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借陈瑾吉言,纪然自以为是的失恋了。
为了脱离因失恋而产生的悲伤情绪,她将精力都集中在了学车上,此后两周,她不是在学车,就是在学车的路上。
远在帝都的那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已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只在她每天从驾校坐班车回市区的路上,看着城市鳞次栉比的通天塔转瞬即逝,听着耳机里孙燕姿唱着“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时,车窗上会浮现出他的一双眼睛,长长的,深,不可测。
她被杨佳映拉进班级微信群,看着大家每天上千条的消息盖楼,却没什么回复的兴趣。杨佳映私信她,问她为什么不和大家打招呼,别人和她打招呼她也爱答不理,她说,那几个人,高中就不熟,没必要毕业分开后反倒装得熟络起来。
杨佳映无话可说,转眼给她发来1班群里的聊天截图。
不用猜,都是吴晨截给她的。
吴晨知道杨佳映喜欢秦羽阳,专挑有秦羽阳发言的片段截图。看得出秦羽阳在1班人缘不错,另一个人缘不错的是打篮球的赵鑫。总有人说不了两句话就他,直到把他出来回复两句为止。
赵鑫一副懒散的样子,回复的多是问候同学妈妈的话,有时候实在懒得说又不得不说,就会遥远。
这时候,群里就会安静下来。一般不会有人再往下接话了。
因而遥远的结果,多半是该话题到此结束,极少数也会出现姚远现身回复一句,然后话题到此结束。
比如吴晨让大家报名参加年二十八即将举办的班级聚会,秦羽阳一早就表态会参加,后面跟一排队形整齐的+1,然后开始有人赵鑫,问赵鑫去不去。赵鑫一直没回复,就一直有人他,直到他突然蹦出来,遥远说,姚远去我就去。
这下,群里再也没人提都有谁去参加聚会的事了。
直到好几个小时后,姚远赵鑫回复说,我不一定,尽量参加。赵鑫才现身,遥远骂:你当自己琵琶女哪,千呼万唤shi不出来!
姚远没有回复,群里一片寂静,赵鑫留下的那句不文明语言,直到第二天中午吴晨晒了张自己包饺子的照片,才被新一轮的盖楼顶掉。
年二八都不一定回来,纪然心想,他或许是真的忙。
杨佳映的私信跟着飞来:“咱班同学聚会,后天晚上七点,狮子桥曲园酒家,你别忘了!”
纪然意兴阑珊,刚要吐槽自己学车太累了,不想去,转念一想,后天,不就是年二十八吗?
“和1班同一天?”她问。
杨佳映回:“对,我和吴晨一起定的,不仅同一天,还同一时间,同一家酒楼,包间定在了隔壁。”
纪然旋即在屏幕上敲下了超长的一串省略号:………………………
杨佳映问:怎么了?这不方便你问个明白吗!
纪然回:你!有!种!
杨佳映回两张坏笑的表情。
纪然知道,姚远不一定会去,杨佳映这哪里是为她,根本就是为自己能见到秦羽阳。
哎,如果她去了,能不能见到姚远不好说,能见到秦羽阳是一定的。
自去年十月在后海分别后,她就没和秦宇阳联系过,这次再见面,又有杨佳映在场,真是大写的难。
可如果姚远也来参加同学会,这一切便立刻转为次要矛盾,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了。
转眼两周过去了,微信里的添加好友申请早已过期,她为他毫无征兆的有意失联设想了无数种可能,自找了无数个借口,又都觉得牵强,于是一次次鼓起勇气,想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一次次编好,输入,又一次次删除。
他不会接,也不会回的,她想,他有意将彼此间电联的通道关闭,逼着她,无可奈何,只有当面找他问清楚。
驾校班车“嘀嘀”两声提示到站,缓缓停稳,打开车门。
火车南站到了,从这里,纪然要再坐六站地铁回家。
耳机里的音乐已把她和这世界隔绝开,她垂头耷脑像个泄气的皮球,机械地跟着人流往地铁站走。
春运的火车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归家心切的行人只顾看前方的路,走得急,背得大包小包在身后来回晃,“咚”得一声,撞到她身上。
不知是什么坚硬的东西,生疼。
“嘶……”她下意识抬头,背包的女人侧身敷衍一句:“对不起”,已超过她继续向前挤去。
好在,疼,也不是没有收获。
只这一眼,她看见了姚远。
茫茫人海里,不是过于思念产生的错觉,是真的看见了,真是他。
穿着那件熟悉的黑羽绒服,背着黑书包,戴着耳机,一脸倦容,正随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根蜿蜒的链条,她们就像这链条中的两环,随链条的摆动时而被挡住,时而又露头。
她一时忘了疼,好像昨天刚和他分开,今天又在这里相遇。好像让她纠结了这么多天的一切,都不曾真的发生过。
她紧紧盯着他高过路人的头顶,生怕因为自己一个眨眼而错过,差点就要开口叫他,姚远!
这时,她看见他接电话,边接,边停下脚步,朝身后张望了一下,继而开始往回走。
纪然急了,也像刚才那个撞了她的女人一样,往人群中挤去。她顾不上别人的指责和抱怨,一路逆行,心中喊,等等我,姚远你等等我,她让过别人的小孩,撞上别人的箱子,磕磕绊绊走到他刚才站着的位置时,他已不见了影踪。
她不死心,照他掉头的方向追,直到奔出火车站。
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城市天际,拥着车站外那一片波光粼粼的墨色湖水。潮湿的寒风吹在她的脸上,提醒她这里已不是北京。
他们分开且断了联系已有半个月了。
她呆立在火车站的二层平台上,心口一凛,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倏然坠落。
。。。
姚远回来了,比原计划提前一天。
一路向南的高铁上,他幸运地买到靠窗的座,不想被身旁看韩剧的女生和前排哭闹不止的孩子打扰时,他可以戴上耳机,看窗外。
冬日的旷野,落日坠入地平线,天色一瞬泼墨,玻璃窗上的灯影中,倏地浮现出纪然的笑脸,叠上现实中他一脸的呆滞无光。
他无奈地闭上眼,再睁开,那张笑脸还在。就像他这半月来无数次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男生宿舍楼下,看见那盏微弱的灯光,就像他今天走出南站地铁,汹涌的人潮扑面而来的一瞬,她的笑脸都会突然浮现,猝不及防。
他如今用近300公里的时速朝她所在的城市飞奔,车轮每向前一寸,她在他眼前的样子便愈发清晰,她就那样一直对着他笑,毫不计较他曾经对她做过些什么。
远处,田边村头的灯光星星点点,是一户户带着烟火气的人家。他的心思同那灯火一般忽明忽暗。
好吧他承认,即便这十来天里一直被他刻意忽略,可她已不再是那个他想忽略便可以忽略的存在了。
好吧他承认,他很想她,因为错过了回复她短信,添加她好友的最佳时机而更加地想她,想他愣头愣脑做错了事,她会不会原谅他。
赵鑫还在执着地给他发信息,问他能不能参加后天的同学聚会,见他半天不回,又发语音来说:“听说2班跟我们一起办,就冲2班女生,你丫也得陪我去。”
2班漂亮女生最多,这是赵鑫高中定律中雷打不动的一条。
窗外的灯光逐渐明亮起来,列车正飞速经过一座城市,街道拥挤的交通,和城市上空闪烁的霓虹一样热闹。姚远暗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犹如电视塔尖的探照灯。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回复赵鑫:好,我和你去。
赵鑫发来一个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软萌卡通表情表示开心,姚远嘴角一弯,不觉露出了几天来鲜有的笑脸。
从火车站出来,他意外接到爸爸的电话,说顺路来接他,车就停在南站的二层平台。
不知是不是真的顺路,但爸爸特意赶来接他,还是让他心头一暖。
跑出车站,姚远一眼就看到了纪校长的车,他有些紧张,不知车里有没有别人,直到打开车门,看见宽敞的车里,只有爸爸一个人。
如释重负不无淡淡的遗憾。他坐进车里问:“怎么突然有空来接我?不是说今晚有工作?”
姚程笑着看了儿子一眼,说:“纪校今天出差,送他去机场时,听说你今天回来,他让我回来顺路接上你。”
姚远没做声,姚程接着说:“纪校对你真是很关心。”
姚远知道爸爸说这话的用意,干脆说:“爸,听说这次我去许老师那实习,也是纪校推荐的?”
姚程一愣,不知儿子是怎么知道的,怕旧事重演,吱唔着说:“是,吧。”又赶紧解释:“纪校和许老师是校友,上次看到他在你们学校办展,表示祝贺的时候顺带提到你,没想到许老师对你印象不错,说一定会好好栽培你。”
姚远说:“知道了。”把头转向窗外。
车里一阵静默,直到下了高架,等红灯时,姚程突然说:“小远呐,做人要学会感恩。”
姚远转过头,语气坚定:“爸,你儿子有良心,谁真心对他好,他知道。”
纪长宏是他的恩人,他知道。
听儿子说得郑重其事,姚程连连点头说:“那就好。”
话音未落,姚远又补了一句:“所以你儿子欠他的,由你儿子来还就好。”
后面还有话,他忍着没说出口——
不用你一把年纪了,还为了替儿子还人情,给他卖命。
姚程一愣。他听出儿子没说出来的话,想骂他,觉得不对,想劝他,觉得不对,当然,他更不可能谢谢他,虽然他知道儿子的本意是心疼他。
想了半天,他才呐呐回儿子一句:“爸爸做的都是本职工作。”
姚远无言看着车窗外这座无比熟悉的城市里,不断向后退去的每一条街,每一排行道树,每一张门面招牌,内心已渐趋平静。
就算是吧,他对自己说,就算爸爸这样每日每夜地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都是本职工作。就算他还太年轻,无法理解对工作如此恪尽职守的中年人的世界。
不过,接受现实也并非全无坏处,他想,至少面对二哈时,他不必再为了对她好一点而纠结。
就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他并不想欠,却不得不还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