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万物有灵。
山海经曾这样记载:内别五方之山,外分八方之海,纪其珍宝奇物,异方之所生,水土草木禽兽昆虫麟凤之所止,祯祥之所隐,及四海之外绝域之国,殊类之人。
五方之北。
其山名,回岸。
难得的休息日。
是个雨天。结束录音棚工作的林听回到家,脱掉外套,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之际,好像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两下,她没去管。
但强提醒的铃声存在感很强。
把眉头皱起来,林听很用力的砸了下枕头,缓了缓,才将埋进枕头的头抬起,伸手去拿手机,开了免提丢在旁边:“喂。”
“林老师,我是季祝。”
听到季祝的声音,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林听瞟了手机界面一眼,哑着声问:“这不是赵台的手机吗?”
“那不是我给你打的你都不接嘛。”
“……”
林听困得要死,脑子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问:“有事吗?”
事情是这样的。
季祝说:“这不是快到周末了嘛。赵台想组织台里的同事一块聚餐,看你工位空着,就让我问一下你在哪儿。”
林听的眼神有点空,似听非听。
季祝试图让她心动:“而且这次聚餐的地方离你家特别特别近……”
又是聚餐。
林听对于这种经常性的、每周都要聚一次的餐实在提不起兴趣,她在被窝里拱了两下,疲惫道:“我不去了,帮我跟赵台说一声。”
“不是你——”
林听毫不犹豫就挂了电话。
季祝赶紧接着打。
手机响个不停,林听艰难地抬起眼,像是十分克制的样子,接听后有气无力地说:“我真不去。”
“你确定?我可听说了啊,赵台已经决定好把‘拾年’栏目给谁了。李露露准没戏,大概率是你。你要是不来,就不怕赵台朝令夕改?”
随便,改就改吧。
“嗯。”
又挂了。
季祝懵了。嗯是什么意思?
来还是不来?
出于关爱同事的真善美传统美德,她还是好心的给林听发了位置过去。
“小季干嘛呢?磨磨唧唧的,走啦!”
“马上!”
季祝收好工牌,然后一把扯走椅子靠背上的外套,追了出去。
清远镇地处南方,背靠大山。早些年因为交通不便经济并不发达,甚至有些落后。是借着环境保护的东风大力发展旅游业,居民的收入才有所增长。
林听来这儿刚满一年。
这儿没有大城市有的,也有大城市没有的。
细碎的雨落在青色的瓦房上,顺着窗户流下,滴落,走得疾了,会溅到衣服上。
林听拢了拢大衣,一只手遮住头顶快速跑到屋檐下。挥掉衣服外粘附的水珠,然后抬头望了一眼,神情懊恼。
出门太急,忘记带伞了。
林听扫视了一圈。
这地段算是清远镇近些年才开发出来的商业区,只可惜中途规划得不清晰,发展几年之后便有了没落的趋势。
聚餐的地点确实离她家很近,但她平时工作和生活两点一线,很少出行,休闲时间就窝在家里长草。
倒是第一次来这儿。
林听往里头挪了一小步,小心翼翼的避开从檐角掉下来的水珠,然后顺着屋檐的方向继续往前。
表面看似从容,实际上脑子跟生锈了一样,转得很迟钝。
像是不太确定这条路的正确性。
林听拐过转角,就看到许多歪歪斜斜的小彩灯,接连不断的挂了一排,把对岸的河面印得灯红酒绿。
醉生梦死烧烤店。
这店名貌似,不大正经。
林听抬头打量着屋檐左右两边略显复古而老旧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明明暗暗,她迟疑了会儿,拿出口红补了妆,才掀起帘子走进去。
与外面昏暗的夜色截然不同,店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简直是乐土。
林听诧异地看着四周。用目光看过去,最后停在最靠近内厨的一张餐桌上,她收回视线,然后走过去。
“跟你们说,这家烧烤店的老板可绝了,长得贼拉帅!绝逼是咱小镇上的颜值天花板!”
“天花板?真的假的,你亲眼见过啊?”
“我听别人说的。”
“难怪了,你今天非要来这儿吃饭,原来是假公济私噢。”
“切,我这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李露露突然插嘴:“鬼知道是不是营销出来的哦?还镇草,专门骗你这种小姑娘的吧。”
“李露露,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季祝似有若无地嘲讽:“人老板可是镇草,追他的人从清远镇排到帝都。”
李露露扯了下唇。
“……”
季祝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掉,啪的一声放下。
两人沉默下来。
气氛并未动摇,其他人继续热烈地聊着,李露露正想给台长赵路敬酒,就听见旁边的人大喊了声:“林老师!”
电台就一个林老师。
李露露抬起眼,看到林听。
毕竟是聚会,累到极致的林听还是坚持化了淡妆,但一头长发并未刻意打理,随意披散着,却架不住她长相和气质都极好,往那儿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周围的目光都自动被她吸引。
林听啊,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讲,就是:一个自带滤镜的氛围美女。
她与烧烤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老师!来来,坐我这儿。”一名男子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招呼林听坐下。
赵路把酒杯递给林听,笑呵呵地道:“小林迟到了,要罚酒。”
林听接过来,放到桌上。
赵路盯着她看。
林听垂睫,歉意地说:“我今天不方便喝。”
赵路没觉得她不识相。
反而觉得林听能来,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无妨无妨。”对待电台的摇钱树,赵路的态度没那么强硬:“那你想喝什么饮料?橙汁儿还是可乐?”
林听:“我喝水。”
酒过三巡。这一桌子的人都有了醉意,个个开始东倒西歪讲大话了,只有林听清醒的坐着,等结束。
林听对店里的生意感到意外。
随着时间流逝,生意似乎越来越火爆。
林听本来坐得好好的,后背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是个莽莽撞撞的小孩,手里拿着一个魔方,撞倒了人也不道歉,冲林听做了个鬼脸后就钻进了人流中。
眨眼就没影了。
“喂,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坐在林听旁边的男士最先站起来,冲着小孩消失的方向发火。
他叫冯逞。
就是一开始给林听让座的那位。
这动静很大,把旁边的客人都吓到了。
立马有服务员过来询问情况,了解来龙去脉之后,服务员想要息事宁人,便开出免费送他们这桌一盘甜点换取和解的条件。
冯逞有些喝大了。
脸色涨得通红,边敲桌子边说:“谁稀罕你这一盘甜点?我买不起吗?你赶紧去把那小孩找出来,给我同事道歉!”
服务员神色为难。
店里的人这么多,难免磕磕碰碰,再加上用餐高峰期,想必那小孩也不是有意的,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服务员向林听投去求助的目光。
林听没想计较:“算了,我也没受伤。”
这话说完,僵持了一会儿,冯逞才勉强不追究,坐下后对服务员醉醺醺地说:“别忘了甜点。”
“……”
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出头了。
电台的同事基本上是本地人,都叫了朋友来接。最后只剩下季祝、冯逞和林听,他们仨都没带伞。
站了一会儿,冯逞主动提到:“我送你吧林老师。”
他的样子。林听感觉还不一定谁送谁呢,就委婉地拒绝了:“不用。我刚打上车,很快就到了。”
像是不愿放弃,冯逞还想说些什么。季祝眼尖,注意到不远处驶来的车,司机是冯逞的发小。
她连忙拍拍冯逞的肩:“喂冯逞,那是你朋友吧。”
“……”
冯逞再度看了眼林听,见她确实没有搭车的意思,只能挥了挥手道别,然后跌跌撞撞地上了车。
雨势略大,季祝提醒:“林老师,你衣服都湿了。”
林听低下头看,脚步往后撤,本打算就这样保持安静下去,但考虑到季祝的感受,就随口一问:“你家里人没来接你吗?”
“他们哪有空来接我啊?一个个的,忙得要死。”
季祝知道林听不是本地人,但不知道她具体是哪儿的人,反正没听她说起过家里的事,就有些好奇了:“你一个人出来打拼,跟家里人常联系吗?”
闻言,林听似是回忆起什么。但冰凉的雨水滴到脸上,顿时清醒过来。她收回眼,回答道:“还是有联系的。”
见她不愿多说,季祝点到为止。
她可不是那爱四处八卦打探人秘密的李露露。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季祝叫住经过的服务员,视线扫了一周,最后定格在一把黑色雨伞上:“你好,请问那把伞可以借我们吗?明天拿来还你。”
服务员顺着看去。
“哦,那是我们老板的伞,你们得问他。”
“你们老板?就是那个追求者从清远镇排到帝都的镇草?”季祝顿时双目放光,像是忽然来了精神:“那你们老板人呢?”
林听默默地听着。
“那位就是。”服务员伸手指了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很快,林听便瞧见了季祝口中的镇草。
那人就躺在摇椅上,双脚搭在酒架上,除了身姿欣长,其余的都看不清,昏暗把他的脸小心藏好。
感觉不怎么样。
林听转头转到一半,余光瞥见那人站了起来,个子好像还蛮高的,她又看了回去,神色稍顿。
她感觉错了呢。
“江老板,在这儿呢。”
像是听见了,江入年把手按在歪斜的脖子上,缓缓移动的目光慵懒而傲慢,因这嘈杂的环境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出声音来源。
找了一会儿,才看到站在店门口的三个人。
林听看到他朝这边走来。
身上就穿一件黑色卫衣。许是刚睡醒,他眼角耷着,眉眼被额前的碎发遮去一半,使之看上去有些漠然。
但他神态闲适,几步路走得缓而大。
季祝捂住嘴巴,似是激动坏了。
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江入年停下,把手垂下来问:“怎么回事?”
“这两位客人想借您的伞。”
江入年的目光扫过,最后停在林听脸上,淡声:“本店商品只卖不借。”
他看错人了。
似是想暗示他,林听默默把视线移开。
服务员在一旁提醒:“那个、江老板,买伞的是旁边这位客人。”
闻言,江入年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季祝身上。
被他盯着,季祝顿时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那、那个我、我们没带伞,雨下太大了,所以想买把伞遮一下。”
“可以。”
“什么?”
江入年转身去拿伞,然后折回来,伞尖往地上一杵,莫名的气场:“两百,二维码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