮子,施舍给了女人一个眼神。
“秘境中危险重重,某想跟着姑娘……”
青裙的女人顿了顿,将这话给补完了。
“……望姑娘庇护一二。”
她瞧着是个金丹中期,却对着殷晚舟这个看上去才筑基大圆满的人寻求庇护?
有意思。
殷晚舟指尖拨弄了两下腰间佩戴的银铃,眯眸打量了几下女人,陡然间地目光一顿,心下兀的嗤笑了声。
蠢东西。
“我庇护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她有些手痒,捡了地上的一颗小脏石子儿就朝女人扔了过去,直直砸在女人裙摆上,留下一个小小淡淡的灰印来。
殷晚舟看那被弄脏的地方,眸中闪过两分满意的愉悦。
“……只看姑娘想要某做些什么。”
女人垂眸瞥了眼自己裙上的灰印,心下分毫不恼,只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这像是没骨头似的倚着树干的孩子,袖中指尖微动。
她也有些手痒,想捏一捏这小坏家伙的脸颊。
“若是留下,那就给我做个厨娘。”
红袍的姑娘一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瞧着她。
“怎样?”
小姑娘挑眉问她。
怎样?
女人无奈得紧,微微颔首应下了。
还能怎样?
“好。”
想留在小姑娘身边,做厨娘便做厨娘吧。
“你叫什么?”
殷晚舟饶有兴味地瞧着她走近坐到自己身边来了,不自觉地拨弄了两下腰间银铃,随意问了声。
“慕知舟。”
女人垂着眼帘,轻轻拂了拂裙摆,缓缓坐下了。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可这满身似水娴静又隐隐清冷不可亵渎的气质便足以叫人略过她的皮囊,想去探究这底下灵魂的真容。
“慕知舟?”
殷晚舟一字一字牙牙学语般读过,难得给了点儿面子捧了捧场。
“不错不错。”
她夸赞颔首。
女人动作一顿,淡淡瞥了她一眼,心下又好笑又好气。
何其敷衍?
“你方才应是瞧见了我杀人的全过程,怎么就这么不要命,还想往我这儿凑呢?”
殷晚舟撑着脑袋,真情实意地问她。
见到疯子杀人不该走得远远的吗?
还寻求庇护,寻个屁的庇护!
简直有个大病似的。
若是正气凌然的楚道君瞧见了,定是要啰里吧嗦地给她扯一堆道理来了。
殷晚舟心下莫名想到了这儿,又很是奇怪地不高兴起来。
她这人脾气怪得很,阴晴不定。
方才还笑着呢,这会儿就沉了脸。
不仅沉着脸,还直直地盯着女人瞧,非要从她脸上瞧出个花儿一般。
倘若旁人,早早地就该跑远了,边跑说不定还要边喊几嗓子疯子。
可这位脑子多少有点儿毛病的慕知舟慕道友却不曾。
慕知舟只是用着那种叫她心底憋屈得慌的眼神看着她,没有半点害怕与厌恶,没有责怪和质问,只是温柔且纵容地瞧着她,瞳孔中那一片小小的世界里便只剩了她这一个身影。
殷晚舟指尖陡然一僵。
“是他们要伤你在先,你后反杀,又怎是你的错?”
女人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
“秘境中危险重重,保护好自己永远是第一位。”
“……可你不知道呀,我有个极为唠叨的师父,若是知道我手段如此残忍,怕是要说我的。”
殷晚舟垂了垂眸,微微弯唇咬了口糕点。
“……不会的。”
女人扶额。
“你师父只怕你伤着,怎会舍得说你?”
“纵然你错了,她也总会护着你的。”
殷晚舟嗤笑了声,心底火气噗的声就散了散,却是挑着茬子反问她:“你怎知道?”
“你又不是我师父。”
慕知舟抿了抿唇瓣,果真是不语了。
又是这种叫她憋屈的眼神。
殷晚舟心下恨恨,大口咬了块点心,活像咬在某人身上似的。
阴魂不散!
这种憋屈感源自于她心底一肚子发不出的火气和烦躁。
那些刺人且汹涌的东西一个个地都卡在了她喉咙里,却怎样都吐不出来,最终只好熄了火,叫曾经放肆嚣张的女魔头着实难受得紧。
说得好听。
花言巧语。
殷晚舟眸色微冷,给她又暗戳戳地贴了两个标签。
世上怎有如此讨人厌之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
慕南知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看她下意识地抱着那两个小木盒像极了一个护食的狼崽子,大口大口地咬着糕点,脸颊鼓鼓的,眉头一会儿松一会儿皱,连着那双方才凉薄轻挑的凤眸此时都随之而睁得圆圆的。
……实在可爱。
女人低头,抬袖掩唇无声勾唇笑了下。
小家伙自己都不知道,她吃饭的时候会反射性地睁大眼睛。
就在她张嘴的时候,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也会睁大一些,专注地瞧着手里的食物。
是从小到大都有的小习惯。
这会儿她吃着,眉眼间残留的些许杀意便不知不觉地散了,像个被顺毛好了的猫儿。
这叫女人心下如何不软?
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之人?
“……师、师姐安好?”
一旁丛林中陡然传出一个怯懦的声音来。
殷晚舟眼睛抬都没抬一下,只管着自己吃,顺便日常在心底腹议风光霁月的楚道君。
慕知舟也无甚反应,仍旧盯着吃点心的小姑娘瞧。
“师姐……可、可否卖我一瓶灵药?”
声音的主人渐渐走了出来,赫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穿着内门的衣袍,神色间有些害怕和警惕。
看来这短短两日,就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尝了些苦头。
殷晚舟随意瞥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眸子。
“一瓶便好。”
那女子停在不远处,低声央求道。
“一瓶低阶疗伤药两百下品灵石。”
女子声音娇柔,却叫殷晚舟听得心底烦,想要赶紧把人打发走。
“……这……这为何这般贵?”
实在过了,市场上一瓶低阶的疗伤药顶多一百下品灵石。
女子咬牙看她。
“爱要不要。”
殷晚舟撑头,懒散地翻了个白眼。
“到底要不要?”
“……要!”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女子想了想尚在林中的人,终是咬牙应了。
答应了就好。
殷晚舟耸了耸肩,从自己的戒子空间里掏了掏,先是取出一个瓶子来,看了看,又皱眉扔回去了,找了半天才取出一个与方才那个差不多模样的药瓶来扔给了女子。
女子也不想节外生枝,如约给她扔去了一袋灵石。
慕知舟眨了眨眸,眼中闪过几分笑意。
那一开始被殷晚舟拿出来的,是楚南知给她亲手练的药。后来的那瓶,是市场上卖的。
楚南知给做的药瓶上都会小小地刻个安字。
舟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