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记忆碎片
又是父母，又不是家人，这种逻辑问题一时间让阿伦特没找着北，他静静地看着以赛亚，少年额前的碎发如同固定在体表一般，狂涌的风潮如海啸般拍打着两颗金色光球，但光球内的他们却是相对于这个世界静止的，就像以赛亚的如镜面般平整的心脏，没有什么能激起以赛亚情绪的波澜。
这个世界的存在与否，世间的种种变化无常，对以赛亚来说仿佛没有太大的差别。
阿伦特如是想到。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赋予你生命，可我也并不是你的父亲。”以赛亚知道对方强忍着疑问，于是开口说道。
“以赛亚你是人造”忤逆之言脱口而出，阿伦特一巴掌扇向自己的嘴巴，啪的一声竟把血水都打了出来。
以赛亚伸出手，虚空制止了阿伦特还欲打下去的耳光，喃喃的开口道：“不必如此，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的确是人造之物。”
这怎么可能！阿伦特瞪大眼睛，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作为进化者的一员，与其他势力的进化者交手那么多次，阿伦特当然清楚现今世界的基因研究水平到达了哪种程度，就不说岛上那小子了，额，那是以赛亚的弟弟没什么参考性，他们连自己这种级别的进化者都造不出来，更别说以赛亚了。
“我已经记不清创造出我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只能依稀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没有理会阿伦特吃惊的表情，以赛亚托着对方降落到草地上说道：“每次回想我的诞生之事，脑海里都有股力量在束缚着我，导致我现在总是有些记忆缺失。”
阿伦特站在一旁强自镇定的听着，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在他眼里以赛亚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神明级别的存在，而如今他却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缺陷，这让阿伦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我觉得我的记忆也许在他的脑海里你在想什么"以赛亚见对方双目无神的看着地面，身体静止仿佛失去呼吸一般，笑着问道。
“额抱歉，以赛亚，我只是还没缓过来"阿伦特机械的回答着，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具灵魂出窍的躯壳。
“呵呵，是不是知道我是人造人之后，感觉我的形象更贴近正常生物了？”难得的，以赛亚也开了句玩笑。
突然间，好似想通了什么，阿伦特仿佛溺水之人得到了氧气一般，大口的呼吸了一下，然后箭步上前，双手抓住以赛亚的肩膀，睁大眼睛盯着对方说道：“以赛亚！这种话你不可以再说了！”
以赛亚任凭对方双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肩膀，一言不发笑意盈盈的看着阿伦特。
“不管你高不高兴，我们都是奉你为神的存在，如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你只是个普通的人造人之后，那他们那他们”阿伦特忧心忡忡的看着以赛亚，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怕他们反我？”以赛亚嘴角笑容不变：“他们有那本事吗？或者说，阿伦特，你有吗？”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阿伦特瞬间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如雨般落下，他双手如同触电般快速收回，腿脚一软，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以赛亚看透了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所想。
神明是不死不灭的，凡人之躯自然不能与神抗争。
但人造的躯体再强大也只是肉体凡胎，会流血，会死亡。
以赛亚如果真是人为制造的产物，那他就是会死的！
这是他以前从没想过也从来不敢想的结论。
瞬间迸发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拉都拉不回来，阿伦特知道这种事不能多想，但就是那一刻的心绪不宁，自己的思想被以赛亚看透了。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紧张，我自然也是会死的，但很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找到能杀死我的人。”以赛亚微笑着看向被落石掩埋了一半的教堂，继续说道。
“我的父母在创造我这副躯壳的时候，应该是给了它无法被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杀死的基因数据，它太强大了，阿伦特，你应该也能感受到一个疑问，我这种人，如何才能死去？”
“以赛亚，你已经达到了人类渴望永生的幻想尽头，还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力量，为何却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阿伦特看着对方微笑的脸，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嗯？这么明显吗？”以赛亚伸出手掌摸了摸侧脸：“我知道地母星上的人类把永生视为终极梦想，他们以此催动着科学家们不断探索人类进化的上线和下线，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永生者，但太过漫长的生命有时候也会变成一种折磨，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
话音一落，以赛亚自己却被汹涌袭来的回忆淹没。
无边的海岸线上巨大的野兽咆哮着猎杀食物，如刀的前爪和锋利的獠牙将眼前的一切撕碎，忽而火光闪过，天上降下如流星一般的火雨，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海水蒸腾全球变暖，无数海底生物蹒跚着离开了不再适宜居住的海洋，猿类生物逐渐进化，它们手持粗糙的武器，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组织的追捕着四散的猎物，斗转星移，地壳变化，大自然留下的火种被这群猿类保存下来，阶级、组织、文字、知识，传承渐渐在每一代类人型生物的脑海中变为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村落形成了，接着是城镇，堡垒，人类不再愿意单纯的通过自己的奋斗存活，而是逐渐痴迷于互相之间杀伐征战。
血流成河，大地成了红的颜色，刀剑挥舞，万箭齐发，短暂的联盟与长久的暴乱，背叛与复仇的故事在这个星球处处上演，信仰、家国、权力、欲望，数不清的血肉之躯被历史的车轮碾过，化为了时间长河里毫不起眼的风沙，蒸汽从第一台钢铁怒兽中喷涌而出，枪炮齐鸣，侵略与被侵略，手握王权之人和背井离乡者隔着星河眺望，时空下两对眼睛散发出相同的光芒。
钢铁森林，金钱美色，纸醉金迷的芸芸众生被困其中无法自拔，欲望不断放大，充斥着每个人类的心房，历史是一个轮回，无无论人类进化为了何等高级的生命，终是兽性难改，于是灯找不到的地方，黑暗里全是莹莹绿火。
那是野兽的眼睛。
以赛亚闭上眼，感受着草原上的风吹拂脸颊，忽然间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见人们为自己所做的诗歌，在那个吟游诗人遍布世界的年代，浪漫和鲜花无处不在。
"真好啊“他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一片轻柔的风，风儿在他肩膀上跳舞，思绪渐渐延伸得和草原一样辽阔。
俄而风停，万物仿佛被强行中止了下来，阿伦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意，他看向身边张开双臂的以赛亚，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冷冷的看向了北方：”丝黛拉阿伦特，丝黛拉出事了，你跟上我。“
不等他回答，以赛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他轻盈的话音落在天地之间，如同圣徒的祷告。
“他们的暴虐和专制让正义的人们感到四面楚歌。
然而那些以博爱和善良的名义， 引领弱小者穿越黑暗峡谷的勇士， 必将得到神的护佑， 因为他是他的同胞的真正的守护者和迷失孩童的挽救者。
我将满怀仇恨和无比的愤怒， 灭掉任何企图毒害和屠杀我的同胞的敌人。
当我将复仇之火射向你的那一刻， 你会知道我的名为西奥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