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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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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司虞独居的小院子里,用过晚饭的狐司虞悠哉悠哉的逛来逛去,手里难得的没有提任何东西,空荡荡的甩来甩去,从宫梦谣将鸢飞送给他以后,他几乎每一天都没有放开过,每一天每一刻。

    闲的时候就向那两个小婢女讨来布匹清酒去清理剑身,一遍又一遍的擦,一遍又一遍的看,而又恰巧,他自从他来这儿以后,他每一天都很闲。

    他转了一会儿又觉得腻了——他做什么事都没有什么耐性,除了擦剑的时候。

    “鸢飞啊鸢飞。”他又一次的把剑掏出来,像是对朋友一样对剑说着话:“你一天天的躺在这儿,是不是也挺无聊的,可惜你跟了我这个没出息的主人,不然你一定会有一个精彩的人生……哦不,剑生。”

    刚说完,虞晴端着布匹与清酒奉上,看着狐司虞说话的样子,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狐司虞可不在乎,也跟着她笑了起来,笑得很随和,然后伸手将那一块蜀锦握在手中,当然,单单是这么一块小东西,应该也是富贵的人家里少有的东西,所以他的动作也十分小心,像是握着一个姑娘的手一样的细腻,然后放在桌子上,慢慢的折叠起来,轻轻的擦拭着剑身。

    “我笑公子您的神态,对着一把剑,比对着人说话还深情。”虞晴与他熟络了,但是说起话还是很注意:“若是我家小姐在这儿,看见您这样,说不定都要吃这把剑的醋。”

    “哪有的事。”狐司虞笑了笑,将酒壶中的清酒倒进酒杯,放在鼻下闻一闻,慢慢的赞叹了一声,然后一饮而尽。

    “好酒。”他感受着这一股美妙的感觉,一股温暖的气流一般,从他的口腔顺着他的食道流入身体的深处,没有一丁点儿液体流动的感觉,唇齿中留下的香也让他难以回味,久久不能忘怀,仿佛喝了一口云,一口柔和的云。

    “这酒的后劲儿大些,公子还是少喝些。”虞晴说着,然后走上前又为他斟了一杯酒,说:“不然小姐见了,可也会说的。”

    “无妨。”他端起第二杯酒,慢慢的倾倒在剑身上,说:“这把剑是一把好剑,可惜可惜,可惜一件事啊。”

    “什么事啊?”虞晴捂着嘴,笑着说:“公子啊,我们小姐选的这把剑可是皓洲里的太阿公馆里数一数二的好物件儿啊,放到外面那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若是您一句可惜传进我们小姐耳朵里,她可是会伤心的。”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狐司虞不懂装懂的说着:“这把鸢飞啊,所用材质自然是极好的,铸剑的师傅手法也没的说,剑身虽长,但是这是一把双手长剑,偏细,不过这种剑,也只能唬一唬你们这些外行人了。”

    “外行人?”

    “君子配剑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懂。”狐司虞侃侃而谈,但是他的双眼却是紧紧的盯着他手中的长剑,用那一块蜀锦缓慢的擦拭着,说;“但是这剑可惜就是可惜到了这儿。”

    “虞晴不懂。”虞晴确实不懂。

    “一把品质尚佳的剑,被当成装饰品,也不知道铸这把剑的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狐司虞的眼睛盯着剑身,被擦拭过的剑身宛如一面镜子,照映着他的脸庞,虽然只是半张脸,但是剑锋上的寒芒却让人冷的难以适应。

    他的眼神很深情,仿佛在看知己一样的眼神,希望得到回应的眼神。

    “应该……不会吧。”虞晴不懂他的眼神,但是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自己也不能说自己不懂,那多扫兴。

    “要么怎么说你们是外行呢,这剑铸好以后,还未开槽,若是开了槽,那才是一把好剑啊。”说着,他伸出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剑身,传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杀人无形啊。”

    “……这……”虞晴她听得见他的话,忍不住的往后退了半步,眼神也变得很奇怪。

    “开个玩笑。”狐司虞将长剑没入剑鞘,端端正正的放在长案上,咧开自己的嘴,笑着说:“怎么,把你吓到了?”

    “不……不不……”虞晴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想说什么,却又张不开口。

    她有些仓促,有些难以接受,她一直认为那个狐司虞狐公子,年轻有为,一身正气,高雅不凡,自命清高,而如今,他却张口轻言杀人……仿佛那个翩翩公子一下子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深山强盗。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大小姐冲了进来。

    “狐公子。”宫梦谣看见狐司虞的一瞬间,双眼就变得红润,含满泪水的双眼原本在她奔跑的时候已经干了,但是还是抵不住第一眼的压力。

    “怎么了?”狐司虞愣愣的看着这个面色仓促的姑娘,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慌张。

    “大小姐。”虞晴对着宫梦谣行礼,原本自认为终于有人来救场了,却被宫梦谣急急忙忙的安排好了工作。

    “快快快。”宫梦谣提着裙摆的手抹掉眼角将要滴落的眼泪,指挥着她自己带来的几个随从。

    “将行李收拾收拾,取些财物。”宫梦谣左右吩咐着,径直走到狐司虞的面前,看着还在端端正正坐着的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忽然忙碌起来的屋子,面前的长案放着的是自己送他的那把长剑,剑鞘干干净净,旁边放着布匹和一碗液体,他刚才应该是在擦剑。

    不能再想了,一咬牙,她将那把长剑抄起,伸手将狐司虞从位子上拉起,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出屋子,往外面跑去。

    “哎哎哎?”狐司虞呆呆的看着牵着他的手的女人,她走的很快,脚步也迈的很乱,虽然这个大小姐的背影确实美的妙不可言,但是如今也慌的六神无主,让人揪心:“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慢些,慢些,小心脚下。”

    “听那些下人说,他们已经派人将山门后门都堵了。”宫梦谣的话说的很快,很倔强,但是没有一句是用来回答狐司虞的话,而是对自己说的一样,自言自语的说:“所以我们不能走前门和那个后门。”

    “什么意思?”狐司虞问着。

    “但是我问过其他的下人了,还有一个小门他们没有人看。”宫梦谣依旧不回答他,而是对自己交代着:“那是我们厨房送菜的后门,他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门,而且他们也不敢将我们府上所有的门都堵着。”

    “他们?那个他们?堵门干什么?”狐司虞听着这些字眼,没有一个像是令人安心的。

    “但是他们一定会紧紧的盯着那个门,他们下了决心封死了我们的府邸。”宫梦谣吸了吸鼻子,拿着鸢飞的手又不争气的抹了抹眼角:“不过我已经派人将他们引来了,你放心,而且我也安排了马车,一会儿出了门,你就上马车,别管他往哪儿去,只管跟着车夫走,无论哪个方向,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狐司虞真的开始担心了。

    “我已经让下人们为你准备了衣物和盘缠,只是时间仓促的紧,没办法帮你准备合身的衣服,也不知道你在路上穿着合不合身。”说着说着,他们就已经穿过了很多的走廊和别院,但是很奇怪,整个一条路上,除了恍如白日的灯光,没有一个人走动,或许是因为入了夜,他们都去休息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狐司虞停到了最后的一道门前,紧紧的拉着宫梦谣的手,不让她往前再走一步。

    莫不是前几日那三个修真的上门找事情了吧。

    若是真的,那他还走不了。

    宫梦谣没有回头,拽不动狐司虞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大小姐……”狐司虞牵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得温度,还有她颤抖的手臂,他知道,她十分的不安。

    “他们要杀你。”宫梦谣的声音颤抖着,慢慢的转过身,与狐司虞四目相对。

    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眼中充满再多的眼泪,却始终没有滚落一颗,可也是这种坚韧,让狐司虞的心仿佛融化了一样,因为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很多很多的东西,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不是来源于表面的喜爱的眼神,只有明亮和冒星星,而是担忧,害怕,关爱与倒映出来的他的身影。

    “我不想你死。”

    狐司虞沉默了,他能回答什么呢?什么都回答不了,他应该用什么语气来回应这个殷切的心呢?这个姑娘……

    宫梦谣也没有再多说,转过身拽了拽他的手臂,但是他依旧没有动。

    “要是我走了,他们知道是你放了我,会不会为难你?还有你的家人?”狐司虞问。

    “……”宫梦谣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因为与她对峙的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他们是修真者,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横行霸道者,口中念着弱肉强食的教条,将凡人视如草芥的怪物们,她也不知道,今天将狐司虞送出去以后,他们会怎么对付自己。

    “他们不知道。”怕狐司虞担心,宫梦谣这么回答。

    “怎么可能。”狐司虞有些冷静:“他们又不是傻子。”

    见宫梦谣不言,狐司虞继续说:“大小姐,我不能连累了你……毕竟……”

    “我想让你活着……”宫梦谣的声音都在颤抖,哽咽,但是她依旧倔强的拽着狐司虞的手,用尽全力,即使她拽不动他,而且两个人一动不动,保持一个姿势,看上去很怪异。

    狐司虞知道,宫梦谣在避免看自己,但是那一只稚嫩的小手却在慢慢的用力,越来越用力,用力到让狐司虞察觉到疼痛。

    狐司虞低下头,昏暗的光下是没有血色的手背,但是那是宫梦谣的,狐司虞知道,这个姑娘自己的痛感,可能比自己更加强烈。

    所以,他动摇了,向前踏出一步。

    宫梦谣拽着他终于走出这个院子的最后一道门,将他送到了外面。

    这里确实和宫梦谣说的一样,一辆等候许久的马车,三两个正在往车厢里递送东西的下人,见到宫梦谣牵着狐司虞走了出来,他们连忙从马车上退下。

    “马上就要入秋了,天气越来越凉,所以我给你多备了些衣服,还有一些御寒的东西,虽然不多,也不知道周不周全。”宫梦谣将狐司虞推到马车旁边,将手中的长剑塞到他的手中,接过一旁仆人手中的最后一个包袱,塞进马车里,自顾自的忙碌着说:“注意好身体,千万不要生病了,我备的盘缠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你路上用,不过离开了长庆城就好了,车夫回带着你一路往东走,等到了地方,也会为你安顿好一切……”她仿佛是一位母亲,嘴巴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便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是强忍着泪水,但是还是一字不漏的将话说完了。

    狐司虞也乖乖的站在一边听完她说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我……”在宫梦谣推着他离开的时候,狐司虞还是不忍心,说:“他们要的只是我,我不想连累你。”他真的希望她能将自己交出去,自己无牵无挂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连累我,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可我……”狐司虞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不是狐司虞的话,真正的狐公子已经死去,这句话他也曾经给她说过了:“我甚至……我什么都不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我什么都不要,我等你。”宫梦谣打断了他的话,她错意了狐司虞的话,以为是她在议事厅里听见的那些话,说是狐家满门不剩,狐公子一无所有,可是她还是斩钉截铁的说着:“过了这一段风头,你就来娶我,好不好,无论多久,我等你,三年,五年,十年,无论那个时候你成什么样……我都等你回来跟我完婚。”

    “……”狐司虞沉默了,嘴巴像是被缝住了一样难以张开,他多想拒绝啊,可又怎么拒绝呢?这张充满坚定的脸,明明都已经害怕到那样了,却还是强忍着泪水,一字一句的将这些话说了出来,这不是话,这是承诺,这可是一诺千金的承诺啊。

    谁都怕这两个字,谁也都向往这两个字。

    “走……”宫梦谣将狐司虞推上马车,将帘子盖下,对马夫交代了一句,马车就在马的嘶吼声中飞奔的离去。

    留下狐司虞一人坐在马车中沉默,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他多想在刚才的对话中回答她一声好,再将她抱在怀中啊,但是如果那么做的话,她一定会哭出来,而且会哭的很难受。

    但是他不能,因为从内心深处到自己的每一处都在提醒着自己,他不是狐司虞,他不是那个应该去爱她的人。

    “我的姑娘啊……”他木讷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转而又换了一个语气,抓着手中的长剑,说:“你的姑娘啊,狐公子,你会娶到一个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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