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红浪漫
等仨人把捕来的海鲜收拾好放进冰柜，天色黑了下来，夏新晋脸上的触须印已经消退。
红发少女上楼清洗去了。
他和王越坐在屋子的正门外讲起了自己能力的进化。
“靠，要是早有这能力，小时候捉迷藏老子把把赢！”夏新晋坐在屋外的木制台阶上，边抽烟边吐槽。
王越没理会他的烂话，指着南侧的山丘对夏新晋说道：“能感应到吗？”
夏新晋知道他是在说陆青，随即把眼睛闭上，后颈到双肩的血管全部隆起，整个人瞬间进入精神世界，在意识海里，方圆5公里的范围内，生命的绿光如夜空中密密麻麻的萤火虫般出现，夏新晋将注意力移向山丘方向，那边已经没有人形态的生命迹象了。
他面色复杂的睁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王越明白，或许已经变成一堆基因螺旋，又或许幻化为了一团碧绿的荧光，陆青已经不在了。
世间从来只有好聚，哪里会有好散。
他抽了一口烟，没有继续说话，眼神怔怔地看着前方漆黑一片的海岸线，瞳孔随着潮汐的涨落而变幻出不同的形状，犹如一只正在进行夜间捕食的猫科动物。
风沙迷眼。
眼前的景象似乎变得陌生起来，抬头看去，月华满天，月光既皎洁又狡黠，清冷昏暗的光线将世界照的模糊不清，那些死去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呢？生命的沉重如同一把铸铁的破墙锤，再次狠狠的于王越内心敲上一记，打得他灵魂在夜风中飘摇不定。
月色压低，在沙滩上来回拂过，海风将他耳畔的碎发吹起，王越突然有一种沉重的失重感，仿佛灵魂脱离肉体独自升上了夜空，它背靠月光，俯瞰大地，月亮朝着它吹了一口气，于是它便在黑夜中瑟瑟发抖起来。
荒诞却真实的感触让王越本身也跟着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夏新晋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王越伸出右手，对着月亮做出了一个抓取的动作：“我以前总是喜欢强制性的保持冷静，时刻让自己沉默的活在社会上，从不让情绪失控，我讨厌那些为了一点小事就发疯的人，觉得他们蠢透了，我尽量避开无意义的社会活动，什么都不争取，什么都能接受，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巧妙地藏在芸芸众生之间，能够安然无恙的活过这一生，到头来却发现这也太不像个人了。”
他扔掉已经熄灭的烟头，扭头看向夏新晋：“小晋，我有点明白了，我以为的人间清醒，其实只是我的懦弱而已。”
夏新晋抽着烟，沉默的听着王越诉说着自己的心路，并未觉得奇怪。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厉害的进化者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脆弱的一面。
他当然了解王越了，以前的王越非常严谨，其生活作风谨慎到令所有伙伴都发指的程度，他就像一列只敢缓慢开往未来的火车，静悄悄地从不停歇也从不错轨，所以他允许外界山洪海啸，允许暴雨泥石，世间万物于他而言都是普通而平凡的，他的世界里什么都被允许，包括荒诞的臆想和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他活在黑与白交错的两个世界里，身上一片灰蒙蒙，无法感知到痛苦，也体会不到快乐，常常笑嘻嘻的把自己伪装起来，以为就能变得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却不知道承载两个世界的天平不会永远水平不变，它们也会倾斜，他的身体和灵魂随着天平的倾斜向着两侧滑落，在黑与白之间被来回拥抱。
白色的是真实，黑色的是虚妄。
“这就是你的命，阿越。”夏新晋斟酌片刻后开了口：“普通人只要接受了命运，其实大部分一辈子都能活得很好，但我们不一样，确切的说，是你非常不一样。”
他拿出烟，一人一支分别点上，看着王越嘴边的火星在夜里不断凝固，继续开口道：“什么是命运？我觉得就是那些你无法抵抗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但命运并非是完全不可抵抗，前提是你得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这份力量你已经有了，但你却接受了命运，这就是你懦弱的来源，阿越。”
烟火随着夜风升到俩人头顶上，皓月黯淡了下来，星光开始闪烁，白色的浪潮一波接一波的拍打在沙滩上，将黄沙拍出了一道道均匀的弧形。
沉默的身影在沉默的夜色中拉长，王越深吸一口烟，小声地说道：“去你妈的，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跟谁学的？”
看着王越恢复了过来，夏新晋也不再进行爱的教育，挥舞着烟头大声说道：“老夫当年可是黑白两道的红人！红人懂吗？这点水平能没有？演讲稿都写过不少呢！”
“牛逼，那又怎么样，要给你颁个奖吗？”王越打趣道。
俩人都心有默契的不再去想陆青的事，该来的总会来，没必要为了那些你不能决定的事情去过分担忧。
“那倒不必，嘿嘿。”夏新晋就当他是表扬了：“要来点酒吗，这种时候喝点酒还是挺应景的。”
“来点来点。”王越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嗯哼？你不是说再喝就是狗吗？”夏新晋抖了抖眉毛，调侃道。
“汪汪！”
“席尔瓦，你确定是这个吗？这上面写的什么？”阿伦特与一位穿着黑风衣的男子站在宏明岛东海岸的港口，盯着眼前的神龙号面无表情的问道。
名为席尔瓦的年轻男子仔细看了看船舱侧面的夏文，认真的回复道：“番号额神降之龙。”
“神降之龙？哼哼，夏国人口气真大。”阿伦特满脸不爽的说道：“要是丝黛拉在就好了，撕了它。”
“我也可以。”见对方提起丝黛拉却没有说他，席尔瓦也不爽了，撸起袖子就要一拳锤过去。
“欸欸欸欸，你等一下。”阿伦特拉住了他：“麻烦你动动脑子，打爆它谁不会？这一拳下去得造成多大的噪音，你是想让所有进化者都知道我们来了吗？”
“知道了又怎么样，全杀了不就没人跟我们抢了”听到阿伦特的话语，席尔瓦也觉得这么做不妥，收回了拳头全身软了下来，就剩嘴巴还硬着。
出发前以赛亚就交代过，最好不要大动干戈，凡事以优先带回陆青为目的，实在不行只带回她的研究成果也可以。
阿伦特自从上次差点被以赛亚杀了之后，处事变得格外小心，任务之外的事故是能避开就避开。
杀了所有进化者？不不不，进化者也是人命。
打爆这艘船？不不不，这船上还住着工作人员呢。
难不成为了自己爽快，先去把船员们全都请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算了吧，神降之龙就神降之龙呗，我可以忍。
察觉到对方的神色挣扎，席尔瓦暗自好笑，但却也没有戳穿阿伦特的内心戏：“进出这艘船的人员比较多，我们得一一排查，每条线路我现在都看出来了，怎么说？”话音未落，他的眼里还闪烁着纵横交错的银色线条。
“查吧查吧，我还能怎么说？这就是以赛亚交代的任务之一。”阿伦特觉得有些丧气，这不是自己以往的做事风格。
以前都是把和线索相关的人员全部抓起来，用异能一个一个的折磨过去，所有企图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全部杀了，啧，光是想想就让阿伦特内心火热。
但任务就是任务，以赛亚的命令是绝对的。
“行吧，我看看啊，最近一个地点是这边，你跟我来。”说完席尔瓦就大步朝前走去。
阿伦特淡淡的看了眼神龙号，也跟着走了过去。
宏明岛上的交通并不发达，多数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旧小街模样，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阡陌交错的不同路段，都没有开口说话。
岛上的人口分布比较散，一入夜便没有了多少烟火气，只有巷陌中的鸡鸣狗吠能让人明白此时还在人类世界。
没过多久，他俩就来到了一处小巷子里，夜晚的巷子内挂满了红色的led灯牌，红色的光晕在夜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色彩，让人看上去有些不适。
“就是这个，额，红浪漫。”席尔瓦看了看店招，又看了眼门口浓妆艳抹的女人，最后把目光转到了阿伦特身上。
“红浪漫？这名字听上去还挺虚幻主义的，没想到夏国人中也有如此懂艺术的存在。”阿伦特嘴上表扬着，眼中却流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神色。
“肯定就是这里。”席尔瓦笃定地说道：“你为什么要用怀疑的目光看我，这让我感觉非常不爽。”
“哦，抱歉，我为我的无礼向你道歉，但这个地方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正经场所，我是说，它就像那种，那种”阿伦特不确定的开口，但为了维持绅士风度，他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
“你等着。”席尔瓦扔下一句话便向着门口的女人走了过去，朝着对方做了一个绅士礼后用标准的夏国语出声说道：“尊敬的小姐，在下想向您咨询一些事情。”
“一次500，包夜800。”尊敬的小姐眼神懒散的回话道。
又是两个外国佬，力气大不说体味也难闻，最不爱接这种生意了。
席尔瓦：“”
阿伦特疑惑的看着他。
席尔瓦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心虚的对着阿伦特解释道：“这里是住宿的地方，睡一次500块，过夜的话800块。”
这些年因为任务，阿伦特也是东奔西跑的到过很多地方，大小酒店住过无数，不吹牛的说，他还曾因为任务需求，住过80人一间的大通铺。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店内情况，昏暗的前台堆满了杂物，左侧的墙壁上摆放着一支金黄色还摇着手的玩具猫，地上扔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透明口袋，左侧的过道内没有开灯，整个看上去阴沉无比，像极了夏国书籍里所说的黑店。
“800块？恕我冒昧，我觉得这种店不值这么多钱。”阿伦特开口道，一副你瞒不了我的样子。
卧槽你怎么这么懂啊？席尔瓦神色不善的看向阿伦特，看你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这种事情你还是个行家。
“看我做什么，继续问啊，我们又不是来住宿的。”阿伦特奇怪的说道。这次任务并没有这方面的硬性要求，打死他也不会住这里的，阿伦特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睡在这里还不如不睡。
席尔瓦转过身，摸出一张照片递给眼前的女人：“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居然还是熟人介绍来的？女人面露怀疑的接过照片，虽然这些年也接过不少回头客，但自己这个小店的服务已经这么有名气了吗？
照片上是一位面容普通的少年，只是那一头脏辫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也太好辨认了，前段时间提着大包小包的来自己这儿，刚开始还以为是大陆过来的打工仔趁着下工来消消火，没想到他出手还挺阔绰，你出钱我出力，一晚上的时间双方都很满意。
给多少钱就摆多少姿势，专业技能方面没得说，自己的职业操守在这条街上也是远近闻名的。
她看了看俩人的打扮，西装笔挺，一副贵公子做派，嗯，都是有钱人，怎么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自己这种调调了吗？
她侧过头看了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今天的妆有些过于浓了。
“熟人介绍的话，可以打8折。”她将照片递回给席尔瓦，看来老娘还是有些实力的，赶明天把店招做得好看一些，顺便请人来打扫一下卫生。
说着她扭动腰肢，走到柜台边拿出一把钥匙，对着门外的来人招了招手：“还站那儿做什么，进来啊。”
席尔瓦目瞪口呆，赶忙摸出手帕又擦了擦额头，转回来对着阿伦特说道：“她说认识，还可以给我们打折。”
乌云在天空中遮住了月色，一丝冷气袭来让女人不自觉的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没想到这小子的人脉还挺广，”话音一落，阿伦特推开席尔瓦，抬脚走进了店内：“认识就好。”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冷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