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喜结良缘
南雁山似乎比从前更荒芜,毕竟是埋死人的地方,生灵之气有限,大半天也才略过几只飞鸟。
不过一年多没来祭拜过,坟前已经杂草丛生,凌乱不堪。
大彪站在不远处看着阿良蹲着身子拿着小锄头除草,有时停下来对着墓碑自言自语几句,有时抬眼愣愣的看着远处的山峦叠翠、白云迁徙。
火舌翻卷,袅袅的青烟升起,裹挟着对亡故之人的思念和牵挂,腾空然后消散,仿佛真能穿越生死界线。
大彪抬头看了看偏西的日头,忍不住上前几步催促道“少爷,时候不早了。”
阿良看着火盆里燃烧的最后一丝灰烬,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杂草和尘土。
视线不偏不倚整好对上大彪的眼睛,眸光一沉,虽面无表情也没有开口,却叫大彪后背汗毛竖起,眼神急忙闪躲着避开。
大彪微微弓着背,往后退了几步,他知道自己没有挡住下山的路,可他还是做出了让步,他从来都没有和阿良抗衡的资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顺从和忠诚。
阿良的眼神又在他脸上逡巡片刻,才一言不发的提步往山下走去。
暮色暗淡,宝蓝色的穹顶之上点缀着璀璨的星光,一川风月、美不自胜。
从周府的正门一直到内院,皆是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挂满彩带红绸的小阁楼上,张玉官穿着一身新做的枣红色大褂,盘扣上别着一支白里透粉的绒花,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婚房的布置,插的、摆的、吃的,哪一个他都得过眼,忙得晕头转向,忍不住站在原地插腰抱怨着“真真是要把人累死才算!”
甜妞和张玉官对视一眼,忙捂住嘴笑了笑,眼含喜色的和环缘站在梳妆台前看着魏妈妈给茶奈梳头,她的头发已经留到腰处,可钗环繁复,故而用了些假发髻,茶奈不堪重负,疼得咿呀乱叫。
但盘好的发髻是极美的,上面插着赤金打造的首饰,额前贴着花钿,所有妆容、步摇、钗环珠翠皆是仿古的嫁娘妆。
他们府里的少爷大手一指,可是忙坏了打首饰的工匠和研究发髻的魏妈妈,起早贪黑不知道扯掉了丫鬟们多少头发丝才终于成功。
他们少爷的眼光自是毋庸置疑的,而新娘子的骨相也能衬得上这样美的装扮。
茶奈在上唇脂前才又慌忙喝了一碗糖水,甜妞原本蹲在她面前端着托盘,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茶奈一脸狐疑,赶忙伸手去扶甜妞。
她这一跪,屋里的几个人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我早该来拜谢姑娘的,可姑娘先前身子一直不好,我才趁着大喜的日子,向姑娘道谢,若不是姑娘出手相助,我也不可能和老朱在一起,姑娘人美心善,一定能健康长寿幸福美满!”
茶奈见拉不起甜妞,便转而握住她的手“今日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该叫你一声嫂子才是,可你知道我不是慈善家,我之所以会帮你们,也是因为阿良的缘故,你能和朱二哥相敬相爱,便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张玉官走上前,在两人身旁蹲下,把自己的手覆在她们相握的手上,眼眶不由有些泛红,他笑了笑感慨道“也不知上辈子什么缘分,把我们这几个人凑到了一起,但总归不是孽缘!”
只见张玉官眼珠一转,古灵精怪的模样,茶奈顿时感觉不妙,果然,他撅起小嘴同甜妞开口说道“今儿个咱们留下来闹洞房吧,这丫头诓我说讲故事,结果到现在也没说一个字,这次可不能放过她,就把新郎官关外头,急死也没用。”
魏妈妈正要说他们胡闹,绿头鹦鹉突然扑腾的飞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从窗户外蓦的探进来一颗脑袋,朝着屋里的人吹了声口哨“好家伙,我可都听见了,满儿你学坏了!”
张玉官慌乱中抓起一把红枣朝窗口扔了过去,气急败坏的嚷道“你个没眼眉的玩意儿,不许这么叫我!”
他脸热的厉害,晕染的红霞比新娘的妆容还要艳丽。
站台上,一列火车在铁轨尖锐的摩擦声里缓缓停住,车门叮当打开,到站的旅客提着行李物品纷纷下车,陈源生的身影也出现在其中,随着拥挤的人流走下列车。
他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皮质行李箱站在站台上,闭着眼睛猛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吐出的瞬间牵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是久违的故乡熟悉的气味。
周围商贩吆喝着,乡音亲切,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一刻,他才终于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
汽车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陈源生看着眼前灯火辉煌的喜气和街头巷尾如织的行人,心头一时涌起喜悦,忍不住问道“今儿也不是什么节日,街上怎么这般热闹?”
来接他的司机一边按了按喇叭,一边兴高采烈的说道“今儿个周家少爷娶妻,包下了整条街的酒楼,宴请城里所有前去喝喜酒的客人,简直豪气冲天!”
陈源生满脸的笑意顿时支离破碎,被惊得荡然无存,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问道“谁娶妻?周家少爷?哪个周家?”
司机一脸疑惑的从后视镜看了陈源生一眼“少爷糊涂,能有如此豪气的派头自然是城北的周家啊!”
“停车”陈源生突然怒呵一声,眼眸如同隐匿了所有光线,脸霎时黑的像锅底一样,手掌用力一拍前面的座椅。
司机心里慌乱又无措,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磕磕巴巴的开口道“少,少爷,老爷还在家等着你回去呢!”
“我让你停车!”陈源生看着车窗外刺眼的喜气,再一次怒不可遏的朝司机吼道。
“新娘子出门喽!”张玉官手持花灯站在门口,垂眸朝院里站着的几个人说道,然后身子往旁边一侧,甜妞和环缘一左一右扶住盖着红盖头的茶奈走了出来,院里的几个人忙不迭得欢呼起哄着。
所谓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阿良站在几人中间,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金丝纹样在红灯笼的映照下依旧熠熠闪耀。他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乐的见牙不见眼,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气宇不凡,就和茶奈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魅力迷人。
阿良牵起茶奈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往中堂走去,屋内案头上供奉着阿良爹娘的牌位,观礼的人不多,无非是最要紧的几个。
魏妈妈、环缘、小多、大彪、杨皓之、张玉官、朱老二、甜妞,曹大夫和风风,几人分别站立在厅堂的两侧,张玉官是婚礼的司仪,唱戏的嗓子清亮又透着韵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礼花在新人头顶上空绽放,几个人提着精美的花灯,簇拥着新人闹哄哄的往新房走去。
魏妈妈还要回屋照顾孩子,就没有和他们起哄,大彪借故有事,不知去了哪儿,也没有同他们胡闹。
大家好容易才逮到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这对鸳鸯的,几个人集思广益准备了好几个游戏,轮番轰炸,吵闹声就差把房顶掀飞。
新房里的红烛摇曳,影影绰约,烘托着暧昧的气氛。茶奈脸皮本来就薄,屋里的人又将他们团团围着,羞臊的人厉害。
阿良坐在绣凳上,双眼被布蒙着,嘴里咬着一块喜饼,微微侧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一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安的攥紧喜服的布料,然后又缓缓松开。
茶奈咬了咬嘴唇,在众人的推搡和起哄下缓缓朝着阿良走去,他们刚才掷骰子输了,抽中的惩罚是在阿良不帮忙的情况下,要茶奈吃掉他嘴里的喜饼。
大家伙都安静的注视着、观望着、期待着,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二人,茶奈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捧住阿良的脸颊,阿良被迫仰起头,喉结翻滚吞了一下口水,将嘴里的喜饼朝茶奈的方向伸了伸。
阿良并没有使坏,反而自己只咬了很小的饼缘,尽量减小有可能碰到嘴唇的机会,他不是不乐意趁着这个时机占茶奈便宜,只是有些担心她脸皮太薄,在大家面前羞臊的不好意思,反正她以后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关起门来怎么亲都可以,所以过程中他十分贴心的用舌头顶着喜饼,悄悄给茶奈作弊,好在烛火昏暗大家又都激动的红了眼,所以没有被发现,可是茶奈发现了,她心里暖暖的情愫汹涌,其实从这一天醒来开始,她的脑袋就一直晕晕乎乎的不清楚,她想这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被爱冲昏头脑的滋味吧。
风风不羞不臊的踮起脚尖往前凑,却被曹大夫一把扯住脖领拉回了身边,用手掌捂住了眼睛。
“师父你干嘛呀,我想看看,你让我看!”
“看什么看,你一个没出阁的丫头,这么没羞没臊的。”
“你不也没娶亲吗,你为什么能看啊?”
曹大夫被她的逻辑绕住了,气急败坏的压低嗓子在她耳边嚷道“我是男的,说了你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两个人在人群的角落里扭扯在一起,谁也不妥协谁,一切的纠缠都掩盖在轰天的吵闹声中。
茶奈在叼起最后一点喜饼的时候,故意伸出了一点舌尖,去触碰阿良的,然后将自己的唇也轻轻贴了上去,虽然自己早已如煮红的虾子一般,羞红了脸,可是听到四周爆发的尖叫声时还是忍不住同大伙一起开心的笑了起来。
茶奈并不觉得自己和阿良的赌运会差到把把都输的地步,想来必定是有人故意出老千,想让他们夫妻输的一败涂地。
她环顾四周,屋里这一圈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的坏人肯定各个都有份,只是若今夜不让他们尽兴而归,只怕他们两口子是不能好好歇息了。
阿良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卷看了一眼,又胆怯心虚的抬头看着茶奈,茶奈一看他这眼神就猜道,应该是一个比之前的惩罚更过分的惩罚,果然,阿良将纸转过来,展开在茶奈面前,上面写着“请找出藏在新娘身上的多子多福钱。”
茶奈顿时无语的抬手抚额,想到换衣服时环缘鬼鬼祟祟系在她腰上的红绳,她虽疑心却没有多问,原来是一早计划好的,她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环缘一眼,却见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跟个泼小孩一样。
阿良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先是安抚的在茶奈额头上亲了亲,然后凑到她耳边柔声说道“你若不愿,大不了我喝一杯酒就是了,不必为难。”
茶奈抓着他腰侧的衣服正哼唧的想撒娇,谁知被张玉官和环缘一把将两人拉开,严肃的批评道“新娘不许透露答案给新郎,要是作弊可是要升级惩罚的!”
茶奈愤愤地咬了咬牙,剜了一脸坏笑的张玉官一眼,撑起一个狡黠的假笑“张老板日后若是成亲,我也必定送你一份这么大的礼!”
张玉官脑子一懵,一时竟无言以对,站在他身旁的杨皓之却笑得爽朗,被张玉官用手肘撞了一下,差点成了内伤。
阿良笑得像花一样,一脸甜蜜的握住茶奈的手,指腹顺着袖口往上仔细的翻找,他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开心过,笑得腮帮子酸疼,却还是幸福的犹嫌不够。
“少爷不好了!”
大彪喊叫着闯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喜悦中起哄的尖叫着,茶奈看到大彪神色凝重气喘吁吁的跑进门来,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握住阿良在他身上游走的手指,皱着眉朝来人问道“怎么了?”
这时候众人才噤了声全都齐齐回头看向大彪,也包括突然被冷落的阿良。
大彪盯着茶奈精致面容上格外娇艳绯红的脸颊,定了定心绪说道“陈源生喝多了酒站在门口瞎嚷嚷,闹着说想见你一面,只怕见不到你,是不会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