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雨后的密林湿滑难行，好在姬芜平衡能力还算不错，所以并没有摔倒。
密林深处，阳光被树叶遮的严严实实。
小树争先恐后的往高处生长，抢夺着着稀少而珍贵的阳光。
有些竞争不过的树木，则因为缺光而死，成为了朽木。
白蚁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啃噬着枯木。
姬芜一边做着记号，一边顺着白蚁的路线一直走，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个极为罕见的硕大白蚁窝。
白蚁窝上，一簇又一簇的鸡枞像极了小白伞，正随风摇曳着。
鸡枞是一种特殊的菌子，只长在白蚁窝上。
也就就是说，只要她记住这个白蚁窝的位置，就可以在菌季采摘到源源不断的鸡枞。
姬芜大喜。
鸡枞在野生菌里，价格算是比较昂贵的。
这个蚁窝很大，上面生着的鸡枞也很多。
这么多品质上乘的鸡枞，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姬芜笑眼弯弯。
她拿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的挖掘起来。
褚岁寒乖乖的等在原地。
山间气候多变，天空不知何时再次聚起了乌云。
空气中弥漫着湿气，残肢传来熟悉的刺痛。
褚岁寒坐于树下，看着姬芜离开的方向。
姬芜已经离开很久了。
姬芜，没有回来。
褚岁寒捏紧手中的铁片。
铁片锋利的边缘划破皮肤，血珠滴落在地，像是盛开的红色花朵。
他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小时候，李农户曾将他丢弃在山上，想让他自生自灭，然后私吞下每个月的抚养费。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黄昏。
天色灰蒙蒙的，风雨欲来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不久后，山上就下起了大雨，年幼的他在山上冻的瑟瑟发抖。
残肢很痛，很痛很痛。
他张嘴呼救，回应他的却只有风雨声。
他在山中淋了一夜的雨，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了。
结果李农户第二天清晨，又骂骂咧咧的将他捡了回去。
他的身子自那时起，便比寻常人更加虚弱。
那个时候，他所谓的“母亲”，每个月还会打发人来看一看他是否活着。
李农户见糊弄不过去，所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养着他。
后来，“母亲”的人渐渐也不来了。
李农户也逐渐过分，后来竟直接将他栓在了柴房中……
褚岁寒收回思绪。
“啪嗒”。
小小的雨点自天上落下，在枯叶上积起一滩水。
随后慢慢的，雨丝越来越密。
转眼间，已是瓢泼大雨。
残肢越来越痛。
褚岁寒靠在树上，抬起头急喘着。
又一次。
他又一次被人丢掉了。
因为他是个残废，所以他连活着都不配吗？
褚岁寒咬牙。
天色越来越黑了，风声夹杂着雨声，一切都与小时候那晚一模一样。
褚岁寒闭上眼。
耳边似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是姬芜的声音。
褚岁寒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了幻觉。
“褚岁寒？你没事吧？”姬芜轻轻推了推他。
似乎……
不是幻觉。
褚岁寒睁开眼。
姬芜的篮子里装着一大束蘑菇，此刻担忧的看着他。
蘑菇的根茎很长，咋一看，篮子里像是装了一大束洁白的花。
“你……”
褚岁寒眼带茫然，一时间有些语塞。
他甚至忘了笑。
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姬芜。
“对不起啊，我方才在挖鸡枞，太高兴所以忘了时间。”
姬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将鸡枞小心的移到了背篓中。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有些迷路。
即使是做了记号，姬芜也兜兜转转了许久才走了回来。
不过姬芜觉得这件事儿太丢人，会破坏自己在褚岁寒心中的高大形象，所以故意略过不提。
她将背篓移到树荫下，然后一把将褚岁寒公主抱了起来。
“做、做什么？”
敏感纤细的情绪全然消失不见，褚岁寒因为姬芜突如其来的动作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躺在姬芜的怀中。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避雨，然后再回来取这些东西。”姬芜理所当然的说道。
姬芜抱着褚岁寒，一面寻找避雨的地方。
她的动作很轻柔，那双温暖的手稳稳托住他的身体，竟让褚岁寒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褚岁寒垂下眼眸，脸顿时更红了。
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把手脚放在哪里。
毕竟，他从未被人这般抱过。
“怎么？”姬芜低头看向褚岁寒涨红的脸，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害羞了！”
“……没有。”褚岁寒试图扬起笑容。
“你果然是害羞了。”姬芜越发肯定。
“没有！”褚岁寒笑容僵硬。
“害羞什么，我是你嫂嫂嘛！”姬芜打趣道。
褚岁寒干脆不说话了。
姬芜见好就收，乐呵呵的抱着褚岁寒寻到一处山洞。
山洞里有些干燥的枯木和枯草，像是被废弃了很久的动物巢穴。
姬芜带着火折子，正好用这些枯枝生了个火。
虽然知道理论上怎么操作，但是由于姬芜的动手能力一直都很差劲，所以她搞了半天才将火点着。
待料理完一切，姬芜才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出门去拿背篓。
姬芜肩上一边背着一个，健步如飞，很快就回到了山洞中。
等姬芜回来时，褚岁寒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
他坐在火堆旁，正烘着身上的衣服。
因为及时找到了山洞避雨，褚岁寒身上的衣服不算太湿。
姬芜拿了根树枝，拨出一些炭火，将方才捡到的栗子丢进去。
褚岁寒一直默默看着姬芜。
“你是不是想帮忙？”姬芜想了下问道。
“能帮上嫂嫂，那是最好的。”褚岁寒笑容温和，看的人如沐春风。
丝毫不见方才被公主抱时的局促紧迫。
但姬芜内心却莫名有些不适。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每当褚岁寒这么温柔的笑着，她总觉得和褚岁寒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明明褚岁寒就在眼前，但是姬芜却觉得褚岁寒离自己很远。
姬芜情不自禁的身子前倾，与褚岁寒四目相对。
少年的眼眸清澈一如从前。
“怎么了？嫂嫂。”褚岁寒不动声色的问道。
话音刚落，姬芜就一把捏上了他的脸蛋。
姬芜捏了好几下，在看见褚岁寒错愕迷茫的神情后，才觉得心中那股郁闷之气消散了些。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故作镇定道：“没什么，你帮我串几串蘑菇吧，咱们烤着吃。”
“……嫂嫂似乎对蘑菇很了解。”褚岁寒摸了摸脸，眸光微微闪烁。
“放心，这些菌子都是我吃过的，不是毒蘑菇。”姬芜侧对着褚岁寒，翻动着火堆中的栗子。
“我自然是信嫂嫂的。”褚岁寒柔声道。
他的袖子中，有着一朵黄色的蘑菇。
村里人都叫这种蘑菇黄罗伞，是种剧毒的蘑菇。
这是他之前在林子里捡到，准备放在姬芜饮食中的。
可是，方才姬芜的去而复返，让褚岁寒有些动摇。
若是姬芜真的在戏弄或是想丢掉他，那么方才大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而且，为什么要关心他有没有淋雨、淋雨后冷不冷呢？
这让褚岁寒感到了迷茫。
姬芜虽然是他的嫂嫂，但是他和姬芜满打满算，也只相处了两天不到。
两天不到的时间，姬芜从一开始的打骂相待，到现在的体贴温柔。
这可能吗？
褚岁寒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黄罗伞拿了出来。
他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下姬芜的真实态度。
褚岁寒将黄罗伞和其他菌子整个串在一串上，然后放在火上烤。
火苗烘烤着野生菌，诱人的味道散发开来。
那股味道像是带了个小勾子，将姬芜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姬芜咽了口口水，顿时觉得肚子叫了起来。
姬芜是个比较喜欢吃的人，但她穿来的这几日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现在，终于有鲜美的野生菌可以吃了。
姬芜将栗子埋在炭火中，然后满怀期待的转过头看向烤菌子。
只一眼，姬芜就大惊失色。
这烤的菌子里，为什么会有黄罗伞？
黄罗伞属于鹅膏科，可是剧毒的菌子！
姬芜赶紧将那串菌子丢到地上。
她回想起方才对褚岁寒信誓旦旦的保证，顿时觉得自己脸被打的啪啪作响。
她怎么能犯这么低级且危险的错误？！
姬芜又是内疚，又是害怕。
“褚岁寒，这串菌子你没吃吧？”
姬芜面色急切，摇着褚岁寒的肩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