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你……”魏哲几个小时急得团团转,听见陈鹿还在关心什么破玻璃渣子,气得正要开口说他,却看见他虚弱地合上眼,头无力地靠在自己肩窝里,也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清醒着。
“你这个傻瓜。”
“哪怕说句不舒服也好啊。”
在手电筒微弱的冷白光线下,陈鹿的脸色尤其憔悴惨白,嘴唇灰紫中透着些淡青,睫羽不安的颤动着,黑眼圈浓重得占满整个眼窝,鼻翼颇有些费力地翕动着,胸口的起伏也显得艰涩微弱。
明明只是半天没见面,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个样子?
魏哲轻轻用手撑着他的后背,让他的头颈微微后仰斜,肩膀也尽量舒展地打开,尽量让他呼吸更通畅些,然后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也不顾他手心里湿漉漉全是冷汗,只想着小心翼翼拢在手里暖着。
陈鹿的额头上也满是虚汗,但摸起来却像是有些发烧,魏哲又把大衣稍微紧紧,侧身堵住楼道了的穿堂风。
“唔……”陈鹿在他怀里发出孱弱的鼻音,像是难受得低声呻|吟。
“心口疼吗?还是喘不上起来?”魏哲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声音微微有些大。
但陈鹿虚软地躺在他怀里沉沉地昏睡着,半点没有回应,只是时不时依旧发出破碎的鼻音。
魏哲不安地摸了摸他手腕的脉搏,所幸虽比平时的心搏急促虚浮,但好歹比较规律,等医疗队到之前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他又打开对讲机低声催促,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惊到本来就不舒服的人。
过了会儿,陈鹿大概是心口又开始疼,手指难受地攥紧,喘息声也听着比刚急促痛苦些。
可偏偏这撒了一地药片,让魏哲不知他吃了多少片,生怕再喂药会引起更大的问题。
魏哲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把陈鹿的手放到温热的大衣口袋里,然后搓热双手伸进陈鹿的羽绒服,隔着薄薄的布料在陈鹿心口规律打圈按摩,希望能减缓些心绞痛的症状。
陈鹿因为呼吸不畅嘴巴微张着,大概是身体烦躁难受,舌尖总是时不时地舔舔下唇的唇珠,紫绀的嘴唇犹如紫葡萄皮般晶莹透亮。
魏哲本是紧紧盯着他的口鼻,生怕他呼吸不畅,却鬼使神差地被他的嘴唇吸引过去,不知怎么着就轻轻吻上了湿润剔透的下唇。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清亮的厉呵,魏哲被惊醒般回头看去,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和各种急救设施涌上来,前面打着手电筒的却是多天未见的叶祁。
叶祁几步跑上楼梯,不知是气得还是跑得,气喘吁吁地伸手就要把魏哲扯开,力气大得吓人。
“你发什么疯?”魏哲被他扯得踉跄,又怕晃得陈鹿难受,慌乱间扶了下地面,食指恰巧被玻璃渣划了个小口子。
此时,医护人员纷纷围上来,迅速给陈鹿扣上氧气面罩,又拉开衣服贴上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小小的心电显示器上波折出窦性心律的折线,滴滴的电子音显得陈鹿更加脆弱。
“我发疯?!你刚刚想要干什么?别以为我没看见,我是看在陈鹿拿你当哥哥,才对你这么客气的,你他妈……”叶祁激动地指着魏哲的鼻子,语无伦次地破口大骂。
他日夜兼程从封闭训练场地赶回来,却看见魏哲在偷亲陈鹿,这样的冲击几乎让他失去理智,要不是现在陈鹿状态不好,他非得拉着魏哲打一架。
“呃……”陈鹿像是被吵到了,嘴唇颤抖着溢出不适的低吟,睫毛也不安地眨动几下。
魏哲以为他要醒来,赶紧低头想着去安抚,却看见陈鹿依旧昏沉地毫无意识,氧气面罩里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但又很快恢复了规律。
他小心地捂住陈鹿的耳朵,又安慰地握住陈鹿的手,转头对暴怒的叶祁说:“陈鹿现在不舒服,等到了医院我再和你解释。”
“解释?你解释什么?解释你是如何肖想陈鹿的吗?你放开他的手!”叶祁像是捉|奸在床的丈夫,当即就想上前把陈鹿夺过来。
还好随行的医生此时发话:“把病人转移到担架上吧,病人心脏缺血,再加上低烧盗汗,很有可能会引起室颤,还是得马上送到医院观察。对了,之前有服用过药物吗?”
“可能服用过硝酸甘油片,但至少是半个小时之前。”魏哲边回答边伸手挡着叶祁,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你要是再发疯,就滚出去。”
医生从医药箱里拿出个透明的无色药剂,通过手腕的静脉注射到陈鹿体|内。陈鹿的手指蜷缩着哆嗦一下,而后紫绀透明的指尖又无力地垂下。
“我告诉你,”叶祁凑近一把揪住魏哲的衣领,“我喜欢陈鹿,已经和他表过白了,你动别人的男朋友前,也要先考虑考虑……”
“呵,表白?和陈鹿吗?”魏哲打断他的话,嗤笑地攥住他的手腕,“那陈鹿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还说什么男朋友?是某些人自作多情了吧。”
“你!”
“那我也来告诉你,”魏哲继续说,“我和陈鹿从小就是朋友,本来就比你这个死对头亲昵千倍万倍。更何况我爱陈鹿,比你的喜欢强过千倍万倍。”
他说完甩开叶祁的手,两人针锋相对的气势让周围的空气都宛若凝结般。
几个小护士战战兢兢地清理干净周围的玻璃渣子,把担架放在陈鹿身边的空地上。
魏哲深呼吸平静下来,托住陈鹿的头颈小心翼翼的把他往担架上转移,护士也上手抱住陈鹿的双腿,尽量让陈鹿尽量平稳的躺下,才裹上事先准备好的羽绒毯子。
“唔嗯……”
心脏病人犯病时最忌讳的就是随意挪动,心电图上出现明显的血压波动,陈鹿又难受起来,像是呢喃般颤动着嘴唇,发出的声音却支离破碎。
因为情况不是非常急迫,医生建议先让陈鹿在担架先缓缓,左右救护车已经到楼下了,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可没想到此时陈鹿却虚弱地睁开眼睛。
叶祁本来被魏哲怼得气鼓鼓地站在原地,见陈鹿醒来赶紧跪坐到担架边上,小心翼翼地轻声唤到:“陈鹿,陈鹿……”
“你闭嘴。”魏哲严厉地低喝。
陈鹿还没完全清醒,有些茫然地半阖着眼睛,大概是感觉到了心脏的痛楚,下垂的手指在羽绒毯子上攥出道道褶皱,眼睛里居然罕见地弥漫出泪光。
魏哲一方面想着让他这么迷迷糊糊地再睡过去最好,免得清醒了又得忍着疼受罪,另一方面叶祁那句“别人的男朋友”把魏哲激得几乎失去理智,他私心也不想让陈鹿见到叶祁。
但事与愿违,陈鹿还是慢慢清醒过来,循着声音看向叶祁:“叶祁……嗬嗬嗬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声音孱弱微小,还夹杂着虚喘的气音,断断续续得让呼吸频率往上跳了好几个数字。
叶祁嘚瑟地瞪了魏哲一眼,低头看向陈鹿:“我当然专门会来看的,你不知道,刚刚我一上来就看见魏哲想亲你,他居心不良,唔!”
魏哲万没想到叶祁会在这儿告状,赶紧捂住叶祁的嘴巴,生怕这事会刺激到陈鹿。
叶祁一把推开他,半是告状半是怼人地说:“你干什么?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你之前还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我和陈鹿都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呃嗯……”陈鹿半天才反应过来,虚喘几口气,脸上却多了丝笑意,“你咳咳,看错了。”
“对,他看错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了,闭上眼睛缓缓神。”魏哲一口否定,用掌心遮住陈鹿的眼睛,想让他多休息会儿。
“你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爱陈鹿吗?现在怎么他妈的怂了?”叶祁本就是副直肠子,有了矛盾死活都要说清楚,一把推上魏哲的肩膀把他推开。
“嗯?”陈鹿先是惊讶中带着些疑惑地看向叶祁,又乏力地闭闭眼睛才说,“你少,胡说八道,咳咳,魏哥要是……嗬嗬他怎么不和我讲。”
医生听陈鹿的声音越发虚弱,想阻止他们之间的争论,但叶祁紧接着就怒气冲冲地说:“他说能怎么样?!明明是我先表白的,他就是趁人之危。”
“嗯……”陈鹿耳蜗里嗡鸣声越来越大,根本没听清叶祁地后半句话,虚弱地回答说,“他……嗬嗬我很高兴啊,咳咳,可是你们怎么不……早点说……”
“陈鹿……”魏哲虽然知道陈鹿不是那个意思,但心里还是有些欣喜。假如时机是正好,如果陈鹿没病成这样,陈鹿说不定也会爱上自己吧。
但叶祁却完全没听出其中的含义,震惊地站起身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俨然是怒火掩盖不住的样子:“你什么意思!谁和你表白你都想答应嘛?!你他妈难道就这么缺爱?”
“嗯?”陈鹿没听清楚,却被怒气冲冲的声音激得心脏抽痛,费力地抬眼看向叶祁,“你……说什么?”
“你住嘴!别在这儿胡说八道!”魏哲也站起身来低吼着阻拦。
陈鹿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突然这么生气,勉强抵御大脑里的钝痛和昏沉,集中精力去听他们说话,就听见叶祁怒吼着:“呵,是故意脚踏好几只船的吧,好骗我们围着你团团转!”
故意……骗?是我故意骗他们的吗?
所以魏哲和叶祁是识破了骗局。
像小时候家门口围着的人,怒喊着让父母还钱。
陈鹿脑海里萦绕着各种各样的怒喊,但却再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脑海里全是过去的画面:魏哲温柔地遮住他的眼睛灯,叶祁用蛮力把他连着轮椅抬上台阶……
然后这些画面一点点全部破碎殆尽,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忽然感觉好冷好冷,像是被人抛弃在了冰天雪地里,喉咙里泛出从未有过的呕意,浓重的铁锈味弥漫出来,湿滑温热的液体从口鼻蔓延到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