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046
听完这段话, 郗鉴雪眼睛都不眨,却是不言不语,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变一下, 就像是冰雪雕刻出来的假人。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劝不动这少年, 袖子在罗盘上轻轻一拂, 便转身离去, 背影疏离若仙。
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就入了暮春。太子大婚, 也在没几日了。这晚,直到过了子时, 容凤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最近总感觉没什么食欲,身子也懒懒的不想动。
可到后半夜,便感觉有人站在了自己的床前,视线也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她眼皮沉重,怎么也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中,那人似乎探了手来,放在她的被子上, 轻轻扯动, 电光火石间,她倏地清醒, 一把抓住了来人的手。
随即皱眉, “怎么是你?”
少年的脸隐在阴影中, 看不大清神情。
他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怎么,来的是孤,你很失望?”
一侧身便坐在了榻边。
容凤笙抓住被子盯着他, “你来做什么”
“给你盖被子,”谢玉京微微俯身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眸有些专注的意味,然后,缓缓地吐出四个字,
“竟然胖了。”
他伸手,似乎还想捏捏她的脸,颇有些咬牙切齿,看来在公主府紧闭的日子,她过得很滋润啊,还以为会看到她形容憔悴,至少,也该有点无精打采的吧。
谁知她面色红润,脸颊肉摸起来亦是软嫩嫩的。
虽说这样没有不好,可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就好像她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过似的。
容凤笙可听不得这话,顿时沉了脸色,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胖了。”
被她的脸色逗乐,谢玉京低低闷闷地笑,指尖有些温柔地拂过她的面庞,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
他环过她的肩膀,想要将她从锦被之中抱出来,却被容凤笙抵住了胸口。
“你,你走开。”
她胆战心惊,迢迢就守在外面,被她听见了可怎么是好,自己这张脸还往哪儿搁,还有那些羽林卫都是吃素的吗,怎么会把人给放进来了?!
“你用了素珍丸?”
谢玉京低声问,语气有些差。
“早就拿去喂鱼了,”
容凤笙立刻接口,又有些诧异自己的反应,发现自己跟他相处竟是不自觉亲昵起来,还有了那种小脾气,顿时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想要离他更远一些。
谢玉京忽然道,“那好你松手,让我进来,”
容凤笙一僵。
“想什么呢?”谢玉京一脸纯洁无辜,“我说让我进被窝里来。”他指了指她身旁的位置,
容凤笙气得一卷被子,“不许!”
他却故意俯身,贴在她耳朵根那里直往里吹气,带着浓浓的笑意说,“还是说你真想让我……嗯啊?”
真是太骚了,容凤笙耳根赤红,默默想着,倏地转过头,对上他含着晶莹笑意的眼眸。
少年却忽地直起身子,退后几步站定。
“看看,怎么样。”
正红色的飞肩束腰长袍,腰间玉带衬得身姿愈发俊朗挺拔,墨发散在两侧,五官俊美,修眉亮眼,额心朱砂闪烁流华。
看得容凤笙不知觉地坐起,倚在榻边默默地欣赏。
遗奴一直很适合红衣,遑论这身新郎官的喜服了,真是人间绝色,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看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谢玉京被她看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沉了沉眉眼,长腿一迈,便走了近来,修长的手指直接放在了容凤笙的衣襟上,就要往两边分开,容凤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她可没有这心思。
迎着她防狼般的目光,谢玉京一僵,亦是怒了,“你觉得我来,就是为了跟你做这种事?”
“不然呢?”
谢玉京一默。
容凤笙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见他唇角勾出一丝邪气的笑意,眉眼都流转着一抹潋滟,还故意凑近,伸手将她牢牢地按在自己的怀中,坚硬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柔软的脸颊,
“那倒是,毕竟温仪公主的滋味,可是尝过一次就毕生难忘,外面不知多少人在肖想母妃呢。竟是让儿臣捷足先登了,这可怎么是好?
便是陛下都求而不得的女人,却在孤的身下婉转承欢,你说他们知道了,会不会很愤怒呢?”
容凤笙深吸一口气,掐着他的腰,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她推开他,直直指着门口,
“再说这种混账话,就给我滚出去。”
在他面前,她根本不用控制自己的脾气,光一个滚字,对着他就不知说了多少遍。
而敢对当今太子呼来喝去的,
她是头一个,亦是这世上的唯一一个。
谢玉京却倏地笑了,俯身来揉乱她的发,身影将月光都挡全了,愈发显得五官深邃,漆黑的眸底如同深涧落花,天山雪化,眉眼间带着浓浓眷恋的味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气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所以,这是故意惹她教训他?
容凤笙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脸皮太厚了,她斗不过他。
容凤笙臭着脸,“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难道就为了问她,他穿一身新郎服俊不俊?
谢玉京冷哼,“不能娶你,还不能让我过过瘾吗?”
他斜睨着她,“怎么,我就要跟别的女人成亲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越说越离谱,“我大婚那日,你当真不来抢亲吗?”
容凤笙“……”
她手无缚鸡之力,抢什么亲?
谢玉京却忽地将她圈抱进怀中,在她耳边低低地问,“当初,你大婚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他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地蹭着,感受到他呼在耳垂上的鼻息,容凤笙低下眼睛,
“就想着,这一嫁,可以护住繁衣的命”
“你不怨你弟弟无能么。”
“竟然要靠嫁自己的姐姐来维持朝局。”
“繁衣是守成之君,若是在太平盛世,未必不能做出一番功业,”容凤笙认真的神情,令谢玉京着迷,却又觉得有一丝丝的不满,她心里总是有那么多人,他永远都不是第一位。
他摸着下巴沉吟,“他们都想喊你姐姐,那我,可不可以也这样喊?”
容凤笙无奈低斥,“你少给我来这套,没大没小。”
“我没大没小惯了,”谢玉京却是腻在她颈边,像只猫儿般撒起娇来,“好姐姐,姐姐,”
一声比一声甜腻,亦是一声比一声娇。
容凤笙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我实在很想问问,我的好姐姐,”
他一伸手,便将容凤笙一起带倒在了榻上,顺滑的发丝几乎尽数倾落在她身上。
他眼眸深深盯着她,指尖带着数不尽的暧昧,在她的下颌与脖颈处流连,又猛地按住了她的下巴,迫她与他视线相接。
“这月来,便是连信都没有来一封。”
他冷笑道,“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一个准话。你打着什么主意?不是在玩我吧?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拿来解闷的玩意儿?一时贪欢的对象?”
容凤笙的身体微微颤抖,闭了闭眼。
害怕让他看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她不能做出承诺,她其实一直对这段关系存着悲观的想法,
以前她是抗拒不愿,但事到如今,她心里也出现了动摇,但是那最后的一步,她还是不能迈出去。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我未必不爱你,只是我不敢冒险,你懂吗?”容凤笙眼睫轻颤,苦口婆心地劝。
什么不敢冒险,只是不够爱的借口罢了!
谢玉京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给她看看,让他看看他的心上到底都写满了谁的名字。
“我真的一刻都等不了,”谢玉京低声喃喃,眸底带着偏执与疯狂,“我一点也不想娶别的女人,光是跟她们待在一起我都想杀人,而且她们那么丑我为什么要娶她们?”
顾仙韵丑,丑 ?!
容凤笙忧虑,遗奴的眼疾难道还没好吗?
谢玉京却好像一瞬间生了重病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靠在她的颈窝处,就是不肯出来了,柔软的发顶蹭着她的下巴,宛如一只求安慰的大型犬。
容凤笙痒极了,推拒着他的脑袋,含糊道,
“你现在不过是几个而已,以后还会有后宫三千,世上男子三妻四妾,实在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遗奴你不要想得那么……”
容凤笙不理解,他怎么会有女子的那种贞操观念,他可是太子啊,今后大成的皇帝,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呢?
“那些人都很脏,我不喜欢,这种事怎么可以跟不爱的人做?不会很恶心吗?”谢玉京倏地抬眼,冰凉的指尖,点在容凤笙的嘴唇上,轻笑了起来,“我这辈子只会跟你做这种事,也只想对你做这种事。”
容凤笙的脸登时涨的通红,想起谢清莺告诉她的,男人在榻上的话,可是不能相信的,相信了,那就是白痴。
“我要是有了很多女人怎么办?我也跟别的女人做这事,我也对着别人说爱,”
谢玉京光是说就感觉一阵心如刀绞,胃里反酸地都要吐出来了,却固执地想要看到她有不一样的反应。
容凤笙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难受,若是真有一天,自己发现遗奴与旁的女子有了什么纠葛……
她忽然想起了顾仙菱,不知道顾仙菱发现,谢清莺与容繁衣有一段情的时候,心情,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呢?
谢玉京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在走神,顿时怒意上头,将她的下巴抬起,正正对着自己的眼睛,从她清澈的瞳仁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生得一双春水般的明眸,看人时总是情意满满,当里面装满某个人的时候,令人错觉,是被这眼睛的主人深爱着的。
谢玉京有些被蛊惑到了,可一想,她哪怕是看着身边的贴身婢女都用的是这种眼神。
他满腹的柔情,顿时都消散了个干净。
容凤笙却是别开眼,将他的身体推离了自己一些,
“这不是正常的么,你跟旁的女人如何,那都是名正言顺。反正我们二人,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洞房花烛。”
话一出口,容凤笙就后悔了。
因为遗奴的脸色一片惨白,看上去就好像被刺了一刀似的。
她咬着牙,手抵在谢玉京的胸前,却是没有放开。
尽欢的毒已经解开了,她觉得没有必要,再跟谢玉京有肉体上的纠缠,那样只会让二人的关系愈发混乱,也会打乱之后的所有计划。
虽然……感觉是还不错,太子殿下武艺高强、身体强健不假。
但事后她的腰也是真的酸,走路都不怎么利索。
男女体力的悬殊太大,这在床下,她可以跟谢玉京随便地发脾气,跟他各种硬着来,可到了这床上,就不由得她做主了,光是假山那次,她便全方面地体会到了。
为了自己的腰着想,她咬咬牙,继续劝他,
“人还是要多多控制自己的欲望,佛家说了清心寡欲,方能长寿避疾,你总是想着这些事,对身体也不好,遗奴你说是不是?”
谢玉京忽地合上眼帘。
容凤笙看着他的脸,觉得他现在肯定很生气。
顿时不敢说话了,唇瓣紧紧地抿着。
总觉得自己,多说多错,唉。
暗暗怪自己不会撒娇,也不像他那般,会说什么情话讨人开心……还总是惹他生气。
也许,自己应该去向谢清莺讨教一二?
又想,自己都打定主意不跟他厮混了,考虑这些做什么呢?
索性闭口不语。
谢玉京却是缓缓地吐出口气,他被她气习惯了。
他或许早就该意识到,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总是在清醒的时候对他百般推拒,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跟他撇开一切关系,打死也不承认对他的感情。
唯有在那事的时候,才变得诚实一些,会顺应原本的心意,好好地迎合他。
谢玉京沉下眼眸,“我好不好,你还不知道么。”
“我真是该身体力行,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多爱你。”
他捏起她的下巴,伏在她耳边轻轻吐气,嗓音温柔到发狠,
“没有洞房花烛,那今天就补上一个,如何?”
容凤笙一惊,便被他紧紧地揽住了身子,他喃喃的低语夹杂着微微的涩意,
“既然只想求这一刻的欢愉,那你我,便一起去吧。”
他袖子一挥,帐子落下,室内倏地漆黑。
……
正到紧要关头,谢玉京的鼻尖冒出了汗,一滴一滴落在她绯红的脸上。却紧盯着她,不肯移开半分。
容凤笙抗拒他像是要吃人的视线,闭眼忍受那有力的挞伐。
像是在潮水中起起落落,而自己,就是那没有方向的船只。
倏地,迢迢的声音清晰传来,如同在耳边炸响。
“陛下!”
“陛下,公主正在歇息,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