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面对江入年忽如其来的挑衅，林听毫无头绪，但反应比前几次淡定多了，这会儿她没急着回答，而是安静几秒。
须臾。
她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皮，迟钝道：“我其实也没什么本事。”
江入年倒觉得她本事挺大。
轻扯唇角，他的目光肆无忌惮，掺杂着无端暗色，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定格在她脸上，这期间还有意无意地挑眉，像是在没事找事。
林听直直地盯着他，觉得无辜，却习惯性忍耐：“但，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大胆点。”
江入年没再说话了。
他知道林听听话。
但没想到她这么听话，事事都顺着他，千依百顺。
他弯了弯唇。
这之后，又听见她慢吞吞的询问：“得等我把节奏调整过来之后可以吗？”
“想得美。”江入年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而后手抬起来碰了下林听的眼皮，闲闲地指出来：“变着法占我便宜呢林软软。”
被他碰过的位置很痒，像是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似有若无地存在着。
林听强忍着不去揉。
注意力随之分散，此时此刻，大部分思绪都集中在江入年身上，因他刚刚的拒绝，林听感觉很冤。
明明主动的是他。
提要求的是他。
最后在她妥协之后，拒绝的人还是他。
是他不讲理。
怎么就成了她急不可耐？
这倒打一耙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
林听正想说点什么挽回立场。
察觉到她的神色，江入年垂头，恰好看到路上的小石子，随意一脚踢走：“算了，随你。”
林听一顿，目光茫然。
江入年慢慢地把话说完：“开心了吧？”
林听啊了一声。
不管她的反应，江入年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开始臭屁：“也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追我，确实值得高兴一下。”
“……”
林听没觉得自己的脾气有多好。
待人接物也谈不上有多宽容，只是觉得那些和自己没多大关系，都无关、并且可以不去计较的东西，不需要浪费情绪在上面。
她其实是个情感很贫瘠的人。
确实如此。
比如，在得知林庆丰和沈引弟各自组建新家庭的时候，她虽然感觉世界都要塌了，虽然害怕地把自己封闭起来，却也还是好好地活着。
那时候，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苦难总有尽头。
她没有因为谁而苟且，再怎么无依无靠，也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独独在江入年手里栽了跟头。
大概江入年克她吧。
又或许，是她上辈子做了对不起江入年的事，亏欠了他，于是被他记恨着，罚她用这辈子来补偿。
林听觉得一辈子也没多长。
她已经23岁了。
算了下，若侥幸活到80，一生也不过只余57载，这57载再除去生病、睡觉、吃饭，和江入年在一起又只剩下28载，短短10220天。
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但事实是，江入年迟迟不答应她的追求。
所以在这10220天里，不知道还有几天要被浪费。
恰好走到十字路口。
江入年低下头，看了林听两秒。
“往哪儿走？”
听到江入年的声音，林听回神，抬起眼反应片刻，才用手指指了下方向：“这边。”
两人跟随人潮穿过斑马线。
右边靠近马路。
走了没多远，江入年抬手搭在林听肩上，下一秒，顺势把她拎到左边：“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下一句。
“好好看路。”
两人走进店里，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坐下后，林听跟服务员要了份菜单递给江入年，慢慢地跟他介绍说：“这家私人菜馆我和季祝来过一次，他们家的三鲜面和茶歇都很不错。”
江入年嗯了声，开始烫杯子。
林听把菜单拿回来，迟疑道：“我来点吗？”
江入年手上的动作仍继续着，像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惜字如金地吐出俩字：“当然。”
怕江入年肚子饿，林听火速把菜点好。
不一会儿，江入年把烫好的餐具用布擦干，整齐地摆在自己前面，又忽地瞥了林听一眼，似有若无的。
林听留意到他的目光。
安静两秒，之后江入年才把视线停住，顺势往下拉，碰到她未拆封的碗筷时，有些刻意地停顿了下。
莫名的压迫感。
江入年打量片刻，把自己面前这份已经洗好的餐具推过去，语气格外端着：“便宜你了。”
林听愣了下，很快抬头望着他。
“谢谢。”
她把眼睛弯成了月亮。
等待的间隙。
把洗餐具的水倒掉，江入年忽地冒出了句：“对了，我下周出差。”
只一句。
林听意会了下，感到茫然，但看到江入年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她就只能勉强装懂：“久吗？”
江入年拿起手机，随意道：“归期不定。”
哦。
他的意思是要离开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林听想了下，顺着这话题往下聊：“为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工作吗？”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江入年对周围的情况并不在意，一直低着头看手机，似乎正忙着和谁聊天，表情比平时看上去严肃一些。
可能碰到棘手的事。
林听也没打扰，只是干坐着等有些无聊，她便刷起微博，一进入界面，立刻注意到粉丝回复自己的评论。
其中一个id引起她的注意。
网友a问：会撒娇吗？
她回：会的。
五个小时之后。
一位id名为“”的网友：别造谣。
又过了两分钟。
——这事应该你主动。
“……”
实在太好猜了。
林听想都没想，直接看向江入年。
她朝江入年举起手机屏幕，晃了晃：“这是你写的评论吗？”
江入年抽空瞥了眼。
“有意见？”
林听看着他，噎住，但又觉得需要说点什么：“你想我怎么主动？”
江入年突然顿住，打字的动作也停了，放下手机之后他把目光抬起来，嘴角弯起：“这还用我教？”
林听沉默。
江入年意味深长的暗示：“比如，在我出差前……赶赶进度。”
林听没反应过来：“什么进度？”
江入年收回眼，闲闲地道：“我们的进度。”
“……”
林听秒懂他意思。
此刻却有种莫名的怀疑——这一连串的对话串起来，从他主动提出“出差”开始，到故意不说明白，好像都别有所图。
图什么呢？
林听想不明白。
明明是她在追人，但江入年好像特别乐在其中，也不避嫌，像是很享受被她追的过程，而且无时无刻不在鞭策她。
他在钓她吗？
林听下意识地看了眼江入年，见到他这张充满欺骗性的俊脸，越发肯定他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
不过也没办法。
江入年确实点醒了她。
为了督促自己，今晚一回家林听就给自己做了张时间规划表，用双面胶贴在卫生间的镜子上，确保每天都能看见。
还特地搜了攻略。
攻略一：【找到共同话题，主动聊天】
以前做电台主持碰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和江入年相处下来，过了这么久，林听几乎没有察觉到他的那份热衷。
她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唯一知道的爱好，还是她在江入年面前明确表达过自己很反感的地下拳击，她不想提，即便再艰难的情况，林听也不想和他聊这个。
江入年都放下了。
她不想提醒他再记起这么个事。
愁了好几天。
电视机正在播报一则交通事故的新闻。
事故现场被掐断，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放在担架上，一闪而过。
林听忽地回想之前跟江入年坐出租车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楚，江入年不开车总是不系安全带的。
当时她就注意到了。
却保持沉默。
毕竟，她那时也没什么立场对他指手画脚。
现在情况不一样。
想了想，似是有了主意，林听立刻行动起来，她想送江入年一个车载语音包，时刻提醒，告诉他平安第一。
录着录着。
又想到，江入年好像还挺喜欢听她讲话的。
他应该会喜欢这个礼物。
某天早上。
刚出门，江入年就被堵了。
“这什么？”
林听一声不吭，把u盘交到他手上。
她别扭了会儿，才故作神秘地说：“你放到车上听。”
江入年用目光扫过，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礼物？”
林听很轻地嗯了一声。
江入年挑了下眉，似认真又似落拓：“下次要送就大大方方一点，礼物而已，又没什么。”
林听呼吸稍稍一顿。
须臾，她点头。
攻略二：【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林听不知道怎么开始。
她没做过这种事，只能先从影视剧里找找灵感，大致看了两三部，里面有不少男女主意外摔倒、接吻的桥段。
她看下来总觉得轻浮。
她做不来这些。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刚要打开下一部甜宠剧，下一秒，就听见了敲门声，她按下暂停键转头看去，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没多久。
江入年的声音响起：“开门。”
只两个字。
林听先说了句“稍等”，从地上爬起来去开门，她站在门后，看到江入年拉着个行李箱，像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月未过半，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出差了。
他的眉眼清隽，却有些昏沉，疲惫感很深。
下意识地，即使江入年一句话都没有，林听注意到他的脸色之后，还是止不住心疼，手臂犹如有了自己的思想。
朝他伸去。
林听没多想，无师自通般地碰到他的手腕，把他戴在腕上的平安扣一块裹住，轻轻往里带：“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她的手小，只能包住一半。
江入年由着她的动作，跟在她后面答：“差不多。”
林听感觉他有点瘦了。
“客户难缠吗？你这次去了好久。”
差不多快一周了。
江入年扯了下唇角，倒是无所谓地道：“我是谁啊林软软，这世上还有我搞不定的人？”
林听似听非听，安置好江入年之后，进厨房端了碗温热的小米粥出来。
林听温声：“就加了一点点糖。”
江入年很痛快地接过来，也没提别的要求。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额头，这样看上去貌似乖了很多。
见他喝了半碗。
林听莫名有些满足：“还要吗？”
江入年说不要。
继续把剩下的喝完。
没有声音，林听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湿巾拿，给他细细地擦手，过了一会儿，她又换了只手擦：“嗯，我知道的。”
你是江入年。
所向无敌。
之后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艺术来源于生活。
其实老掉牙的桥段也真实地存在着，人会觉得俗套，或许是因为还没碰到正确的那位，那个值得它发生的人。
在那个人面前，一切的生搬硬套都会变成不期而遇。
也许姗姗来迟。
但款款浪漫。
攻略三：【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林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这忙里偷闲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底，入秋后两个人才算彻底忙起来，林听陆陆续续接到新剧本，日常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江入年比她更忙。
出差是家常便饭，经常回来没呆几天，立马又被什么事叫走。
两个人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培养感情了。
录好的音频保存好，再上传至云盘，总算赶在截稿日前完成了全部工作，林听把便笺上最后一项待办删掉。
她闭上眼伸了个懒腰，困意扑面而来。
天还没暗。
林听摇头晃脑地搓了搓脸颊，过了会儿，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留意到一则未接来电。
是傅柏林。
林听想了下，点了回拨。
很快，傅柏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林听，是我。”
林听嗯了一声：“有事？”
安静了几秒。
傅柏林像是很无助：“有件事儿，确实需要麻烦你。”
工作的缘故，林听已经许久没来过“醉生梦死”烧烤店了。
看着陌生的街道，她有点不认路，不过好在烧烤店离家很近，步行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再怎么不认路也不至于走丢。
恰好是黄昏。
转悠了好一会儿，林听总算找到正确的路，走到“醉生梦死”烧烤店的门口，门口的灯笼开着，光线还不是很亮，被橘红色的夕阳抢去风头。
她一出现，正在招呼客人的店员小哥立刻把她认出来。
毕竟之前见过。
再加上林听长相的辨识度很高，属于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
更重要的是，店员小哥预感到江老板对林听很有意思，也就是说，林听极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老板娘。
他不敢怠慢。
他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事。
林听走进去，目光看了一圈，在空荡荡的躺椅那儿顿了下，最后停在朝她走来的店员小哥身上，她稍作点头，表明来意：“我找傅柏林。”
傅柏林已经打过招呼了。
店员小哥很有眼力见，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傅先生跟他两位女朋友在二楼。”
女朋友。
还……两位？
林听迟疑了下，跟上去。
二楼火药味弥散。
傅柏林存在感极低，劝和受气、拉架挨揍，夹在两个随时要爆炸的女人中间。
他选择装死。
没多久。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头。
两眼放光仿佛看见救星。
大眼瞪小眼的两个女孩也同时看去。
“怎么还有一个！”
林听抬起眼，看向说这话的姑娘，又看了看傅柏林和他对象。
她继续把楼梯走完，联想到江入年跟她说过傅柏林小青梅找过来的事，再加上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应该修罗场无疑。
却想不懂。
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
目光投向傅柏林，紧接着，二楼响起一阵惨绝人寰的惨叫声，以及一道尖锐的声音：“好你个傅柏林，这又是哪个狐狸精！”
闻言，傅柏林对象顿时忍不了了。
“麻烦你搞搞清楚吧大姐！你他妈谁啊！傅柏林跟谁在一起关你屁事！”
“我是谁？”
疑似小青梅冷笑：“我和傅柏林穿一条开裆裤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哦，那时候还没你呢！”
两个女人又吵起来。
场面再度失控。
“够了！”
傅柏林实在忍受不了了。
大吼了一句：
“这我弟妹！”
安静两秒。
林听目光讷讷的，半晌，大脑才反应过来，她感到窘迫，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难得有些不自在。
趁这时，傅柏林赶紧把林听单独拉走。
“怎么回事？”
林听至今没弄清楚状况。
傅柏林犹豫了下，想着也没别的对策，就把具体情况跟她说了。
情况和林听猜得差不多。
起因是一句童言无忌。
很常见的情况，小孩过家家，小男孩向小女孩许诺长大后要娶她。
傅柏林本人是完全没印象了。
只是从初中开始，他就被迫日夜承受着小青梅的“示爱”，当时年纪小，被狂热地追求一段时间后，他和小青梅来了段为期两周的“早恋”。
他提的分手。
理由是性格不合适。
奈何人姑娘不乐意啊，依旧每天死缠烂打，也怪他自己当时没主见，中间和她分分合合，藕断丝连。
这情况持续到高考。
傅柏林真心受不了了，直接报考省外的大学。
接触到新环境，才渐渐放下。
直到来了清远镇。
他还以为能彻底摆脱小青梅了。
人算不如天算。
起初，傅柏林和他对象谈恋爱谈得好好的，结果没谈多久，小青梅半路杀出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探听到他的行踪。
也算是爱过。
傅柏林刚开始还想和她好好谈，谈了几次之后，才发现根本没用，小青梅就是铁了心要和他在一块。
这姑娘比以往还不讲理。
明知道傅柏林有对象了，还常常说一些让人很尴尬的话。
傅柏林膈应。
他对象也膈应。
尽管如此，傅柏林看在这份故交的份上，愣是没撕破脸。
傅柏林叹了口气：“就是这么个情况。刚刚她俩就因为我吃不吃香菜吵起来了。”
“……”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听就忽然觉得傅柏林挺渣的，这行为很像她看的电视剧里那种渣男——我不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为两个女人动心的男人吧。
林听觉得自己管不了这种事：“所以呢？”
“帮帮我吧，求你了弟妹。”双手合十，傅柏林对她寄予厚望：“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事儿的！”
毕竟她都能让江入年栽跟头。
林听直接忽略掉他的称呼，并未答应。
“你一句话的事，我一个外人插手不合适。”
傅柏林急得口干舌燥：“一句话能解决我嗓子就不会哑了。”
那他肯定没说到点子上。
就像答卷子，主观题写再多字，也不如清晰的罗列。
林听并未动摇，皱着眉：“你想脚踩两只船吗？”
“？”
声音慢下来。
“那我倒是可以帮你跟她们解释清楚。”
闻言，傅柏林顿时急了：“老子没想！老子不想劈腿，老子现在就想让杨桐雨离老子远点！”
林听看着他，有些茫然：“那你说了吗？刚刚那句话。”
傅柏林一噎，再度沉默。
他没有。
“其实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你要是真想解决这事儿，还是趁早把真实的想法讲清楚。”失业后，这是林听第一次开导“渣男”，语气还算客气的：“不要留下可以想象的空间，不然她们两个都会受伤。”
傅柏林不做声，挣扎很久。
最后觉得林听说的有道理。
傅柏林便下定决心跟小青梅说清楚，其实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糟糕。
哭是一定的。
但，没发生别的事。
小青梅红着眼，跟傅柏林做最后的决断，像是给自己二十年的青春画上句号，而后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
傅柏林感到久违的轻松。
他勾住他对象的手，两人对视片刻，紧紧相拥在一起。
桌上的手机响了。
林听扫了眼备注——江sir。
林听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眉眼却在不经意间缓和情绪。
“有你电话。”
傅柏林抱着失而复得的对象，腔调懒洋洋的：“谁啊？”
林听：“江sir。”
哦，江入年啊。
那没事。
傅柏林随意道：“你接吧。”
林听有些迟疑，直觉告诉她这样做不妥，但她又确实很想听江入年的声音，片刻后，私欲战胜了理智。
她还是接了。
林听抿了下唇，慢慢出声：“喂。”
对面没动静。
过了几秒：“难道是我太想你，所以出现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