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漫漫遇掌灯人
“姑娘,殿下命人给您送了东西。”红玉轻轻在门外唤着。
纡罂收了思绪,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慢步走到门前,开了门。
“什么东西?”
“是皇上赏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又吩咐着送给姑娘,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纡罂侧了身子,让出位置,下人们将箱子抬进屋里。
她踱步绕着箱子走了两圈。
啧啧啧,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黄金。
“何意?”纡罂问道。
“殿下说,姑娘初到京都,有用得着的地方。”红玉说着。
见纡罂犹豫着,又悄悄凑前去,覆在纡罂耳旁说道:“姑娘,这京都倾心太子殿下的少女可不少,姑娘还是收下,打扮精贵些,可不能被小瞧了去。”
纡罂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太子殿下嫌我穷酸。”
红玉吓得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姑娘,红玉这么说罢了。姑娘就算不打扮,京都女子也鲜少能与姑娘相比。只是京都的人多的是见钱眼开的,只是给姑娘提个醒儿,姑娘日后也少些麻烦。”
纡罂见她着急,便没忍住笑了出来,“别急,我逗你呢,谢谢你了。”她可没准备拒绝。说着随手拿起箱子里的一锭金子递给红玉。
红玉摇着头不敢收,纡罂便硬塞给她,安慰她说,太子殿下不会怪罪。
她在清安寺对外界的认识便是话本子,还以为外面的人都如话本子里那般阴险狡诈,如今见到可爱的,倒是意外了些。
至于她说的,也倒是真提醒了自己,虽然对这小犬没什么兴趣,可要往宫里查还得靠他呢,得在京都人面前晃悠一圈,也不知道他的眼睛何时能好。
“你们殿下在哪?”
“在书房呢。”红玉答。
纡罂转身出了屋子,凭着记忆走在小道上。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开了,可难免的有些湿滑,脚步慢了些。
走了好半天才望见书房的影子,书房外站着两个小厮。
她慢慢走进,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轻声问道:“太子殿下可在?”
花祁闻声走了出来:“在的,姑娘请。”
纡罂提了提裙子,走完台阶,进了书房。
“听说寻常人家的书房,是不让随便进的。”她随意看了两眼书房的构造。
“嗯,寻常人家没有姑娘。”原槐安嘴角噙着一抹笑,好像除了相遇的第一日,他时常都是微微笑着的。
纡罂挑了挑眉,在思考这个姑娘是泛指,还是特指。他好像是个风情小犬。
他又道:“姑娘可有事?”
纡罂点点头,“晚间了,来看看殿下换药没有。”
“准备晚膳后换。”
纡罂看着他,说:“我有些饿了,殿下饿没有。”
原槐安听完失笑道:“嗯,孤也有些饿了,传膳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在府内他并未坐轮椅,纡罂扶着他往膳厅去了,花祁本想前去,见状又自觉的退下了。
膳厅内,纡罂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眨了眨眼。
她端起饭,稍稍的喂了一小口,然后道:“太子不必吩咐准备这么多,我除了肉食,什么都吃,哦,不吃芹菜。”
原槐安看不见,他碗里的菜也是小厮布的,他浅尝了一口,问到:“为何不吃肉食?”
“我是小尼姑,戒荤。”纡罂没有多说太多。
原槐安愣住了,小尼姑?
“戒荤不戒欲?”他问到。
下一秒,身侧的人猛的咳了起来,娘的,呛住了。
纡罂捂着嘴使劲咳,期间悄悄的撇了一眼原槐安,怎么还忘了这茬,哪有小尼姑管人要风流本子的。
阿弥陀佛,对不起佛祖了,败坏了清安寺的名声。来日回到清安寺,定给佛祖重塑金身,以清口孽。
半天后,她终于缓了下来,默默地夹了一块生姜放到原槐安碗里。
“食不言,寝不语。”
旁边的小厮眼睁睁看着那块生姜落到殿下的碗中。
“殿下,那是纡姑娘”筷子夹过的
他盯着那块姜被殿下喂入嘴里。
纡罂咬着筷子,看好戏的望着他,可面前的人面色无常,仿佛没有味觉。
“好吃吗?”纡罂问道。
原槐安点点头,道:“这是白醋浸过的,很是开胃,姑娘尝尝。”
纡罂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白醋浸过的便好吃了?她没吃过,有些好奇。
她夹起一小块,喂入口中。下一秒,口腔里充斥着辛辣,她使劲塞了一口饭,才将辛辣压了下去。
报复人的小犬。
“原槐安。”
“孤在。”
旁边的小厮瞪大了双眼,这姑娘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隔了一会,面前的人没动静,他便开口道:“浸的时日不足,还有些辣口,该罚。”
旁边的小厮应了声,退出去了膳厅。
纡罂对此感到不耻。
她趁着没人了,只剩个瞎子,她将自己爱吃的菜全挪到了自己面前。
纡罂白了他一眼,夹了两道他刚吃过的菜,放入他碗中。
他听着动静,没有停下,只是悄悄的弯起了嘴角。
一顿饭下来,她夹两道,他便吃两口。
吃完,下人们撤了碗筷。
“殿下,该换药了。”
原槐安点点头,起身唤了声花祁。花祁闻声而来,搀扶着他。
“殿下,伤药在书房。”说完两人往书房去了,纡罂无事可做,也就跟着去了。
刚到书房门口,身后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
“皇兄。”
三人转身回了头。
原槐安侧了侧耳朵,问道:“慕阳?”
纡罂歪头,眼睫微眯,耐人寻味的看着她。
“听闻皇兄受了伤,特来探望。”慕阳公主行了个礼,旁若无人。
“小伤而已,不必探望。如今天色晚了,慕阳还是早些回去。”原槐安说道。
“既是小伤,身前恐怕也要不了什么人,本宫想跟皇兄讨个人,明日便送回来,如何?”慕阳顺着他的话开了口,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原槐安面色无常,花祁却变了脸色,声音冷漠说:“公主,殿下身边离不得人。”
“太子府缺人了?”慕阳毫不客气。
原槐安挥了挥手,道:“明日记得早些回来。”
说完转身进了书房,纡罂看了这位公主一眼,跟了进去。
“这小公主喜欢你的小侍卫?”她随手拿起柜子上的药膏问道。
原槐安摸索着柜子,却什么都没摸到,下一刻,有人抓起他的手,将药膏放入他手心。
他摸了摸药瓶子上的纹路,确定了没拿错才开口道:“嗯,许多年了。”
面前的人没说话,好像在等着他继续讲述。
他缓缓开口,“花祁三年前出府执行任务,有一次受了重伤,恰巧在野外碰到了归京的慕阳,是慕阳救了他。
从那以后,慕阳便经常来看他,我也是从那时起才与慕阳熟识起来。”
三年前?哦~
“可她是皇帝的女儿。”纡罂问道。
原槐安点点头,说:“相比皇帝来说,这位年小的公主反而更棘手,不过她对皇室的事,不感兴趣。”
“为何?”
一时间,他分不清她问的是为何棘手还是为何不感兴趣。
“慕阳的母亲生产后便被处以极刑,皇后借着为国祈福的借口,悄悄将她送往寺庙。甚至被送往何地都未曾提过,直到十岁那年,皇帝将她接回了宫里。
深宫难熬,她身旁又无人,因此冷暖早知,自小便心思深沉。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深谙尔虞我诈,却对这明争暗斗的事情没有半分兴趣。
听闻她常常来寻花祁只是因为那年花祁伤好之后送给了她一株路边的小雏菊。”
也许是常年身处黑暗的人,第一次见到了掌灯的人。
纡罂听着这故事,比话本子里来得有趣,她又问到:“那你的小侍卫呢?”
“他心中的隔阂太多,只顾着对她好,不敢奢求回报。”
“你倒是看得清。”
原槐安微笑着,说道:“孤得换药了,姑娘故事听完,也该回房了。”
纡罂歪歪头,“你一个人可以吗?眼上的特效药可敷了?”
原槐安想到了晨时不知所措的场景,点了点头,答道:“可以的。”
纡罂与他想到了一处,她笑着说:“我帮你把眼上的药敷了吧,身上的你自己来。”
说着也不等他开口,便将他按在椅子上拆了纱布。
她拿出新的纱布,用薄竹板挑出药膏抹在纱布上,抹匀之后,双手捧着纱布,绕到原槐安身后。她侧着身子,将纱布覆在他的双眼之上,绕过两边,系在了脑后。
“我们明日便出去吧,想来等你眼睛好了,就得去忙政务了。”
“孤看不见,恐姑娘不能尽兴。”
“我牵着你,当你的眼睛。”
他沉默着没说话,应该算是默许了。纡罂想着。
“好了,你上药吧,若觉得发烫便吹吹,等会让小厮扶你回房,我的房间离你不远。”纡罂说着。
原槐安在漆黑中听着身旁人的喃喃细语,无意识的点点头,恍惚间,他仿佛也见到了掌灯人。
他没有回去,上了药直接歇在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