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二日一早，萍娘和谢朝暮两人对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萍娘昨日里见了光蜡心疼的紧，今天早早就起床给谢朝暮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足足有三个菜。
远远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
为首的是老村长，走近了谢朝暮才发现村长旁边还跟着蒲大婶，她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吃着呢？”村长姓陈，也是在荆石城当过兵的人。
不过他身手不好，赶上他那个年代两国相交还算风平浪静，没多少晋升的机会。
等他从守卫队退出来的时候，也还是一个巡逻小队的小队长，说起来霍平还是老村长推荐进去的，想着霍平今日的成就老村长时常感叹，同人不同命，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欸！村长您怎么过来了？！您吃过早饭了吗？”萍娘局促的起身，接话接的有些拘谨，再看对面十几号人心里有些发憷。
“嗯，村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规矩也就那么多，今天过来说说。”村长从身边年轻男子怀里接过来一本书，书面是深蓝色的厚重外壳，陈村长食指在嘴上点了一下，翻开泛黄页面。
“这是要说什么规矩？”人太多，堵在院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拉的很长笼罩了整个饭桌。
萍娘赶紧开了院门去招呼：“都站在外面干嘛呢？都进来，进来坐！小朝拿椅子出来！”
“说什么规矩？！萍娘你看看我这手！这可是被你们家那小娘子害的！年纪小小心思可是太歹毒了！”蒲大娘捧着她的手腕直直往前伸。
昨夜还是紫红色的指印，经过一夜的发酵现在又肿起老高，颜色也变成深紫色，一眼看过去实在有些骇人！
“就是说啊，萍娘你也知道咱们村子可是向来都团结一致对外的，这谢小娘子刚养好就伤同村人？这是要干什么？”
“用的力气还不小，这可是铁了心不给蒲大娘好过，我看蒲大娘说的对，谢小娘子心思确实歹毒！”
“村里本来就不接纳外村人，祠堂那里可是明明白白写了，当初我就说不应该捞她，养了个白眼狼出来！还说她知道感恩，真是笑死人了，萍娘我看你还是日日防着她好，外村人养不熟，谁知道她会不会哪日不顺心抄刀伤人。”
跟着的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嚼舌根，翻来覆去都在说谢朝暮这人心思歹毒，不能待在大滩村，完全不提昨晚发生的事。
谢朝暮话少，萍娘对昨晚的事也是一知半解，此时急着想要反驳，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小朝不是这样的人，蒲大娘你这手上有伤，先坐下我们好好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萍娘这边吵闹了这么久，村里的人慢慢都赶了过来看热闹。
而人类的劣性根便是听了两句大概，开始一知半解的跟着人群起哄，以达到自己内心认为的应当是这样。
是谁先不好好说话的？非要动手伤人？
大滩村庙小，容不下她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还大小姐？都不知道是哪里飘来的，还不是萍娘心底好把她捞起来，不然她能活着有今天吗？年纪也不小了一点脑子也不长。
人家可是能去城里干活的人，掐了就掐了呗，蒲大娘我看你只能自己受点委屈憋着咯，不然以后进城可不好搞。
村长，我提议把她赶出大滩村！我投一票！
外村人本来就不应该住在村里，把她赶出去！我也投一票！
年纪轻轻就动手伤人，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伤别人，蒲大娘今天侥幸只是伤了手腕，后面可就说不准了！我同意她出村！
“萍娘，我要说的他们都说了，规矩写在祠堂你是知道的。”村长合上书页看着谢朝暮。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清醒后的小姑娘，当日捞上来躺在地上白嫩的脸现在已经晒的蜡黄了，黑黢黢的衣服裹在她身上显得瘦骨嶙峋，这大半年来，谢朝暮非但没有长个子反而比刚来的时候缩水了不少。
“村长，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小朝你快来说说！”萍娘把谢朝暮往前推，推到村长面前让她解释。
“她偷我东西，我发现了。”
“死丫头说什么呢？！！谁偷你东西了？我偷你什么了？平白无故诬陷我我告诉你是要蹲大牢的！”谢朝暮话还没说完蒲大娘就炸起来了！
她刚坐下，一听这话立马就从椅子上弹起来，手也不捧了，伸长手指就要去戳谢朝暮额头。
“光蜡，都看见了。”谢朝暮挥开蒲大婶的手指，点了几个人都是昨天一起坐牛车回来的。
谢朝暮手劲大，蒲大娘这会儿觉得自己不占理，被她一拂又开始叫：“不就是个光蜡吗？！说的好像谁家没有一样？我至于去偷？呸！我才没有偷，大伙儿昨天都看见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就被你钳住了！手劲大的吓死人，今天这医药费你不出我就跟你没完！”
“很贵。”
萍娘早些年死了丈夫，就被婆家撵到这个地方来，她婆家好面子很在意村里的风评，因此虽然对萍娘很不满，还是提供了一间茅草房，萍娘刚住过来的时候，雨天漏雨晴天漏光，起风刮房顶。
好在萍娘亲生父母是隔壁村的，一年半载过来看她一回，家里人里外帮衬，再加上萍娘勤快，近年来才渐渐的把茅草房建成现在的瓦房。
建房的日子也苦，赚的钱给了婆家，留在她手上的不多，能给得起工钱的时候就喊村里人来帮忙，没钱就停工，自己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间两屋的瓦房停停歇歇让她建了一年半，家里光景惨淡更是没有置过好点的家具。
谢朝暮带回来的光蜡可以说算得上是她这几年用过最贵的东西了。
“我今天来就两件事，一来谢姑娘你得出钱，把蒲大娘的手伤治好，二来说说你的去处。”陈村长没理他们那些碎嘴。
他也挺为难，小姑娘从大河里飘来他们村也是缘分，他是很希望能处成一村人，但祖辈的规矩也摆在那里，同村人得相互帮衬着，以前闹得再凶也就是打打嘴仗，狗咬狗一嘴毛的，谢朝暮这手上见真章，也实在是违背了村里的祖训。
“村长，蒲大嫂这伤医药钱我们出，但小朝身子弱，让她离了大滩村可怎么生活，村长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萍娘照顾谢朝暮有大半年，她是最懂得谢朝暮身体有多虚弱，虽说谢朝暮手劲大，有力气在城里干活，但是该吃的药也是一天不落的吃，身上稍微有个伤口，那血是怎么也止不住奔着流干去的。
萍娘平日里最是小心不让谢朝暮磕了碰了，那流血的架势她是看一回后怕一回。
“有什么好通融的？不然萍娘你跟着谢小娘子一起去城里生活我看也挺好的！”说话的是隔壁邻居，萍娘这房子是她看着建起来的，屋子小但是院子大。
平日里没少跟自己丈夫惦记这边的地基，她还去萍娘婆家那里套话，她们嫌萍娘晦气，自家住着砖房也看不上这边的瓦房，萍娘要是走了，她就可以把这地低价买回来，再阔阔自家的房屋面积了。
话语的风向慢慢转移到萍娘身上，先说她不检点不知道怎么挣的钱，盖起来这么大一座房子。
再说她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也和村里离了心，又说她克夫克子影响村里的风水，该和谢朝暮一起从大滩村滚蛋。
眼看话讲的越来越离谱，谢朝暮安抚的捏了捏萍娘的手说道：“我离开。”
“早答应不就完了，非要我们废这么多口水！”人群里传来一句抱怨。
“少说两句！”村长怒斥后又朝谢朝暮说：“那你今日就收拾东西离开，村里水土养你这么久就当是结个善缘，往后莫要再踏入大滩村了。”
萍娘心里想着送送谢朝暮，但是蒲大娘在旁边虎视眈眈，手腕上绑了纱布都不耽误她闹腾，一会渴一会饿，一会手痛一会手痒闹得不可开交。
谢朝暮没空理她，但架不住萍娘还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
萍娘心里倒是动了跟谢朝暮一起去荆石城生活的念头，可再往深里想，她的家人她的家产都在大滩村附近，更何况她自己一事无成，去了城里还要劳累谢朝暮个小姑娘再来照顾她，谢朝暮自己生活混口饭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再去管她，想着也可以多绣绣帕子，攒点钱坐大海哥的牛车多去看看谢朝暮也未尝不可。
许是早上的事情传开了，谢朝暮谢绝萍娘陪送后一路走出村，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
大滩村四面环山，山脚下一条大河养育着大滩村以及周围靠水生活的村落，边塞常年风沙，纵然是有山挡着也顶不住大风往里面灌，山上种的都是沙树好养活，正值夏日一片郁郁葱葱的。
就是苦了谢朝暮，大滩村去往荆石城的路上得翻两座山，才能见到泥面的官道，山里树木遮挡，黑夜来临的要更快些。有山有水有猎物，往年宝庆国和万渚国交战的时候，村里经济不景气，没冬天粮食，大滩村都是纠集人群去山上打猎。
因此山上的路到如今好走多了，再加上大海叔回来后，为了让牛车生意好做，自己跟村长打了申请扩宽路面，虽然上山下山还是难，牛车走着是稳当的。
村门口有一片开阔的场地，场子种了一棵大柳树，这树有年头了，枝繁叶茂得五个青壮年连在一起才能抱圆，下午天气没那么热，村里大多数妇人都带着自己手上的活，围着大柳树纳荫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