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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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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外,赵家,夜晚月明千里。

    听说帝后又大吵一架的消息时,赵成洲丝毫不觉得意外。

    从他求那个恩典,准备去见长君的时候,他便预料到了会有此一遭。

    可是,富贵险中求,没有人会轻易放过眼前难得的弄权机会。

    当日,他答应谢行之成婚,无非是因为谢行之身边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可以拉拢楚家的棋子,既要可靠又要青年才俊,身出名门尚未娶妻,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而他也希望倚靠着楚家能将这赵家的门楣擦得更亮些。

    宫城内,谢行之捏碎了手边的茶杯。

    赵成洲有野心有谋略他是知道的,毕竟也是自己舅父的儿子,当年东宫落魄时,赵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留在东宫与这群饿狼虚与委蛇的时候,赵成洲自己扛着包袱去了边关,闯出了名声,这样的人心狠手辣起来不比他差。

    他也乐得和赵成洲做交易,毕竟还有一丝血缘关系捆绑着,自己人到底是比外人好用。

    可是如今这跪在地上的奴才也想要自己掌控权势,建立根基,甚至还学会威胁他了?

    呵——

    让霍长君求情,他便如此笃定自己会答应吗?

    李德让在旁边悄声让小宫女们收了残渣碎片,然后又拿来纱布和药粉为谢行之包扎。

    待一切都处理好了,他才低声询问道:“陛下,这圣旨,您写吗?”

    谢行之抬眸,幽深的瞳孔缓缓舒张开来,他轻笑一声,“不听话的奴才,你何时见我轻饶过?”

    此言一出,李德让脊背一凉,心知这回赵大人太心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叫陛下猜忌了。

    谢行之摊开明黄色的布帛,御笔一挥,玉溪落下,圣旨即成。

    他扔了笔,淡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成景四年,四月初七,天气转暖,花开草长是为春,这是充满了希望的季节。

    而帝着令,“楚家第七女,气质温婉天成,秀外慧中,是为佳人,故封为贵嫔,赐号婉,着即刻入宫侍奉,不得有误。”

    霍长君听见消息的时候,喝汤的勺子不小心落在了桌子上,砸碎了碗盘。

    她眼眸呆滞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她痴道:“他要纳楚七为妃?”

    身旁的连雀艰难地点了点头。

    霍长君怒吼:“他是不是疯了?”

    谢璟之娶楚玉娇,他纳楚七,如此明显地和谢璟之打擂台,他难道忘了当年刚登基的时候被恭王党羽压着朝政无法施行的时候了吗?他难道就不怕逼急了谢璟之,狗急跳墙,到时候朝堂大乱,百姓民不聊生吗?

    前有燕国虎视眈眈,后有谢璟之党羽未除,他如此肆意妄为,那才真的是大汉危矣。

    连雀不敢吭声,霍长君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就要出去找谢行之理论,却被长春宫门口的侍卫给拦下了。

    她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冷道:“让开!”

    侍卫不敢私自放行,劝道:“娘娘请回!”

    霍长君握紧了拳头,目露凶光,“你们知道的,若我真的想出去,你们拦不住我,别逼我出手。”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重复道:“娘娘请回!”

    霍长君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下一瞬,她便和两个侍卫打斗了起来。

    只见她一如从前的出手果断利落,身姿轻盈飘逸,便是一身厚重的宫装也挡不住她拳头的发挥。

    连莺在一旁看得嘴巴都张大了,慨叹了一句,“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娘娘出手打人,好厉害。”

    只见霍长君截了二人的兵刃,转手就架在了侍卫的脖子上,动作之快叫人一时间竟看不清。

    她面容肃穆冷静,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咋呼热闹好说话,霍长君寒声道:“若是陛下问起来就说是我硬闯的,与你们无关。”

    话落,她扔了长刀,飞速离去,步子快得长裙都要在身后追赶,完全没了往日那副端正温雅的做作。

    连雀连莺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她的拳头带着劲风,来势汹汹,便是李德让瞧见了这会儿也不敢阻拦,忙叫太和殿的侍卫都住手。可侍卫们停手了,还不等李德让通报,霍长君就直接把他撞开,闯了进去。

    只见谢行之正在练着书法,霍长君抬手就撕了他的破字,骂道:“你发什么疯?一国之君,出尔反尔,和自己表哥抢女人?你这样还配做这个君主,还配让那么多人为你出生入死吗?”

    谢行之看着被她撕得稀碎的字竟是少见的没生气,看着霍长君气得呼吸急促,面颊鼓鼓,眼珠瞪大的模样,竟还笑了起来。

    他放下笔,道:“你这样像极了当年还在太子府的时候,我弄坏了你的玉箫,你气得将我的太子府都砸了。”

    闻言,霍长君微怔,脑海中不自觉地忆起了那时候的事。

    那是谢行之的生辰,那时她想送他一个特别的礼物,听闻他喜好音律,便特地寻了制箫师傅,自己学着做了一支玉箫给他。

    她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学做这么精细的玩意儿,弄坏了好几块玉好不容易才做出一支合格的箫,她满心欢喜地捧着那只箫想要送给谢行之,可他看见的第一眼便是说:“好丑。这么丑的东西简直脏了孤的眼睛。”

    然后便随手把那支箫往石栏杆上一碰,“砰”的一声,玉箫便碎落了一地。

    谢行之淡道:“长君,你总是喜欢为了些不重要的东西大发雷霆。”

    他深暗的瞳孔透着一丝冷意。

    “这样会显得你的怒气和情绪很廉价,连带着你也很廉价。”

    他的话就像是一块海绵,紧紧地塞住了霍长君的喉咙,把那口浊气堵在霍长君的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折磨得她快要吐了。

    嘴里似乎尝到了一丝咸腥味儿,霍长君浑身僵硬,脑袋麻木,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谢行之续道:“我敢纳楚七自有我的办法,又何须你替我操心?”

    霍长君眼底的光亮一点一滴暗淡。

    说的是啊,她从来都比不上谢行之聪明,过去的十数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谢行之告诉她你要做什么,你该做什么,你当如何?她只需服从只需忠诚,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当真是做了一条好狗啊。

    她凭什么会自恋到以为她能懂得一点点谋略算计,看得懂一丁点人心利益便有资格置喙谢行之的做法?

    呵,当真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啊。

    霍长君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她像是被人扒光了皮的死鱼扔在了沙滩上,被眼前的人一眼就看透了所有,只落得一个贻笑大方的下场。

    “至于你的霍家军,放心,朕还不打算亡国。”

    谢行之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冷道。

    霍长君心口的血液倒灌,体内气息紊乱,不讲章法,她浑身都压抑紧绷得疼,像是被人不停地抓住头发按进水里,直到最后一口空气消失才抓出来,然后不断重复,一遍又一遍,全身都疼,呼吸都带着苍白的血迹。

    是了,她该担忧的是霍家军,是霍家军,其他的人都不重要才是。

    她缓缓抬眸,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她道:“恭祝陛下喜得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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