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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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仙菱先自上前一拜,“公主。”
容凤笙也还礼道,“仙菱不必多礼,唤我阿姊便好。”
她凝视这位弟媳,顾仙菱生了一张鹅蛋脸,如今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样貌还带着几分青涩。
容凤笙握住她的双手,“你在宫中,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顾仙菱看了容凤笙一眼,便不敢再看,低头道,“公主……阿姊与陛下生得真像。”
她的声音,也是文文细细的。
顾仙菱是京城公认的大家闺秀,氏族典范。这个皇后之位她坐得名副其实。
但容凤笙一直以为,繁衣会更喜欢鲜妍明媚一些的女子。
看向她宽大春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容凤笙叹道,“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顾仙菱听到这声,眼眶立马红了,哽咽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让陛下的孩子活下来的。也多亏丞相大人的救济,我与孩子的性命,才得以保全。公主,我想为它,取名念衣可好?”
容念衣。
是好名字,容凤笙的眼眶也微微发酸,她轻念了两声,这才正色对顾仙菱道,“过几日,我会带你和念衣离开宫中,去往云寰。且忘记宫中的一切,只管自己生活。”
顾仙菱面露犹豫,容凤笙便问,“你可是舍不得你的父母亲人?”
便见她的神色黯淡下来,“不舍又能如何?顾家已经向大成投诚,我不愿拖累他们,更何况我还有了念衣。我再出现,也只会给家里徒添烦恼。”
容凤笙心生怜惜,忍不住抱了抱她。
“阿姊呢?阿姊何去何从?”顾仙菱希望容凤笙跟自己一起走,她与陛下是孪生姊弟,生得那样相似,看着她,就好像时时刻刻看着陛下一样。
容凤笙摇头道,“我暂时不能跟你们一起了。”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譬如,白太后。
还有……谢玉京。
“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宫变那日,季无赦亦在宫中,以他的功夫,还有手下的羽林卫,绝不会让你们罹难。”
顾仙菱道,“当时季大人,确实带着羽林卫护卫于我们。只是……”
她说着咬紧牙关,“是谢贵妃。”
谢清莺,谢絮的义妹。
曾是容繁衣的贵妃,如今册封了公主,在宫外建府造园,日子过的十分舒坦。
“当时,我们都在永兴殿中,反贼攻进的时候,尚有一搏之力。可是——谢贵妃忽然倒戈,挟持于我,用我与孩子的性命来逼迫陛下饮下毒酒。可谁知,那根本不是什么毒酒,而是软骨散。陛下昏迷以后,便被他们带下去了。再之后……”
顾仙菱看向一旁的男子,荆幸知接过话茬,眉眼沉痛,“白太后召集了众人,解释长生血的功效。”
那个时候,白落葵已经与谢絮等人联合了。她将繁衣的血说的,像是灵丹妙药一般,能驱除百病、驻颜长生。
荆幸知感慨道,“当时,臣受形势所迫,无法伸出援手。陛下被绑在龙椅之上,帝王衣冠除尽,形容狼狈,可那点尘不惊的气度,仍旧无人能及。”
有人提着磨得锋利的刀,上前去,割开了陛下的手腕。
白皙的腕流出血来,滴滴答答流进碗里,那人接了满满的一碗血,欣喜若狂。
那是一个老太监。
小时候曾陪伴陛下玩耍过一段时日,后来陛下登基,见他年迈被人欺凌,便给他一个闲差,在永兴殿当值,地位比一般臣子都要显赫。
然后,他取了陛下一碗血。
老太监无妻无子,一个无根之人,要这血何用,不必多说。
荆幸知叙述的十分平淡。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听到第三个的时候,顾仙菱泪流满面地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容凤笙看向侯在一旁,脸色隐隐发白的司蕊,“将……仙菱带下去,她肚子里怀着孩子,情绪不宜过于激动。”
荆幸知却是十分诧异。
亲弟弟遭受此事,她身为亲姊,竟如此无动于衷?
顾仙菱与司蕊一同离去后,见容凤笙面色无异,荆幸知便继续往下说去。
在那些取血的人中,有年老色衰的宫女,有重病缠身的老臣。
一人,一刀。
却几乎,都是受过陛下恩惠之人。
可见白落葵用心险恶。
“然后,有一个人来到了陛下的面前,”
“谢清莺?”
“是,”荆幸知低声道,“贵妃娘娘,也握着刀上前了。”
谢清莺是军妓出身。
繁衣还是楚王的时候,去往军营巡视,见她被几个士兵□□,便下令救之。
后来谢絮以义妹的名义,将谢清莺献进宫中。陛下为表对谢家的信重,将其封为贵妃。
容凤笙嘴角一扯,像是讥讽,又像是洞察了什么。
说到谢清莺这里,荆幸知却是神色一顿,只道,“后来,那个老太监又回来了,他说,根本没有用,所谓的长生血,是一场骗局。”
他质问太后,气急败坏,状若疯癫。
当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等待了那么久、那么久,一起将哀帝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都是为了今天。
现在竟然告诉他们,是假的。
谁能够忍受?众人脸上都笼罩着一阵阴霾,可就在这时,有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
众人无不悚然,纷纷望向那被紧紧绑缚在龙椅之上的青年。只见他面色潮红,手指痉挛地抓着扶手,青筋隐隐。
他笑着咳出一口血,“朕乃真龙天子,自是寿与天齐,尔等阉奴蝼蚁,也配共享长生么?”
啪!清亮的掌掴之声响起。
畜生!白太后如是说道。
听到这,容凤笙的手已经握得死紧。
就好像是被打了一耳光的,是自己一般。
“公主也知道,服用长生者,只有保持童子之身,其血肉才能有效。白太后这些年一直控制着后宫,没有令哀帝碰过任何一个妃嫔。”
荆幸知面色有些阴暗,“于是,太后破口大骂,骂他不愧是先帝的儿子,肮脏污秽,姊弟乱伦,无耻至极。”
说到这里的时候,荆幸知看了眼女子的脸色。却见她既无激愤也无屈辱,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究竟是强忍悲痛,还是真的,已经麻木了?
最后,是荆幸知收拾的残局。
他给哀帝松绑,上药。
为他正帝王衣冠。
准备三日之后的禅让大典。
他记得,那个时候,青年的脸色苍白疲惫至极。却撑着眸子,似笑非笑地问他,“爱卿,这个世上,当真有什么长生血肉吗?”
荆幸知垂目无言。
他想起自己曾因不屑结党、同流合污,被人陷害入狱,是哀帝赦免了他,给他重新入仕的机会。
忽地,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你呢。”
荆幸知猛然回神,望向那端坐在案前的女子。她在灯光之下,红唇雪肤,眸光澄澈,美得像是一缕烟雾。
她徐徐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荆幸知,你呢?”
“你庶民出身,饱读诗书,却因皇室积弱,朝政为谢氏把持,迟迟得不到应有的地位,不能出人头地。”
“难道,你就没有所求吗?”
那些人,都是满身欲望之人。
他们夺去繁衣的血肉繁衣的尊严繁衣的地位,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荆幸知又是靠的什么,换来如今的,丞相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