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复活
琥珀色瞳孔的少年站在打开的实验室门口，蒸腾的白雾如同云朵一般，在少年的脚底来回徜徉，少年右手扶住门框，灰白色的碎发从耳边沿着刀削般的侧脸垂落至下颌，如同被白浪侵袭的海岸线。
少年仿佛不太适应月光，左手高举着遮住了柔和的光线，琥珀色的瞳孔在手掌的阴影之下散发着冰山般的冷光，如同刚苏醒过来的，于黑夜里觅食的野兽。
月华之下，白雾之里，俊美的夏国少年在黑夜里身形朦胧，孑然冷傲，他拿开挡住月光的左手，迎着清冷的光辉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飞舞的荧光碎片被这一口气息引导，缓缓地流入了少年的体内，霎时间他的身躯绿色的光芒大作，冥冥之中，基因改写完成，光芒四分五裂，幻化成无数道碧绿的射线照向天际，仿佛把天空都捅穿。
不知是不是错觉，地面上的众人好像看到那名少年在一瞬间被绿光切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碎片，身体轮廓如同光滑的镜面被打碎了一般，碎片最中心有一条细长的基因链，链条在空中旋转翻腾，将碎片一一吞噬，最后光华内敛，少年的身形再次于月光之中显现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与柔和，他看了看地面上的众人，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身体再次化为一团绿色的荧光粉尘，粉尘在夜空中轻轻的飘荡，转眼间便降落至地面，然后组合在一起变回了人体的形状。
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如同剔透的宝石，少年落到地面，转过身面向夏新晋，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随后轻声说道：“好久不见了，阿晋。”
夏新晋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陆西凉，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虽然已经做过不少心理建设，但真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是真正的复活。
石墨、南宫、傅莘晴、左言、巫琳琅、奥丽菲尔娜、维吉尔、西洛、约书亚，在场所有人此时都呆住了，面前的这名少年是陆青的养子陆西凉，资料上都有的，但他不是已经在半年前就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陆青的实验室？
这真的是陆西凉本人吗？
到底怎么回事？陆青呢？这个少年怎么会使用陆青的能力？
怀着疑惑，西洛最先回过神来，当先一步踏出，直奔山腰上的实验室，南宫立马反应过来，和石墨对视一眼后也准备跑出去，却在刚跨出一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妈的自己现在说不了话，上去看了有什么用。
于是他对着左言撇了撇头。
左言会意，警惕的看了一眼身旁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陆西凉，紧跟着西洛爬上了峭壁。
傅莘晴此时很纠结，她的位置原本站在西洛和夏新晋之间，现在陆西凉落下来刚好落到自己身旁，自己是继续站在这里还是让开？他居然可以变成一团荧光？
于是她朝着南宫看了过去。
南宫朝她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傅莘晴慢慢朝着一旁挪开了位置。
“怎么？不认识我了？”陆西凉见夏新晋一直盯着自己没有说话，继续微笑着开口说道。
说完他朝前走了两步，给了夏新晋胸口一拳。
夏新晋被这轻飘飘的一拳打中，整个人仿佛如梦初醒，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的呼吸，一把握住了陆西凉的右臂捏了捏：“你他妈的”
然后他放开手，又抓住了陆西凉的左臂捏了捏：“你他妈的”
蹲下身摸了摸陆西凉双腿：“你他妈的”
绕着陆西凉走了一圈：“你他妈的”
然后又站立在陆西凉的身前：“你他妈的”
海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夜色凉如水，夏新晋却觉得内心滚烫如烈火燃烧。
人的一生要怎么证明自己存在过？靠高等生物的逻辑？靠因果关系的定义？形式更重要还是结果更重要？
一个人是由时间和空间两种物质组成的生命运动系统，赫尔格林曾说过，在四维时空占据主动位置的大环境下，多维时空物质相对的控制自身思想与行动就能体现生命存在的实质。
人类是社会中的一份子，你必须得依靠外界的其他因素来给予自身反馈，随着时间流动变化，自身的生命轨迹会被不同的生命体观测并影响。
记忆是衡量一个人存在于世间的因果交点是否属实，是故自己的存在，是需要被芸芸众生中的其他生命记住才会有价值，而王越就是这个生命，陆西凉同样也是。
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从孤儿院出来的几人之间，在大家把脚踏出门口的那一刻，直至经历过太多太多的颠沛流离，所有人的命运都绑定在了一起，它高于友情，高于亲情，更像是彼此之间的一种纠缠的命运线，哪怕相距遥远，也能时刻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对方的存在也就是自己的存在。
但世事难料，这一团纠缠在一起的命运线已经被各种利刃切割得破碎不堪，分崩离析，但现在，其中之一又回来了。
俩人都是对方生命的一部分。
“你他妈的！”
本就红着眼的夏新晋此刻终于是泪水夺眶而出，他大吼一声，一把抱住了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的陆西凉，双拳不停用力的捶打着对方的后背，仿佛要将这半年来的悲伤统统发泄出来。
红发少女跪坐在俩人身后的地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几家欢喜几家忧，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不能共情到夏新晋和陆西凉之间的重逢之情，少女抬头看了眼半山腰上的实验室，陆西凉出来了，那么陆青应该是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陆西凉的出现标志着自己最后的希望破碎，诅咒还要继续，长生天的子民还要继续忍受世世代代的折磨。
她闭上眼，脸上尽是绝望和沮丧之色，于是仰起头，抱着王越倒在了焦黑的地面，不想让人看见从眼底滑落的泪水。
“对了，阿越也来了，你看”夏新晋松开陆西凉，指了指昏迷中的王越。
“你不要和我提他。”哪知道陆西凉一改之前的温柔，语气冰冷的打断了夏新晋的话，但看见躺在红发少女怀里浑身赤红，陷入重度昏迷的王越，又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你”夏新晋不明白为何陆西凉突然变成了这种态度，但也只能解释道：“他为了保护实验室，和人干了一架，现在身受重伤。”
陆西凉闻言闭上眼，身体四周飘起无数颗细小的绿色荧光球，光球飞到王越身上盘旋一阵之后渗入了皮肤之下，王越的全身开始泛出绿色的荧光，过得片刻，光球从皮肤又重新飞了起来，只是从绿色变为了赤红色。
反观王越，此时周身皮肤已经恢复了肉色。
“他死不了。”陆西凉撇了撇嘴，然后眼神又带着一丝狠厉的看向王越：“还不如让他死了。”
夏新晋一脸莫名的在陆西凉和王越之间来回看着，然后出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为什么”
“以他的本事，我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他却宁愿和我一起坠落山崖也不愿出手救我！”陆西凉简短的解释，语气之中全是对王越的愤恨。
此话一出，夏新晋直接愣在当场，是啊，以王越表现出来的能力，为什么当时没有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把陆西凉救下来呢？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被陆西凉说了出来，夏新晋只觉得遍体生寒。
“你怎么知道阿越他的能力？”夏新晋换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陆西凉眼神依旧冷冷的看着王越，张开嘴回答道：“我有陆我有我妈的记忆。”
他还没有习惯叫陆青妈妈。
不对啊，如果王越真心不想救陆西凉，干嘛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帮助陆青完成复活实验，而且他也没有理由不救陆西凉啊？
夏新晋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俩都不知道，虽然王越肉身强横，但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得到观感进化的能力，跑车撞出护栏直至落下山崖，那种突发的紧急情况对当时的王越来说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就这样吧，阿晋，我要走了。”陆西凉收回目光，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开口说道。
“走？你要去哪里？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夏新晋急忙不解的问道。
陆西凉没有回答他，他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的说道：“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以前都是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但我现在的命有我妈的一半，我要完成她未完成的东西。”
话音刚落，只见山腰上的左言突然从合金门伸出头来，对着下方的石墨等人喊道：“没有发现陆青，相关资料都被销毁了，设备似乎启动了自保程序，我不敢强行打开。”
石墨闻言皱了皱眉，扭过头对着陆西凉问道：“这位小同志，请问陆教授呢？”
陆西凉正准备离开，闻言停下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对着石墨说道：“石队长，别来无恙啊。”
！！！
石墨大惊，这语气，这神态，再看向对方的眉眼，同样琥珀色的眼睛，面部轮廓简直越看越像，于是他不确定的开口：“我们见过？”
“石墨，29岁，1529年进行的实验，隶属夏国治安管理部，第7代实验体，说起来你还是属于我的杰作，预计回收期8年，你的回收期应该已经进入流程了吧？”陆西凉看着石墨冷冷的说道。
“你！”石墨大惊失色，长大了嘴巴看着陆西凉，就算是之前的自然进化者对决都没能让他如此失态，他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到底是谁！？”
“我啊，我是陆西凉，但我也是你们在找的陆青。”陆西凉淡淡的说道，嘴角裂开了一个冰冷的笑意。
真的是陆西凉！
他不是死了吗？
一个违背人伦的大胆猜想在众人心里浮现，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死而复生？陆青竟然已经掌握这种技术了！？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众人被震的呆若木鸡，这比之前的自然进化者之战还要让人震撼。
复活，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数不清的信息在里面。
生命的进化是恒定的，生物为何要选择进化，除了生存，自然是为了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无限的可能，可是时间是公平的，进化无限，寿命有限，人类就算处于食物链的再顶端，在生死面前和其他生物并没有区别。
如果死去的人可以复活，那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秩序可言，科技、物理、生物、哲学、艺术，所有的人类文明都将统统化为泡影，因为人类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记录世界的变化，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见证者。
在无限的寿命前提下，精神文明将不复存在，只剩下极度膨胀的物质文明把世界上所有高等生物的思想统治。
世界格局即将天翻地覆，这是人类社会巨大的跨越性发展，也可能是比进化还要可怕的毁灭性催化剂，众人心理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石墨大抵是明白了陆西凉说的话，这种复活应该是有前提的，就像眼前的这名少年一样，陆青为了复活他，选择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这就更加让石墨内心惊惧，如果这项技术被广泛使用，到时候为了长生，人类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社会将会是一场怎样的人吃人场景，这简直不敢想象！
理智告诉石墨这项技术不能存在于世上，但多年来的治安管理部生涯也提醒着他应该把此事告知高层，并且把这名少年带回夏国。
唰的一声，石墨强行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了陆西凉面前，南宫和傅莘晴与之相对而立，呈三角之势将陆西凉包围了起来。
西洛在实验室内并没有得到收获，此时踩着峭壁上的岩石跳了下来，看见治安管理部的人动手了，面露疑惑的看向约书亚。
“陆青用自己的命复活了他，听他们对话，好像他身上还有陆青的记忆。”约书亚尽量简短的叙述了之前发生的事。
！
复活！
西路睁大眼睛向着陆西凉看了过去，他和石墨一样，也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
随后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观察了一圈众人，看样子石墨是决定把陆西凉带回治安管理部。
不行，这是根本不需要思考评估的事，如果带不走这位少年，哪怕拼着所有特事所人员的命，也要杀了陆西凉，绝不能让夏国人带回这项技术！
思绪至此，西洛狠下心来，对着约书亚使了个眼色，悄悄地从地上捡起了那把之前被石墨打落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