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草原再见以及新年快乐
漆黑的天空下，月亮的黄晕把海绵晃出了无数道破碎的鳞光。
银光闪闪的金属球还在半山腰上伫立，紧接着又旋转起来，然后是一排排电弧在半空中划了无数个圆圈。
那光球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每一次闪烁，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一片银白的夜色下，电弧闪出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使金属球外壳变得就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晶莹剔透，让人惊叹不已。
当王越赶到山脚地下时，看见了躺在地上和坐在地上的密藏教派二人组。
不是，眼瞅着你们头上的那颗大球就要爆炸了，你俩还搁这儿修身养心呢！？
于是他一个箭步冲到燎的身前。
红发少女的满头长发已经变得干枯，她的嘴唇龟裂，表面的皮肤被掉落下来的火灰点出了星星点点的灼烧斑块，使其看上去更黑了。
腹部的大洞已经停止了流血，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是一片赤褐色，那是她自己的血块。
胸口还在起伏着。
但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也没有光。
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空中的虚无，无知无觉，仿佛灵魂已经不在此处。
原来什么目眦欲裂，心痛欲绝等等形容人心痛的语句都是很无用的，真正极大的悲伤与绝望，会使人看上去如同空了一样，空了的心空了的身体，连灵魂也跟着变得空洞了。
少女的身躯在月光下连轮廓都不清晰，仿佛整个人都将要从这个世界上被抹除了一般，表皮下的肌肉麻木不堪，似乎连神经都已经死去了。
她的身体在这寒冷的夜风里静止得如同一幅画，王越甚至听不到心跳的声音，仿佛对方的血液都已经停止了流动，生命也随着血管一起干涸了。
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鲜花。
王越一边看着毫无生机的红发少女，一边从裤兜里摸出半支仅剩的飞蛾牌香烟，一个响指点燃后转过头对着多吉问道：“这位师傅你哪位啊？”
多吉睁开眼看了一下王越，微微点头后回答道：“在下密藏教派的实习执法多吉索赤，是燎的师弟。”
啧，原来不是那种亲密关系啊。
王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感觉自己像个抓奸的怨妇，听到对方只是师弟以后居然还松了口气。
“在下王越，是你师姐的，额，朋友。”于是他也学着对方的语气回话，并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师姐这是怎么了？”
“大抵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吧。”多吉看了眼没有任何反应的燎，叹了口气说道。
多吉苦口相劝这么久，燎一点反应也没有，哀莫大于心死，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王越闻言皱起眉头看向燎，他最烦的就是那些负能量爆棚的人。
他从小就知道，面对无意义的世界和无意义的生命，人应该立足于现实，直面无意义的荒谬，以强大的生命本能舞蹈，在生命活动中创造价值，简单来说，就是成为你自己，这样一来，虚无不再会让你沮丧和绝望，反而会给你最广阔的创造自我意义的空间，虚无让人变成了积极的创造者。
欧莱耶有位名叫科普诺德的哲学家曾说过，命运的困境如同一座大山，无时不刻的让人觉得做什么都是徒劳，但苦难和折磨只是自己的选择，它仅限于自己思想上解不开的精神内耗，人的一生有很多选择，路那么长，世界变化万千，弱小、彷徨、无助只是你身体里的一小部分，你应该接受并且爱自己的每一面。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全都由苦难和绝望组成的，还有温暖的阳光、不羁的自由、美丽的风景以及，无暇的爱人。
你要爱世界，世界才会爱你。
“啪！”
一道耳光的声音响起，多吉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从红发少女脸上收回右手的王越，内心既震惊又不解。
而燎只是脑袋随着王越挥过来的手掌动了动，依然没有反应。
“啪！”
又是一记耳光，少女的左脸甚至出现了一道鲜红的手掌印，她的头再次向着右侧歪了一下，但眼里依旧是一片暗淡的死寂。
“啪！”
“啪！”
“啪！”
数道耳光的声音响起，多吉一个猛扑抓住了王越的手臂：“别打了！”他看了看嘴角已经渗出血的燎，面目狰狞的朝着王越怒吼道：“你别打了！师姐想死我就陪她一起死，不需要你在这儿做什么！”
“滚一边儿去吧！”王越冷眼看向他，一脚把多吉踹出几米远。
“啪！”
“啪！”
“啪！”耳光在寂静的夜里响亮异常。
人类痛苦的根源便是他的善良和恶毒都不够纯粹。
王越深谙此道，揍起燎来根本不带停的。
或许是疼痛，或许是嘈杂，外界的干扰将少女的身心拉回了现实，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一脸茫然的看着王越举起的右手，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
“你在干什么？”她坐了起来，朝着一旁的地面突出一口污血。
“叫你起床。”王越笑眯眯的收回手，吐出一大口烟雾后把烟屁股扔到了一边。
“为什么？”少女站了起来直视着王越，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破败的地面形成了两道笔直而修长的轨迹。
“什么为什么？”王越看了看头顶的金属球，假装自己没听懂。
球体此刻越转越快，蓝白色的电弧劈里啪啦的在外壳疯狂旋转跳跃。
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股庞大的电磁能量波动也是越来越大，几乎透明的能量壁开始变沿着外壁翻涌起来，随后，实验室的轮廓变得昏暗凌乱，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夜空之下，狂暴的电流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电网，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能量风暴。
一看就是马上要爆炸的样子。
“让我死了吧，”燎闭上眼，双手无力的耷拉在身侧，静静的感受着黑夜中的风在耳畔流过：“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我实在是太累了。”
黑夜里，飞鸟的剪影偶尔划过夜空，一轮即将入海的明月之下，海浪起伏漫延，浪花在月光下像是错落于世间的白色绸缎，又如同须发、树根，随着不断变幻的海平面逐渐延伸。
人类在这黑暗中留下的痕迹只是斑点状的火光，如同他们的命运，有时聚集，有时零落。
王越冷笑一声，一把将燎推到山崖壁上，用右手肘抵着她的胸口，将她双脚离地抬至半空中。
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少女腹部的伤口，让她不禁吸了口冷气，但王越可不管你那么多，黑色的瞳孔在黑夜里散发着精炼的光芒，他盯着燎看了半晌，最终咧开嘴笑了笑，对着燎说道：“你为什么总是要为自己活下去找个理由？”
被抵在半空中的燎被没有进行任何反抗，她闻言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多吉，然后转过头面无表情说道：“那你是为什么活着？”
“我啊？”王越手上毫不留情，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回答道：“我以前也是为了别人而活，现在我只为了我自己。”
“可是你能力这么强，不该为你身边的人多付出些什么吗？”燎闭上眼问道，壁纸的双腿悬在半空晃了晃，如同沧澜江边柔顺的垂柳。
“为什么大家总觉得能力越大的人就越要付出很多？我不明白，难道没有了我，我身边的人就不能活得好了吗？”王越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世俗的责任感压迫着你的神经，让你无时不刻的处于自我催眠之中，你居然还以此为傲！？”
见对方闭着眼咬着嘴唇不开口，王越继续说着话，只是语气变得轻柔了下来：“你的肉体只是时光的倒影，无论你强大还是弱小，它都只是段不停流逝的时光，人从出生开始是孤独的，”他看了看燎美丽的脸：“你也一样，你再怎么责任重大，也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为什么不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我怎么没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少女闻言睁开了眼。
“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王越白了她一眼。
少女：“”
“所以省省吧，快走。”王越指了指头顶的金属球，笑着说道。
“走？我还能去哪？你话是说得好听，但我这么多年来就只为了这一个目标而努力活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对着我脑子开了一枪一样，接下来的日子我还能做什么？“燎把脑袋往峭壁上一靠，脸上全是得到了解脱的如释重负感，她笑了笑，声音低沉的说道：“难道我还能去找到陆西凉，让他把陆青变回来？”
“就因为这个？”王越问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燎目光涣散的看向前方。
“可陆西凉有陆青的记忆。”这也是王越刚想起来的，刚才自己转醒时脑子有点懵。
之前燎因为过于悲伤和沮丧，并没有注意到几人在说什么，故而也不知道陆西凉是带着他母亲的记忆一同复活的。
！！！
少女的眼神突然开始聚焦，她目光灼灼的看向王越：“你说的是真的！？”
仿佛是短暂的流星划过，燎的眼神刚一灼热又暗淡了下去：“可那有什么用，我的时间不多了，世界如此大，要到哪里去找陆西凉。”
“我能找到他，他从小跟我一起生活，他的生活习惯我了如指掌，喜欢穿卡通内裤这种事我更是一清二楚！”王越趁热打铁，又担心对方会觉得自己为她做得太多，于是又顺口说了一句：“而且我本来也要去找他的。”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少女重新抬起了头，在王越眼里，燎的红发在光芒下铺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箔，金色的流光在发丝上徜徉徘徊，流淌在少年的眼底，少年的内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那是整个世界的山海和波涛。
燎看着王越一脸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空气也温暖了起来，她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许泪花闪过，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传来：“谢谢你。”
橙色的光线从东边照射过来，年轻的男女此时相视无言，海风吹过俩人的发梢，他们近的连呼吸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但有人不乐意了。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个地步，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暧昧了，多吉晃了晃头上的辫子，定睛一看这还了得，赶忙上前站在两人旁边，黑着脸对王越说道：“阁下能帮忙我是非常感激的，但你能不能先把手拿开。”
峭壁边的俩人定睛一看，王越的手臂还杵在燎的胸脯上，本来两人没觉得有什么，甚至都没有察觉摆出了这种姿势，但被人这么一说，瞬间味道就不对了。
“好摸吗？”燎本来还有些感动的脸此刻变得冰冷。
“还可以。”王越红着脸松开手臂，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扪心自问老子刚才太过专注，居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柔软，太亏了！
指尖碰到鼻尖，并没有传说中少女的体香，而是一大股铁锈渣子味儿，王越知道这是鲜血的味道。
少女看了看王越欲盖弥彰的表情，把头扭向一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发烫的耳根在影响着她看似冰冷的面部表情。
两颗火热的心脏此刻在呼之欲出的朝阳下跳动成了同一个频率。
“师姐，萨尔还在那边，我能感应到！”多吉眼看着自家师姐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于是看了看某个方向，大声对着燎说道。
燎闻言向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大步向着那边跑去：“你先走吧，我们能用秘术离开这里，”然后她又停了下来，看向了白光笼罩的王越：“如果你能问到关于密藏教派问题的答案，那我我在哈刚大草原上等你。”
王越接着她的话语笑着开口道：“哈刚大草原见。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红发少女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和多吉一起消失在了暗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